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償還

  距離高考還有一個月，謝沖總算回了一趟家。6月8號，正好有中國隊和巴西隊的比賽。

  中國隊絕無勝利的可能，這是所有中國球迷的共識。只要不是輸得太難看，球迷們都能接受。

  結果，中國隊零比四慘敗。

  巴西隊每進一個球，每家的院子裡面就會爆發出一陣強烈的哀嘆和國罵。而去年十強賽，家家戶戶爆發出的可是歡呼和讚嘆。

  排山倒海般的罵聲持續了三次，不懂球的謝穎都心疼球迷了。球迷們一定失望到了極點吧？

  當巴西隊進了第四個球之後，謝沖仰面躺到了炕上，一臉絕望。

  謝穎替哥哥關上了電視：「這場比賽太殘忍了，你還不如不看，這樣的結果，影響你高考的士氣。」

  謝沖氣呼呼地說道：「踢得稀爛，去年十強賽的氣勢一點都沒了。就算再差，也不能差成這個樣子。」

  「喂，謝沖，你以前說，中國隊出線了，你感覺自己的人生也有盼頭了。他們踢得不好，你可千萬別消沉。」

  「不會。」謝沖簡單地說道：「我不會那麼容易受影響。」

  「我去院子裡吃櫻桃，你去嗎？」

  「不去！沒心情！」

  謝沖的心情很差。足球場上的輸贏確實會影響到人的情緒，謝沖的情緒就非常不好。以前解不出題來，他只是煩躁；但是中國隊慘敗之後，他氣得想掀桌子。

  謝穎不喜歡足球，那些歡呼和唾罵都跟她沒關係。她悠然自得地躺在爺爺的躺椅上，聽著西城男孩的專輯，守著一盤大櫻桃，什麼都不用想，只看天上的星星就好。這幾乎是她高中生活最愜意的瞬間了。

  哥哥在抓狂地敲桌子，謝穎就摘下耳機，幸災樂禍：「謝沖，你要是把桌子敲壞了，二叔能拿桌子腿把你的腿敲壞。」

  「不用你瞎操心！」

  「你要不要吃櫻桃？我都快吃光了。」

  謝沖推開窗戶，嬉皮笑臉地說道：「爺爺怎麼說的來著？桃養人，杏害人，櫻桃樹下埋死人。」

  一隻拖鞋飛了過來，精準地砸到了謝沖的腦門上。

  謝慶收站在大門口，氣勢洶洶：「有你這麼詛咒妹妹的嗎？」

  「不是詛咒她，而是提醒她，櫻桃不能多吃！」

  「你妹妹屬貓的，吃東西就吃那麼一點點，能吃多少？就你一天天的，沒事找事！」

  謝衝心里更鬱悶了。

  謝穎來到窗下：偷偷告訴哥哥：「二叔喝酒了，心情很差，千萬別惹他！」

  「不是剛買房子了嗎？為什麼心情不好？」

  在謝沖回家前一天，爸媽把新房子的首付給交了。

  之前家裡買房子，爸媽帶著他看，雖然他的意見並不是很重要，但是父母讓他參與到買房的過程中，就是為了讓他體會到「一家人」的感覺。可這次買房，父母提前沒跟他說，他回到家才知道房子已經買完了。

  父母給出的解釋是，他們買的這個小區非常火爆，需要現場搖號，而且有三套特價房，只有抽籤抽中的人才有資格買。那時來城好地段的房子每平米都超過一千五了，但是特價房源的單價才一千二一平米。

  在活動現場，謝慶收抽到的號碼是66號。別人都說他這個號碼很吉利，一定會有好運氣，謝慶收毫不在意：「只要能在富川佳苑這個小區買上房子，那就是好運氣。」

  開發商請了專業的歌舞團來演出，還有變魔術的，走秀的，謝慶收看得津津有味。主持人提了些跟來城有關的問題，比如——在明朝，抗擊倭寇的來城大英雄是誰？來城人供奉的娘娘是誰？來城最有名的文人是誰？等等，謝慶收都舉手搶答，而且全都答對了，就連主持人都記住了66號這位大哥。

  於是，謝慶收分別收穫了10個晾衣架、兩個沙發抱枕，還有一提衛生紙。能收穫這些，他已經很知足了。他抱著一團東西，不停地傻笑。

  謝慶收沒想到，那天晚上他確實成了幸運之神，主持人亢奮地大聲宣布，特價房源的最後一位得主是66號。

  在一片羨慕的歡呼聲中，謝慶收一臉懵逼地站到了講台上，主持人問他有什麼感想，謝慶收憨笑道：「我，我得先跟我老婆打電話商量一下。」

  台下便一片鬨笑。

  掛了電話之後，謝慶收先果斷交了定金，然後給老婆打電話。老婆一來，他倆看好了戶型，這次果斷地交了首付，了卻了近幾年來的一樁大心事。

  交了錢，把一疊票據收好，兩口子愉悅地踏上了回家之路。王吉英突然往售樓處看了好幾眼，疑惑地說道：「你不覺得裡面有個人很眼熟嗎？」

  「啊？這個樓盤裡面有熟人？那你不早說，說不定還能再便宜點兒。」

  「不是，我是突然間覺得有個人，很像以前跟咱一起乾的小田。就是那個項目經理，他在招待別的客戶，我沒看清他的胸牌，但是越想越眼熟，他的頭髮短了，啤酒肚出來了，可他的眉目還是跟年輕時候很像。」

  小田？

  謝慶收還記得這麼個人。當時廣州的幾家服裝廠來到小鎮招工，小田和他們一起南下，後來又跟著他們一起干。那時敢從小城鎮到南邊打工的屈指可數，謝慶收他們根本找不到幾個老鄉，因此他們幾個熟人彼此照應，相處得就跟親人一樣。

  謝慶收的小作坊起火之後，小田也跟他們分道揚鑣了。他說想繼續留在南方打工，攢點兒錢做生意。他們分開快十年了，一直沒什麼聯繫。謝慶收以為小田一直留在南方，根本沒想到他已經回來成了。

  王吉英越想越不對勁兒，她想進去問個究竟，但是，謝慶收卻制止了她：「我剛才在台上那麼活躍，他如果真是這個樓盤的負責人，他會認不出我來嗎？」

  王吉英眨眨眼睛：「那他為什麼不跟咱相認呢？咱沒欠他錢啊？」

  「萬一，是他欠咱們的呢？」

  王吉英一拍大腿：「你是說，當年那場火，就是因為他抽菸……」

  謝慶收無奈地說道：「當年咱們追問過很多次了，他都沒有承認，警察也沒查出個所以然，咱們還是別冤枉他了。」

  事業即將邁向巔峰時期的那場火災，是謝慶收兩口子繞不過去的噩夢。王吉英不能去想，只要一想，她就被氣得整夜整夜睡不著覺。

  謝慶收擁著妻子的肩膀，說道：「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咱們能做的都做了，現在過得也不差，你就不要鑽牛角尖了。」

  「咱倆做人的原則就是不能虧欠別人。可當年那場火，不知道是誰虧欠了咱們。這筆債，根本不能用錢或者東西來衡量……」王吉英紅著眼眶，捶著自己的胸口：「一想起咱們辛辛苦苦積攢的家業，我的心都要疼死了。」

  「沒事的，老婆，以後咱家的日子會越來越好。」

  謝慶收安慰好了妻子，可是他的心卻得不到安慰。別人都在看世界盃，只有他一個人在喝悶酒。他的目光越來越迷離，喝多了，便喃喃自語：「你欠我的，只想用這套特價房子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