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第一次哀求（上）

  高三終於開學了，汪浩川從昏暗逼仄的食堂宿舍里搬出來了。謝沖瞅了他半天，汪浩川被盯得渾身不自在，不知道自己哪裡變得不一樣了？

  謝沖說道：「你特別像武俠劇的男主角，掉進了山谷里，與世隔絕，默默修煉了好幾年。雖然憔悴了很多，但是變得很強大。」

  汪浩川淡淡地說道：「馬上一模了。有沒有變強大，得用成績說話。」

  在重點班裡真的是卷生卷死，初八開學，老師便一遍遍強調時間不夠用了。即便不用老師強調，高三學生的壓力也很大。謝沖和汪浩川一起吃飯時，往往一言不發，眼神里都是焦慮和迷茫。

  就在那時，謝沖聽到了關於胡寶珠的流言。

  不知是哪個班的男生在討論，說是高一的校花在大年初二拍電影了，而且還是跟大名鼎鼎的郭瑞琪合作。他們大聲說笑，調侃著胡寶珠——聽說她可浪了，練體育的時候，經常跟田徑隊的男生勾肩搭背。還有，她穿衣服也可「浪」了，怎麼凸顯身材怎麼穿，雖然才上高一，可是前凸後翹的，不知迷住了多少人。

  最後，他們下了結論——她之所以有機會拍電影，肯定是發揮了「浪」的特長，跟導演勾搭得火熱，導演才會給她鏡頭。要不然，小城鎮出身的她，憑什麼能吸引導演的目光呢？

  謝沖差點兒把桌子掀了。

  他拍案而起，氣勢洶洶地走過去，怒道：「誰說胡寶珠浪？誰說她跟田徑隊的男生不清不楚？」

  男生們面面相覷，這個男生是誰？憑什麼打斷他們的八卦？

  謝沖的怒氣還沒有消下去：「胡寶珠拍電影的機會是她自己爭取來的，你們憑空捏造她的醜聞，這屬於造謠誹謗，你們知道嗎？」

  幾個男生笑了：「那你就去告啊！別在我們身上浪費口舌。別人都那麼說，那她本身沒有問題嗎？她的浪，可是人盡皆知的。」

  「我怎麼不知道？！」

  謝沖提起了拳頭，可他很快被汪浩川給攔住了。汪浩川說道：「你要是動手，長久以來的努力就白費了！」

  「就算白費了，我也不允許他們這樣說我的朋友！」

  汪浩川鎮定下來，將男生們的胸牌掃了一圈，拉起謝沖的衣袖，說道：「他們的名字和班級我全都記下來了，五十二級四班的李愛傑，秦山川，徐勝利……走，咱們去找教務主任，你告狀，我給你作證。」

  幾個男生這才有點兒慌了，可他們還是嘴硬：「一點小事就找老師，你們可真愛打小報告，讓人瞧不起。」

  汪浩川的眼神凌厲，緊盯著他們，說道：「幾個大男生在這裡嚼一個女生的舌根，捏造一盆子虛烏有的髒水，往人家女生身上狂潑……你們讓人瞧得起嗎？」

  一個男生狂喊著「艹*媽」，就要撲上來打人。汪浩川定在原地，沒有半分躲閃，也沒有絲毫畏懼：「你要是敢打我，你的罪名便又多了一條。我巴不得你這樣的人被開除，還二中一個清靜。」

  在眾多同學的勸解下，對方沒有動手，謝沖和汪浩川也沒有去找老師「打小報告」，這事算是無疾而終。謝沖被氣了一整天：「胡寶珠自己很努力，好不容易爭取到了這個機會，別人為什麼要說她閒話？就因為眼紅嫉妒？」

