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花花世界

  謝靖的聖誕節禮物，就是收到了整整一箱子媽媽的遺物。

  媽媽的衣物大多都被燒掉了，只留下了兩件意義非凡的禮服。盒子裡面大多都是沉甸甸的金銀珠寶，謝靖像是在冒險島上找到了寶藏，在打開寶藏盒子的一瞬間，他就不淡定了。

  他差點被寶石閃瞎了眼。

  等回過神來，他的第一反應居然是——這些寶貝應該不是假的吧？

  他想問問歐陽大哥，但是又怕遭到恥笑。畢竟，他在這個家裡立的人設是「對錢沒有興趣」，目的還未達到，人設不能倒。

  於是，第二天吃早飯時，謝靖把項鍊裝在了口袋裡。待姚太太出現時，他故意腳下一滑，來了一個假摔，項鍊便摔了出去。姚太太幫他撿了起來，一看到項鍊，臉色都變了。

  「Max……」姚太太執著地叫他的英文名：「這條項鍊是從哪裡來的？」

  「我爸給我的。」謝靖不友好地說道：「難不成，還能是我偷的嗎？」

  「你爸給你的？這麼貴重的項鍊，給你一個小孩子做什麼？」

  謝靖繼續裝作漫不經心：「不就是一條藍寶石項鍊嗎？我還以為是假的呢。」

  「假的？！」姚太太仔細查看了寶石的成色，說道：「就算不是頂級的藍寶石，一克拉的價格也能賣到四萬美元。這一條項鍊，至少價值100萬美元。你說這是假的？你爸給你的項鍊，怎麼可能是假的？」

  謝靖差點兒癱坐在地上。

  一百萬，美元？

  僅憑這一條項鍊，這輩子的榮華富貴就享不完了？

  謝靖要回了項鍊，說道：「我不知道它值不值錢，但是，這是我媽媽的遺物，我帶在身上，就像我媽在身邊一樣。」

  姚太太又露出了不自然的笑容：「你爸爸把你媽媽的遺物都給你了？」

  「哦……」謝靖儘量做出沉痛的表情來：「我爸大概是因為可憐我，才把我媽媽的遺物給我了吧！我連我媽長什麼樣都不知道。有這些遺物，至少我有個念想。」

  姚太太的表情很複雜。但她還是大度地拍了拍謝靖的肩膀，以示對他的安慰。

  謝靖徹底不淡定了。他飛快地跑回房間，看著那一箱子寶貝，又是歡喜，又是惶恐。他很想寄一些給儒林街，讓爺爺奶奶、養父養母不再為錢發愁。可是這麼貴重的東西，要怎麼寄才能穩妥一些呢？

  話說，他給家裡寫了信，謝家人為什麼不回復他呢？

  他走的時候，謝家人就已經做好了他不回去的準備，謝靖還信誓旦旦地說自己會回去。到頭來，還是謝家人更加了解他，他們知道花花世界誘惑很大，區區一個小孩子，怎麼抵擋得了？

  眼前的珠寶，就是讓謝靖欲罷不能的花花世界。

  春節前一天，歐陽帶著他的女兒來看望父親。那是謝靖第一次見到歐陽朵朵，她真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從長相到性格，沒有人比她更符合「小公主」的形象了。

  「你就是謝靖？」歐陽朵朵比這個家裡的所有孩子都直爽：「不對，在這個家裡，你應該叫歐陽明？——老爸，這是謝靖原來的名字吧？」

  「Max。」謝靖淡定地回答。

  歐陽朵朵很困惑：「嗯？」

  謝靖揶揄地說道：「大家都叫我Max，雖然我不知道什麼意思。」

  歐陽朵朵拍著手笑了起來：「你明明是這一代最小的孩子，為什麼要叫這麼大的名字？」

  謝靖理解不了她的笑點，但是他感覺自己淪為了一個笑話，臉耷拉得老長。

  歐陽跟女兒說道：「朵朵，你雖然比謝靖——也就是Max大一點，但是，從輩分上說，你應該喊他叔叔。」

  「才不要。」

  「我也不要。」謝靖傲嬌地說道：「我還怕你把我喊老了呢！」

  兩個小孩互做鬼臉，誰也不服氣誰。

  但是不一會兒，他倆又玩到一起了。歐陽朵朵偷偷告訴謝靖：「如果不是你在這裡，我就不願意來了。」

  「為什麼？」

  「這個家裡的每個人我都不喜歡。當然了，他們也不喜歡我。」

  謝靖耿直地問道：「那你喜歡我？可你沒見過我啊！」

  「雖然沒見過你，但是我聽說過你！你是儒林街的闖禍大王！你拿著彈弓打鳥窩，結果打破了人家的玻璃！你還喜歡追狗，結果被狗追著跑！」歐陽朵朵笑彎了腰：「你的生活也太有趣了！反正比我有趣得多！」

