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不想再當外人

  謝慶收在「單國祥」裡面買了幾隻黑天鵝酥。這種點心用黑巧克力做天鵝外殼，裡面塞著榴槤肉。謝慶收在廣州時吃過類似的點心，那時就價格不菲。現如今每隻天鵝要十塊錢，謝靖都心疼錢了。

  請謝靖吃了一頓飯，謝慶收存了點兒私房錢全都花出去了，這個月的煙錢全都泡湯了。要說不心疼，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他表現得很無所謂，叮囑謝靖，讓他一定帶給他的小夥伴們嘗一嘗。

  第二天一早，謝靖將點心分給了小胖等幾個好朋友。聽說謝靖去了「單國祥」吃飯，他們都羨慕不已。小夥伴們七嘴八舌地說，能去單國祥吃飯的都是有錢人，某某家的親戚在單國祥過了八十歲大壽，那說出去都是極有面子的事，他的子女就成了孝順的典範。

  朋友們大口吃天鵝酥，他們都評價說，這個點心的外皮可好吃了，就是裡面的餡兒，怎麼會又臭又香呢？謝靖說道：「這裡面裝的是榴槤！你們有幾個人吃過榴槤？買一整個大榴槤，得二百塊錢呢！」

  小夥伴們把眼睛瞪成了銅鈴：「這種水果一點都不好吃，還這麼貴！謝靖，你不會在吹牛吧？」

  「你們不識貨！不知道這個水果對身體有多好！吃了這麼貴的點心，還說水果不好吃！」

  小夥伴們更羨慕謝靖了。小胖摸了摸嘴巴，說道：「謝靖，你爸是不是發財了？是不是賣水果發大財了？一般人怎麼可能去單國祥吃飯呢？」

  「沒有啊……他帶我去吃飯，我回家都不敢別人說。」

  說到這裡，謝靖心裡很不是滋味。養父的袖口都磨成了毛邊，一年都捨不得買一雙鞋，可是為了讓他見見世面，帶他去了那麼貴的飯店。看來養父還是愛他的，雖然養父的愛經常是毛躁和粗暴的。

  養父花了重金，讓謝靖在小夥伴們面前威風十足。放學回家後，養父又騎著摩托車來接他，謝靖笑嘻嘻的，一下子就跳上了養父的車，很自然地抱緊了他的腰。謝慶收反倒不太適合這樣的親昵，尷尬地咳嗽了好幾聲。

  謝靖擅長撒嬌，但這是他第一次向養父撒嬌。他把頭靠在了養父的頭上，感受著春風拂面。他想，在像自己這麼大的時候，哥哥一定是同學當中最幸福的。爸媽為他創造了優越的生活條件，還陪他練鋼琴、踢足球。哥哥家雖然落魄了，但哥哥的童年卻是完美的。

  謝靖酸溜溜地想，如果自己不是收養的，而是養父母親生的，那該多好啊！

  謝慶收似乎是鐵定了心，要整治謝靖懶散的毛病。反正他也不會做飯，就專心陪謝靖寫作業。他把雞毛撣子插在背上，謝靖一走神，他就抽出雞毛撣子，狠狠地往桌子上一甩，謝靖便被嚇得渾身激靈，握筆的手都在發抖。

  謝慶收才不管他怕不怕、哭不哭，只要謝靖表現得不合他心意，他就該出手時就出手。謝靖戰戰兢兢地寫作業，壞習慣漸漸改了不少。

  王吉英忙完這一陣子之後，父子倆就不用為吃飯發愁了，謝靖的衣服都穿戴整齊了，上學也不會被人嘲笑了。檢查作業的時候，王吉英也比謝慶收溫柔許多，會生氣，但不會像丈夫一樣大吼大叫，背後也不會插一根雞毛撣子。

  謝靖習慣了養父的咆哮和壓迫，他也想不通，為什麼會喜歡別人嚴厲地管教自己呢？要知道，以前他只能接受家人柔聲細語的說教。可是謝慶收跟他不客氣，是不是就意味著，謝慶收並沒有把他當成外人？

  謝靖不想再當外人了。

  一次小考，謝靖的成績還是沒有什麼起色，謝慶收心情煩悶，數落了他好長時間。在當天晚上，謝慶收就給老同學打電話，想把謝靖送到體校去學射擊。謝靖嚇得連連求饒：「爸，我不敢了，我一定好好讀書，我絕對不騙你！我下次能考進班裡前二十！」

  「有沒有點兒骨氣？這點兒小事就哀求？再說，你哪次發誓有用？」

  謝靖無話可說。大家都不讓哥哥踢球，可哥哥偷偷摸摸地踢，被家人訓斥，他還是「死性不改」，被家人訓得再慘也不肯屈服。就這種倔強，謝靖是學不來的。

  謝慶收是個行動派，第二天便帶著謝靖去了體校。再次踏入這個熟悉的地方，謝靖心裡很不是滋味，還有點兒抬不起頭來。他是被當做天才招進來的，可是連三天都沒挺過，就逃跑了。要是見到之前的教練，人家肯定會奚落他吧？