  「大概吧……」汪浩川平靜地說道：「嫉妒是很可怕的。」

  「今天還是不過癮！」謝沖憤怒地說道：「下次再聽到有人那麼說，我一定要揍他們一頓！」

  「你不應該叫『謝沖』，你本來就是個暴脾氣，你爸媽給你起了一個火上澆油的名字。」

  謝沖啞然，無奈地解釋道：「我的名字是紀念他倆相遇的地方，跟我的性格沒關係。」

  汪浩川便瞭然一笑。

  在食堂鬧了一場，室友們也全都知道了。他們大多都是明事理的，也覺得那些嚼舌根的人很可惡。同時，他們調侃謝沖：「你不是不喜歡胡寶珠嗎？那你還為她出頭？」

  「確切地說，我只是不喜歡胡寶珠黏著我。只要她不黏著我，那我們還是好朋友。」謝沖辯解道：「別說胡寶珠了，就算汪浩川、華天龍遇上這樣的事，我也會出頭的。」

  汪浩川還是輕笑。

  謝沖一點都不想聊這個話題，說道：「一回學校就要考試，還是把心思用在讀書上吧！」

  眾人便愁眉苦臉，唉聲嘆氣。

  汪浩川的心情很平靜，他經歷過最惡劣的環境，就是他的家。只要離開家，他就不會被任何人、任何事情干擾。別人不想面對的考試，對他來說，也不算什麼事。

  考完一上午，汪浩川正在收拾東西，有位老師急匆匆地走了進來，說道：「汪浩川，你快去校門口的傳達室，你親戚在等你。」

  汪浩川有點心慌：「親戚？」

  「嗯，你先看看，要是家裡有事，你就請個假回家。」

  在走向校門口的路上，汪浩川的腿都是抖的，腦子裡做著各種設想。一看到他，大姨先從傳達室里走了出來，急切地說道：「浩川，我本來不想打擾你，但是，這事確實挺著急的……」

  「大姨，我爸媽病了？住院了？」

  「那倒不是……」

  汪浩川鬆了一口氣，腳下也站穩了一些。

  大姨湊到他耳邊，說道：「你媽鬧著要出家，離家出走了。」

  鎮定自若的汪浩川，不由得瞳孔地震了好幾下。

  他從來都沒有發覺媽媽有皈依佛門的傾向，愛發脾氣、動不動就嚎啕大哭的媽媽，也不似佛門子弟那般平和，她為什麼要出家？

  大姨不停地絞著兩隻手，自責地說道：「你和你姐姐同時離開家，她就去了我家，說是你們倆都嫌棄她，她這輩子過得很失敗，還不如死了算了。我知道她膽小如鼠，也就是嘴上說說，要是真的想死，她就不會來找我了。在我家住了兩天，你大姨夫的臉色不太好看，你媽就睡不著了，天天晚上嚶嚶地哭。你大姨夫白天累得夠嗆，晚上又睡不好，就發了脾氣，朝她吼了兩聲——就你這個性格，你男人和孩子都受不了你，誰能受得了你？！你媽嚎哭了一場，給我留了一張紙條，說自己看破紅塵，無人收留，要出家去了。」

  大姨把紙條遞給了汪浩川。媽媽的字跡還是很好看的，她為了當老師，下了很多功夫練字，但是她的努力並沒有得到回報。

  汪浩川看完了紙條，說道：「大姨，真的對不起，我媽肯定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

  「哎喲！浩川！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難道我會跟你計較嗎？你今年高考，我想讓你安心備考，誰能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啊？我昨天找了一天了，到處都找不到她！我心裡很慌，生怕出什麼意外，這才來找你想辦法。」大姨急得跺腳：「你媽也真是的，一點兒都不為你考慮。要是你出去找她，得耽誤多少功夫！」

  說著說著，大姨忍不住哭了：「你爸那個沒良心的，我到你家裡去找，他躺在炕上聽京劇。我跟他說，你老婆不見了，他也不著急，只說她那麼膽小的人肯定不敢死。我讓他出去找，他說他得先上班……我那個氣啊！我又給你姐打電話，你姐不在宿舍。她的同學說，她一回去，就跟導師去湖南哪個山區調研去了。她的同學說聯繫一下試試，也不知道聯繫上了沒有。浩川，大姨實在沒辦法了，要不怎麼會來找你啊？」

  汪浩川很心疼大姨，這兩天她過得多焦心！他抱住哭泣的大姨，寬慰道：「大姨，你先別急，我去跟老師請個假，然後我們一起出去找。」

  「這樣能行嗎？我聽門衛說，你們今天考試。」

  「要是我連親媽的安危都不顧，就算能考個省狀元，又有什麼用？」

  大姨的眼淚差點兒滾落出來。看著汪浩川的背影，她依舊重複著那句話：「你爸媽真不配有你們這樣的好孩子。」

  汪浩川不能考試了，這讓同學們萬分詫異，他們只知道他的家境很差，並不知道他們家的奇葩事。可是謝沖一下子就猜出來了，他把汪浩川拉到樓梯的一角，說道：「實話告訴我，你家是不是出事了？」

  「我媽鬧著要出家，現在失蹤了。」

  謝沖目瞪口呆。

  汪浩川苦笑著，可眼裡卻泛著淚花。他一定感到很憤怒，同時也很寒心，但是他很好地隱藏起了自己的情緒，說道：「你什麼都別說，我已經感到很丟人了。」

  謝沖果真什麼都沒說，直接從褲子口袋裡摸出了三百多塊錢。他把零錢裝了回去，當作生活費，把整錢全給了汪浩川：「帶上，或許要趕很多路，身上別缺錢。」

  「嗯……謝了！」

  「跟我客氣什麼？考試發的卷子我全都給你收著，你回來繼續做。老師講的課，我會記好筆記，你回來抄一下就行。」

  汪浩川點點頭：「好！」

  謝沖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還是慶幸吧，現在不是一模，這次考試，並不算多重要。不管發生什麼事，及時告訴我。我能做的，都會為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