第472章 成為大人的決心

  轉眼到了2002年的八月中旬，謝家院子裡熱鬧非凡。謝家的親戚朋友歡聚一堂，祝賀謝沖考上北 京大學。

  謝慶收本來想做個橫幅掛在街上的，讓來來往往的人全都見識謝家的風光。但是謝宏軒不同意，他說太招搖了，容易找人妒恨。謝沖一路走來經歷了很多曲折，他這個做爺爺的，只希望孫子能平安順利地上大學。

  謝沖也不同意掛橫幅。他說，他回老家這麼多年了，就沒有見過誰考上大學掛橫幅的，要是掛了，被同學調侃，他會很害羞的。

  謝慶收便不再堅持了，兒子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謝沖考上北大，算是夢想成真。他對自己有信心，也付出了比別人更多的努力，但是在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他還是差點兒沒忍住喜悅的淚水。這一刻，他等得太久了。

  謝沖強忍著沒哭，但是奶奶和媽媽全都哭了。這條通往北大的道路走得曲折而又艱辛，幸虧謝沖堅持下來了。

  在高考時，為了順利答完題，謝沖確實是吃了止痛藥上的考場。要不然，他的手抖得握不住筆，後腦勺的疼痛讓他無法集中精力。

  哥哥考上了北大，謝靖跟每個認識的人都吹噓了一遍。自從汪靖怡考上北大之後，儒林街連著好幾年都沒有出現考上北大的學生了。謝沖這一年有多努力，鄰居們全都看在了眼裡，他們毫不吝嗇自己的祝福。聰明又肯努力的孩子，值得更加美好的未來。

  哥哥的錄取通知書很氣派，謝穎看得心裡痒痒。謝慶收便鼓勵道：「小穎很聰明，再努力一年，也能考上北大。」

  「得了吧，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謝穎毫不在意地說道：「二叔，你以為考上北大，只要努力就行了嗎？學校對面的書店裡，賣的最火的書都是《清華北大學子的學習法》，我們都看過，也都很努力，可為什麼只有零星的一兩個才能考上？因為我們腦子確實不行啊！想要上北大和清華，智商和努力缺一不可。我確實不如哥哥聰明，他考上北大，我為他鼓掌就是了。」

  謝慶收稱讚道：「嘖嘖，你們聽聽，小穎這覺悟！小穎今年才十七呢，像活了好幾輩子似地，比我還豁達。」

  謝穎笑嘻嘻地說道：「二叔，我最大的優點，就是認得清自己，也能接受自己。所以，我笑口常開，好運常在。」

  「二叔太稀罕你了。」謝慶收親昵地揉搓著侄女的頭：「你比謝沖可愛多了。」

  ……

  謝沖權當是父親開心過頭，又開始胡言亂語了。

  不過，就算小穎比他可愛，他也滿心歡喜。

  在謝沖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謝慶收打了一圈電話，邀請親朋好友來家裡做客，為兒子慶祝。謝沖很內斂，詢問父親：「有必要這樣大張旗鼓嗎？」

  「嗯，必須要這樣辦！我就想讓你風風光光地上大學！」謝慶收壓低嗓音：「至少，咱的排場不能比汪浩川差。」

  去年汪浩川考上了軍校，是當地政府拉橫幅來祝賀的，那是汪浩川人生中最風光的一天。這半年來，汪浩川就像蒸發了一般音訊全無，手機也不用了，謝沖很想把自己的好消息分享給他，但是一直都聯繫不上他。

  謝沖夢想成真，華天龍打心眼裡為他高興，也很佩服他。這半年來，他也在堅持學習，他想儘快拿到一個函授大專的文憑。

  謝沖以為他是在工作上受挫，從而萌生了提高學歷的念頭，但是華天龍很誠實地告訴謝沖，他努力讀書，是為了追上他們兄妹倆的步伐。

  「謝沖，我想清楚了。我姑姑和我爸爸沒什麼話說，他們倆都沒有什麼錯，但他們確實疏遠了，親人之間尚且如此，更何況朋友呢？以後小穎也上了大學，你們放假回來，在一起談天說地，聊著外面的世界，聊著文學、藝術、時事，我就像個傻子一樣在旁邊聽著，插不上話。你們雖然不會瞧不起我，但是我會很自覺地疏遠你們。」

  說完這些，華天龍輕鬆了許多：「所謂近朱者赤，我跟你們走得近，也會變得像你們一樣厲害吧？」

  「你本來就很厲害。」謝沖說道：「天龍，你以後一定能當一個很優秀的兒童作家，孩子們會讀著你的童書長大，度過一個幸福的童年。」

  「真的會這樣嗎？」華天龍羞赧地笑了笑：「實不相瞞，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家出版社肯接受我的畫稿。」

