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知己
2024-10-15 19:19:51 作者: 親親雪梨
至於華裕琳的抑鬱,那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在媽媽情況好轉了之後,華裕琳發覺自己不對勁了。只要有人三五成群,她就覺得他們是在議論自己;晚上睡覺,她經常能夢到那個又胖又大的中年婦女。在一中的走廊上,那個婦女滿臉橫肉,掐著她的脖子,瞪著銅鈴一樣的眼珠子,咒罵道:你這個小*子!小*婦!下流*!」
華裕琳從夢中驚醒,滿頭都是冷汗。
睜開眼睛,目之所及,她已經到了一個陌生的國度。她必須要面對的情況是——語言不通,經濟拮据,孤獨,無聊。
漸漸地,她也出現了跟媽媽相似的症狀,經常無緣無故地流眼淚,不願意與任何人交流,一整晚都睡不著覺。頭疼欲裂,卻不想找解決的辦法。由於長期睡不好,她精神恍惚,像個孤魂野鬼一般在世間遊蕩。
她比媽媽堅強,她很快就展開了自救。她每天都給自己洗腦——我什麼都沒有做錯,我是一個堂堂正正的好姑娘。她強迫自己找一份兼職,讓自己忙碌起來。她努力地學語言,讓自己不那麼孤獨。
在做出了種種努力之後,她發現抑鬱症並不能自愈,便瞞著媽媽去了診所。她操著磕磕巴巴的英語,連比劃,帶畫畫,醫生也沒有聽懂,自然也就沒有及時地治療。
華裕琳偷偷吃媽媽的藥物,吃了之後感情毫無波動,無論什麼時候都很平靜,平靜得像個木頭人。她不太喜歡這種感覺。
於是,在攢了一筆錢,學會西班牙語的基本會話之後,華裕琳再次逃跑了。她去了拉丁美洲,在孤獨的冒險中,她發現自己又重新燃起了對生活的希望。她沉浸在各種節日慶典中,她背著行囊走在昏黃的落日餘暉中,她在海邊等待一隻被衝上岸的小鯨魚,她會因為看到企鵝而興奮不已。
她以為自己好了。可是在回到原來的環境之後,她又開始抑鬱了。
所以,在公交車上,她跟謝沖說:「我恐怕沒有辦法停下來了,我要救我自己,就必須不停地走路。在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拼命暴走。那樣,我才能活下去。」
「可是,你心裡的傷口並沒有長好,說不定裡面全都是膿水……長此以往,你不怕這個傷口會腐爛嗎?」
「不會的。」華裕琳篤定地說道:「逃避能治好我的病。從小到大,都是如此。」
謝沖的目光逐漸暗淡。他不希望華裕琳遠走高飛。如果每天都能見到她,那該多好啊!
「在你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你不准喜歡上我。」華裕琳又嚴肅了起來:「喜歡我,那就是你不幸的開始。」
謝沖置若罔聞:「姐,那你下個目的地是哪兒?」
「謝沖,我再跟你說一次!我對年紀比我小的男生沒有興趣,你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姐……」謝沖笑嘻嘻地說道:「你該不會去非洲吧?」
「真拿你沒辦法。」華裕琳雙手插兜,酷勁十足。「我跟你說的那些話,跟抑鬱症有關的那些,你可千萬不能告訴我舅舅,也不能告訴華天龍。」
「封口費!」謝沖伸出了手:「多少表示一下。」
華裕琳狠狠地彈了他的手掌心一下:「不要調皮!」
謝沖甩著手,不死心,繼續追問:「姐,那你要在來城待到什麼時候?」
「無可奉告。」
「沒關係。」謝沖滿不在乎地說道:「反正華天龍肯定會知道。」
華裕琳扮了一個鬼臉,好像以前那個鬼馬精靈的少女又回來了。
好不容易把謝沖趕走了,華裕琳去探望周可為。這次運氣很好,周可為正靠在床頭喝粥。吃飯對他來說也是一種痛苦,吃了兩口,他就不想再吃了。
薛琴愁容滿面,打心眼裡希望兒子再多吃幾口。可是華裕琳一來,她便很識趣地刷碗去了。
周可為露出笑容來:「今天來得這麼早?」
「嗯。」華裕琳的心情也輕鬆了不少:「你今天精神不錯。」
「啊,這大概是迴光返照。」
……
華裕琳攥緊了拳頭,可是不能打他。周可為確實異於常人,哪怕遊走在死亡的邊緣,他也能樂觀地開玩笑。
周可為大喘了兩口氣,說道:「其實,我以為你恨透了我,再也不理我了。」
「當年你不辭而別,我確實恨你。但是我聯繫不上你,也不知道你的病情復發了,只是隱隱猜到了你有什麼事,否則你不會這樣一走了之。那時我還得整天看著我媽,防止她自殺,也就沒再跟你聯繫。」華裕琳鬱悶地說道:「我本來想揍你幾下,或者沖你發頓脾氣的。可是你大多數時間都在睡覺,等你醒過來,我的氣全都消了,再也不想發脾氣了。」
周可為往被子裡縮了縮:「看來,我還是適合長眠。」
「……周可為!你再這樣講話,我真的要打你了!」
周可為便溫厚地笑:「說實在的,你來看我,比任何人來我都高興。哪怕老二來看我,我都沒這麼開心。」
華裕琳臉紅了:「我在你心裡這麼重要?」
「是的,我擔心你生著氣,不肯來見我最後一面,那我死了也會有遺憾的。但是你來了,而且陪了我這麼多天,我死而無憾了。」
「周可為!你能不能別老說那些晦氣的字眼?讓人心裡怪難受的!」
「我無數次死裡逃生,在閻王殿門口來回蹦躂,早就不害怕死亡了。我之所以經常提起來,是為了讓你們熟悉。」周可為難得正經起來,說道:「裕琳,你們都該練習怎麼告別。」
華裕琳咬緊嘴唇,不讓眼淚落下來:「才不要。如果把所有不好的事情都提前防備起來,那就不叫人生了。在不幸到來的那天,我才要難過;像今天這樣的好日子,我就好開開心心的。」
周可為躺在了床上,用盡力氣說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嗯,就是這麼個道理。」華裕琳興沖沖地,充滿期待地問道:「喂,社會青年,護士有沒有問起過我?你是怎麼介紹我的?好朋友,還是女朋友?」
少女的表白,同樣來得猝不及防。
「知己。」周可為輕聲道:「我就是這樣介紹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