  謝靖羞紅了臉，扭頭就質問歐陽：「你把我的糗事全都告訴她了？」

  「算是糗事嗎？」歐陽認真地問道：「那只是你這個年齡段的小男孩都會做的事啊！」

  謝靖不再羞澀了。他惦記著家裡，纏著歐陽問道：「大哥，我家裡一切都好嗎？」

  「挺好的。你哥哥振作起來了，現在是全年級第一。」

  謝靖毫不猶豫地一蹦三尺高：「不愧是我哥，太厲害了！」

  「喏，這是你奶奶給你做的新衣服，還有你養母給你買的兩件新外套。天氣冷了，她們都很掛念你。」

  謝靖鼻頭一酸，又想哭了。

  他不想當著眾人的面拆禮物，他不想讓別人說那些衣服很土。謝靖把衣服拿進了臥室，撫摸著奶奶給他做的秋衣秋褲，腦海中浮現出奶奶踩縫紉機的樣子。

  他是聽著縫紉機的聲音長大的。在他幼年時期，奶奶踩縫紉機，他就在奶奶身後玩。他眼睜睜地看著奶奶的背彎了下去。

  奶奶還是選擇了最好的純棉布料，針腳還是一如既往地細密，裁剪也極為工整——當然，謝靖無法準確描述這些好處，他只是覺得奶奶做的衣服很好，一點都不比姚太太買的差。

  奶奶還寄來一封信：「謝靖乖乖：在上海還好吧？沒有人欺負你吧？你要聽大人的話，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家裡一切都好，不要擔心。奶奶。」

  咦？

  謝靖明明給家裡寫過信，說自己適應不了國際學校，因為有同學瞧不起他，總是欺負他，他就轉到公立小學了。這些話，難道奶奶看不懂嗎？那她為什麼還要問有沒有人欺負自己？

  還是說，奶奶壓根就沒有收到他寄的信？

  親生父親說寄出去的信，難道都沒有寄嗎？

  謝靖正在琢磨，親生父親又派人來喊他。歐陽金劈頭蓋臉地說道：「聽你大哥說，謝家的日子過得並不寬裕，可是他們很有骨氣，始終不肯接受我的贈與，你有沒有好主意？」

  「沒有。」謝靖誠實地說道：「爺爺一家以『義』字當先，從來都沒有把錢放在心上。」

  歐陽金噗嗤一聲笑了：「當今社會還真有這等人物？」

  「那當然了！」謝靖生怕養父母一家被看扁了，急切地說道：「爺爺給窮人看病經常不收錢，他讓別人抓藥的時候，也是為病人考慮，不讓他們多花錢。我養父雖然沒有錢，但是朋友有難，他從來都不會袖手旁觀。輪到別人給他們錢的時候，他們反而不要。」

  「哎呀，他們真是高尚的人啊！」

  歐陽金雖然在誇獎，但是語氣卻怪怪的，謝靖聽了很不舒服。

  歐陽說道：「謝靖說的是真的，我跟謝家接觸了幾次，他們確實很正直，正直到有些迂腐，所以錯過了很多次發家致富的機會。在別人看來，他們的很多行為是不可理解的，但是他們把』底線『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那要怎麼辦？總不能讓他們白白付出辛苦，然後再讓我背負一個不仁不義的名聲吧？」

  「爸，你千萬不要偷偷給他們置辦房產。以謝家人的性格，哪怕你把所有手續都辦好了，房子就在他們名下了，他們也不會去住的。我說過了，他們的行為和想法很固執，你理解不了。」

  「給他們錢，他們不要；給房子，也不要。難不成，只能把謝靖還回去？」

  謝靖心裡一驚。他已經忘了要回去的誓言了，要是親生父親把自己送回去，那他未必能痛快地接受。

  歐陽看穿了謝靖的心思，故意逗他：「怎麼樣，謝靖，你還願意回去嗎？」

  「當然願意！」謝靖硬著頭皮說道：「那裡才是我的家啊！」

  「不行。」歐陽金的語氣很堅決：「我不想讓謝靖離開。」

  謝靖又是一驚。

  「謝靖的性格很像我，理直氣壯，有什麼說什麼。而Alex和他的妹妹像是兩個面瓜，沒有主見，不管我說什麼，都是一味地說『好』，一點個性都沒有。」

  謝靖鬆了一口氣。看來，親生父親還是很喜歡自己的。在此之前，他一直擔心自己的魯莽和直率會影響他在父親心目中的形象。

  「阿泉……」歐陽金呼喚大兒子：「你再幫我想想，怎麼回饋謝家。他們是忠義之家，不能因為他們什麼都不要，咱們便什麼都不給。要是有什麼好辦法，你要告訴我。」

  「爸，我知道了。」

  歐陽悄悄告訴謝靖，他的奶奶得了阿茲海默症，俗稱老糊塗了。謝靖很吃驚，他在老家見過「老糊塗」的人，他們終日眼光呆滯，靠著牆根曬太陽，往往誰都認不出來，還經常走丟。幹活麻利的奶奶，居然也糊塗了？

  謝靖嚶嚶地哭了起來：「等我回家，奶奶還能認得我嗎？」

  「那要看你什麼時候回去咯！」歐陽很喜歡逗他：「要是回去晚了，奶奶真的把你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