  謝慶收找到了當年一起訓練的同學，讓同學帶著謝靖去試試。謝靖雖然年紀小，但身高已經超過了一米三，拿槍是沒問題的。謝靖喜歡摸槍，「手賤」的毛病又犯了，都沒得到教練的允許，他就忍不住想摸槍。但是還沒摸到，就被養父給拖走了。

  「原來，學射擊還要花錢，得進了省隊才能免費訓練。」謝慶收悻悻地說道：「你哥連足球都沒得學。等我再賺點兒錢，再送你來學射擊。」

  謝靖很無語，剛剛燃起了一點兒學射擊的火苗，馬上又被澆滅了。不過，養父倒是個直爽的人，沒錢就是沒錢，也不想其他理由來搪塞他。窮得坦坦蕩蕩，徹底斷了謝靖的念頭，這樣也好。

  謝靖覺得養父挺可愛的。

  剛剛過了五月，哥哥終於打來了報喜的電話，他順利通過了所有的體檢和測驗，在高考之前，他只有「政審」這一道程序了。

  謝慶收懸著的一顆心放了下來，可一股淡淡的哀愁也湧上了心頭。兒子很優秀，可他要把這麼優秀的兒子上交給國家了。

  真的沒事嗎？大哥離家之前，也跟家人說不必擔心。可是一想起大哥的音容笑貌，謝慶收的心臟就一陣刺痛。

  兒子已經鐵定心當飛行員了，謝慶收強忍不舍，說道：「你什麼時候回來一趟？還是說，不用你回來，我替你跑？」

  「爸，我跟老師請假，只要老師准假了，我就回家。你還得去收水果，不用老操心我的事。要是不填表，我都不知道，原來咱家還有那麼多親戚。咱們肯定得回老家一趟。」

  「我跟你爺爺說聲，跟他商量一下怎麼回老家。你別擔心，剩下這些手續，我和你爺爺一定幫你好好完成。」

  「好嘞，老爸，要是回家，我再給你打電話。」

  掛了電話之後，謝靖湊過腦袋來，眼神里滿是期待：「爸，我哥要回來了？」

  「嗯……」

  「太棒了！」

  謝慶收高興不起來，但是被謝靖的情緒感染，強笑道：「你那麼喜歡你哥？」

  「嗯！我哥一回來，我就在街上倍兒有面子！」

  「切！跟誰學的這些話？快去寫作業，好好讀書，別給你哥丟人。」

  「早就寫完嘍！」

  「那跟你爺爺看會兒電視去吧！」

  晚上八點了，謝宏軒泡著腳，準時收看《大宅門》。這幾年，家裡拉上了有線電視，能收到更多電視台了。在去年，謝慶收還往家裡抱回了一台二十五寸的大彩電，家裡的休閒娛樂項目越發豐富起來。

  謝靖不喜歡看《大宅門》，他的年紀還不足以理解電視劇里的情節。主題曲一響，他就搖頭晃腦地唱道「由來一聲笑，情開兩扇門」。謝慶收便笑道：「嘴上說著不愛看，歌都能跟著唱下來了。」

  「你們每天都看，我能學不會嗎？」

  謝宏軒說道：「那你就跟著看看，這部電視劇很好看的，每個人的命運都是跌宕起伏的，你也學著堅強點兒。」

  謝靖揚起了頭，說道：「看電視就看嘛，本來就是為了放鬆的，為什麼還讓我學東西？」

  電視劇已經開始了，可是家人都忘了看。謝靖真是與眾不同啊，還是說，謝宏軒他們已經跟不上「90後」的思維了？

  謝靖被「圈養」了一段時間，實在受不了了。而且，小小的儒林街風平浪靜，東海街道也沒什麼波瀾，那些壞蛋出獄了，好像也沒有什麼影響，那些危險仿佛是大人們杜撰出來的，就是為了束縛他。

  聽說哥哥回來之後，要跑很多地方，這可是謝靖出去散心的大好時機。謝靖眼巴巴地等著哥哥回來，他要好好央求哥哥一番，讓哥哥帶自己出去玩，但他萬萬沒想到，哥哥居然直接回了鄉下老家，為政審做準備。

  姑姑說，哥哥可是整個謝家出的第一個飛行員，這是家族的榮耀，這樣的好消息，得讓老家人全都知道。

  謝靖的願望落了空，欲哭無淚。他一邊抹眼淚，一邊寫作業。養母出去買菜了，但是警惕性極高，臨走之前把街門給反鎖了。

  謝靖本就心情不好，此舉更是激起了他強烈的逆反心理。只要他想跑，區區院牆而已，怎麼可能攔得住他呢？

  謝靖搬了把凳子，靠在圍牆邊上，然後踩著凳子，很容易就翻到了外面。跑出了家門，奔向自由，他並不知道要去哪裡，可只要在外面，他就是開心的。要是家人能著急上火，他就更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