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命運的玩笑

  雖然大伯消失了，但他給的任務還在。既然已經答應了他，謝沖就必須把他的話帶回去。

  可是該去哪裡呢？

  眼前只有無盡的黑暗，他好像處在一個深不見底的洞底，伸手不見五指，沒有任何生命存在的跡象，而且，洞底是潮濕的，謝沖感覺身上濕漉漉的。

  頭頂上透著一點點光，可能，那就是回家的方向。

  謝沖在黑暗裡攀爬了許久，好多次從高空墜落，他感覺不到身體的重量，輕飄飄地懸浮在空中，就算跌落在地上，他也感受不到疼痛。如此反覆好幾次，可他始終夠不到光透進來的地方。

  謝沖精疲力盡，心灰意冷，可是，如果不把大伯的話帶回去，那怎麼能算是講信用的人呢？

  不知在洞底躺了多久，謝沖重新上路。攀爬越來越費力，頭頂的光也漸漸消失了。他明白了，他應該是從一個乾枯的井底往上爬，光芒就是從井口透進來的。

  這一次，他終於快爬出來了，他聽到了隱約的哭聲，還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可謝沖發不出聲音，外面的人便把井蓋給蓋上了。謝沖急壞了，他迫切地想告訴他們，他還在這裡，救救他！但是他的掙紮根本沒有用，他眼睜睜地看著那點燈光被蓋上了。

  看來，大伯的囑託，他沒有辦法帶給大伯母和妹妹了。這一次，他要失言了。

  可就在這時，謝衝突然聽到了胡寶珠的聲音，她哭得撕心裂肺，哭聲震天，哪怕身在另一個世界，謝沖也皺起了眉頭。他最怕胡寶珠哭，這一次她哭得比以前更加洶湧。而且，胡寶珠像是強行掰開了「井蓋」，耀眼的「陽光」頓時刺痛了謝沖的眼睛。不光眼睛疼，渾身的疼痛漸漸被感知，而且疼痛越來越強烈，幾乎讓他要昏過去了。

  「怎麼……這麼疼啊……」

  這是謝沖回到這個世界之後，說出的第一句話。

  可家人完全不在乎他的痛苦，圍在他床邊的人全都又哭又笑：「哎呀，知道疼了！這下活過來了！」

  活過來了？

  距離2001年的兒童節，已經過去三天了。

  在那三天裡，謝家人收到了一沓病危通知書。謝沖一直在重症病房住著，在六月四號上午，謝沖再次突發心臟驟停，呼吸衰竭，醫生徵求謝家人的意見，要不要繼續搶救，要不要插管？

  謝家人一直掙扎在崩潰里，但他們堅定不移地要挽救謝沖的生命——救，就算謝沖一隻腳已經踏進了閻王殿，他們也要齊心協力把他拉回來。

  可是，人命並不是「努力」就可以挽回的，謝沖的生命迅速地枯萎，醫生說，他已經完全沒有自主呼吸了，心跳也幾乎要停止了，有什麼想囑託的，還是趁他沒走的時候，說給他聽吧！

  王吉英一下子昏了過去，任憑別人怎麼拉，她也站不起來。

  謝慶收哭著說道：「咱們好歹跟兒子告個別……」

  「不，我不去……」王吉英的眼神直勾勾的，整個魂魄都被抽離在身體之外：「我兒子不會死……我在這裡等他回來！」

  謝慶收又跪下磕頭，泣不成聲：「謝家的列祖列宗，慶收在這裡給你們磕頭了……如果我兒確實回不來，請你們多引導他，保護他……我兒才十八歲，他這一路上，肯定走得很酷……」

  外面哭成一片，胡寶珠突然擦乾眼淚，野蠻地撥開醫生，蹬蹬蹬地跑到謝沖病床前，來不及心疼這個渾身擦滿管子的少年，她便強行撐開他的眼皮：「謝沖！你給我醒過來！要是你敢死，我就天天在你墳前哭！哭得你不得安生！除非你活過來！」

  ……

  如此野蠻，如此霸道，所有人都沒見過這樣生猛的少女。

  胡寶珠發了瘋，醫護人員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她給拖了出去。他們本想宣布謝沖的死亡時間，可是，他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謝沖的心跳，居然回來了。

  這……

  這個少年的生命力真的太頑強了。

  幾次跟死神殊死搏鬥，幾次都是他贏了。

  就這樣，謝沖從「井底」爬回了屬於他的世界，他緩慢而又穩定地脫離了危險。

  直到那時，胡寶珠才徹底崩潰了，癱坐在地上，再也沒有了一絲力氣。

  謝沖還在重症病房裡面躺著，直到六月五號，他才回到了普通病房。面對差點兒失去的兒子，謝慶收兩口子百感交集，眼淚都快流幹了。他們時刻陪在兒子身邊，生怕他再有一點閃失。

  謝慶收主動告訴兒子，奶奶就在旁邊的病房，腦出血比較嚴重，但是很早就脫離了危險。現在人有點混混沌沌的，但身體狀況良好。至於謝穎和謝靖，他倆也沒有大事，只是恢復起來需要時間罷了。

  謝沖嗓音沙啞：「那幾個歹徒……全都抓住了嗎？」

  「嗯，全都落網了，這次不判死刑，都說不過去！」謝慶收憤慨地說道：「在綁架小穎之前，他們在來城周邊為非作歹了多年，但是偽裝得很好，一直沒被抓住。他們在海縣買了別墅，一家都過得很風光。可是因為你救了小穎，他們安逸的生活被打亂了，家產全都沒了，孩子也被家族給扔了，所以，他們再也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了，這才喪心病狂地來報復咱們家。」

  「可是，他們自己的孩子丟了，他們就喪心病狂了；那他們拐賣掉的其他孩子呢？那些父母不會瘋嗎？」

  「有人天生就是壞種！」王吉英說道：「他們才不理會別人的痛苦。他們被抓的時候痛哭流涕的，只是因為被抓這件事讓他們難受而已。兒子，現在壞人全都被抓起來了，沒什麼危險了，安心睡吧！」

  謝沖確實感覺很睏倦，躺在病床上，除了感覺疼，就是想睡覺。他還記掛著高考，可家人全都不提了。他這條命保住了，腦子也沒受影響，他們已經非常感恩了。

  在六月五號早晨，謝沖的班主任打來電話，說是地方武裝部的幹部來過了，他們說，謝沖的筆試成績是最高的，身體素質是最好的，這樣的好苗子非常罕見，全國都找不出幾個。不能因為他動手打了街頭混混，就放棄對他的培養，那樣太可惜了。雖然他性格方面有些衝動，但他還年少氣盛，為家人挺身而出，情有可原。入伍之後，必須要加強思想道德方面的引導教育，那他必然會成為空軍的棟樑之才。

  所以，經過綜合考慮，上級同意將謝沖錄取為飛行員。

  在偌大的港城地區，謝沖是唯一一個。

  謝慶收的心裡堵了一塊大石頭，他想找個地方痛哭一場。命運跟兒子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如果沒有受傷，謝沖便會實現長久以來的夢想；可是他受傷了，而且傷得很重，以他現在的身體素質，飛行員的夢想，只能放棄了。

  謝慶收沒有告訴兒子錄取的消息。或許瞞著他，他就不會因為夢想再次破滅而難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