  「你只是缺少一個被賞識的機會而已。天龍，經歷的挫折越多，你就會越珍惜以後的成就。」

  「我不著急。跟汪浩川比，我的處境好太多了。至少……我家裡的底氣十足，我沒有養家餬口的壓力。」

  這樣的話一說出來，就很容易變成FLAG。

  謝沖的升學宴前一天，華天龍突然神情沮喪地出現在了謝家，他六神無主，淚眼朦朧。在謝家人再三追問下，他才說道：「我媽去醫院了。」

  謝家人頓時警覺起來。

  王吉英停下了手中的活計，說道：「你媽媽平時很健康，這麼多年來，她都沒怎麼去過醫院，她是突然中暑了嗎？」

  「不是的……」華天龍捂住臉，抽泣道：「我媽肺部有陰影。」

  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

  謝宏軒坐在華天龍對面，說道：「你媽媽平時都有什麼症狀？醫生是怎麼說的？」

  「我媽咳嗽了有半個月了，她咳得背疼，晚上睡不著，白天幹不了活。她去醫院拍了個片子，醫生說，讓她做個加強CT……明天就要做了，我爸在醫院陪著她，我回來收拾住院的東西。」

  謝穎緊張地問道：「爺爺，花姨病得很重嗎？」

  從描述上來看，的確很像是肺部有腫瘤，但是謝宏軒沒有見到病人，沒有望聞問切，不能判斷病勢如何。他只能安慰孩子們：「咳嗽的原因有很多，不一定就是腫瘤。就算是腫瘤，也有很大可能是良性的。天龍，你打起精神來，好好照顧你媽媽，多給她一點兒信心。」

  「嗯……」

  華天龍眼睛紅紅的。這是有生以來他最心神不寧的一次，也就是這一次，他意識到父母無法做自己一輩子的依靠。他必須要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人，他要為父母遮風擋雨。

  升學宴在晚上辦。在當天上午，謝沖和謝穎帶著水果去醫院探望。花姨平時待他們很好，在花姨生病的時候，他們也要及時地送上關懷。

  花姨的精神不算好。她本來就病著，再加上胡思亂想了一晚上，更是形容憔悴。她甚至把華天龍拜託給了謝沖，要是自己有什麼不測，希望謝家人能照顧她的兒子。

  華天龍一聽這話就受不了了，可是媽媽卻越說越難過：「家裡的積蓄是留給天龍畫畫的，可是……天龍，如果我真得了不治之症，你不要給我治病，到頭來人財兩空，不划算。你要把錢留著，和你爸爸好好生活。」

  「媽！你胡說些什麼？大家都說你沒事，就算有病，咱家也有錢治。你應該感到慶幸，而不是捨不得花錢。」華天龍急切地說道：「你和我爸才是我的一切，只要能治你的病，別說花光家裡的錢了，就算是借錢，我也得給你治！」

  趙念花嗚嗚地哭了起來。

  「謝沖，本來我要去你的升學宴的，可是……你也看到我現在的樣子了。我對不起你，這兩百塊錢，你拿著……」

  謝沖不可能收花姨的錢。他推辭了半天，最後拉著妹妹就走了。

  坐在公交車上，謝穎傷感地說道：「咱們長大了，大人就開始生病了。」

  「是啊。」謝沖憂心忡忡：「但願花姨沒事。」

  「花姨做了那麼多好事，老天爺一定會保佑她的。」

  晚上的升學宴很熱鬧，但謝沖卻經常失神。眾人以為他生性內斂，還調侃他不能太害羞，他們不知道他是在為花姨擔驚受怕。

  晚上宴會結束後，謝沖給華天龍打了電話，華天龍說，確定肺部有腫瘤，但性質如何，得做了穿刺才能確診。

  「謝沖，醫生暗示得很明確了，到了這一步，家屬都得做好心理準備了。」華天龍的聲音哽咽了：「謝沖，我從來都沒想過這一天，我媽居然會跟腫瘤扯上關係……」

  「天龍，不到最後一刻，先不要急著下結論。」

  「我不敢期待它是良性的……萬一是惡性的，我到時候更沒法接受……所以，我現在就假定我媽得了癌症，我在想怎麼給她治療，去北 京，還是去上海……我後悔沒有好好讀書，沒什麼見識，到現在沒有一點頭緒，想不出一個好主意；我也後悔沒有賺到大錢，我媽急等著用錢，可我得精打細算，才能省出錢來給她治病……我好後悔！謝沖，我以前不該混日子！」

  華天龍的情緒徹底崩潰了，握著手機嚎啕大哭。從今往後，他再也不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少年了。

  謝沖安慰道：「天龍，你媽媽生病和你混日子沒有任何關係，你不要為過去的事後悔了。從現在開始，振作精神，幫花姨找大夫，確定治療方案。這些事情，我爺爺可以幫忙。天龍，退一萬步講，花姨還沒有確診，你不要泄氣。你要足夠堅強，花姨才能度過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