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海城風波（下）

  華裕琳的媽媽經常說，不要輕易發脾氣，更不能動手打人。因為華裕琳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她有一點做得不好，哪怕只有一點，別人也會給她貼上很多標籤，說「單親家庭的孩子怎樣怎樣」。

  華愛君不希望女兒被貼上標籤，不希望女兒生活在別人異樣的眼光中。所以，她對女兒的言行要求很嚴格。

  從小到大，華裕琳一直是一個情緒穩定的孩子，幾乎從來都沒有主動跟朋友們起過衝突。她第一次動手打人，居然是打了自己的父親，生物學上的父親。

  她身上有父親給的名片，逃出學校之後，她很果斷地去了汽車站，坐上了開往海城的客車。她見多識廣，去過很多地方，在找路方面遠比兩個舅舅強，她很快找到了父親，想跟他談談。

  當時林先生正在店裡跟別人談生意，華裕琳靜靜地看著，如果不是提前了解了父親的為人，她很容易被父親迷惑——他溫文爾雅，說話柔聲細語，不急不躁，舉手投足之間盡顯成功男士的風度。當年的媽媽比她大不了幾歲，看到這樣的男人，尤其是這個男人先追求的她，她怎麼可能不動心？

  林先生看到華裕琳，很是驚喜，可女兒眼中的冷漠卻讓他望而卻步。華裕琳問道：「你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寫文章侮辱我媽媽？」

  不愧是來城人的後代，直爽的特徵青出於藍。

  「侮辱？！裕琳，你這話說的……」

  華裕琳拿出一份來城晚報，摔在了他的身上，怒道：「我都找到這裡來了，你還在裝糊塗！」

  林先生勉強擠出笑容來：「我只是隨便寫了篇文章，你不要小題大做……」

  「小題大做？看到你文章的人，他們都在罵我媽媽！」華裕琳氣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我想問你，你愛過我媽媽嗎？如果愛過她，你為什麼要這麼傷害她？」

  林先生沉默不語，迴避女兒的問題。可他的裝死讓華裕琳更加憤怒，她的眼淚不爭氣地往下流淌，她捶著父親的胳膊，說道：「你說話啊！我媽從來都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你憑什麼這麼說她？」

  林先生還是沉默不語。他做過不少虧心事，因此學會了一套應對方法——只要一言不發，對方總會沒脾氣的。比如他的前妻就是這樣，哭累了，打累了，她就會無助地蹲在地上哭，而他得以逃脫。等過段時間，前妻的氣消了，兩人還是可以和平共處的。就這樣，他把前妻逼成了一個哭哭唧唧的怨婦，一個眼睛裡充滿了怨毒的怨婦。

  他以同樣的方法應對華裕琳，一個乳臭未乾的女孩子，怎麼可能是他的對手？他做出一副贖罪的樣子，一直沉默著。他在等華裕琳收手，就像他的前妻那樣，主動放棄對他的質問。

  但是，他低估了女兒的韌性。華裕琳把書包扔在地上，擦乾眼淚，問道：「你打算一直這樣裝蒜，等我自動離開，是不是？」

  ……

  好傢夥，年紀不大，想的倒挺明白。

  林先生欲言又止，但是他告訴自己不能破功，沉默是他最大的法寶。

  華裕琳捏著手指，轉動肩膀，甚至弓步向前，壓了壓腿，冷笑道：「林先生，你知道什麼叫做刑訊逼供吧？」

  ……

  林先生一頭霧水，他不知道女兒要做什麼。

  「古裝劇里不是有很多情節嗎？對待那些一言不發，或者滿口謊言的犯人，包青天他們驚堂木一拍，就讓大刑伺候！」華裕琳說道：「如果我對你動手，讓你疼得受不了，那你會不會開口呢？」

  ……

  這個女孩子，真是不按套路出牌啊！

  林先生終於開了口，苦口婆心地勸道：「裕琳，你真要打人嗎？你媽媽沒有教你做一個淑女嗎？」

  「我媽媽教給我很多東西，以防我變成像你一樣的人。我打你，是因為你做得太過分了！」

  林先生了解華愛君，那是一個豪爽仗義的女子，也是一個很講道理的人。身為華愛君的女兒，華裕琳應該像她的媽媽那樣，即便不是淑女，但肯定不是一個擅長動手的暴力狂吧？

  林先生一直擺出哀傷的神情，說道：「裕琳，你要是想打我，就打吧！我只是……沒想到你會是這樣的孩子。」

  「我打你，你會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嗎？」

  這個小孩比想像中難纏，林先生已經後悔去找她了，他不該貪心地立一個慈父的人設。但是他會回答問題嗎？他閉口不言。

  華裕琳快被逼瘋了，說道：「我數到三，你如果繼續沉默，那就證明你默許了我的說法。」

  林先生心一橫，繼續裝死。

  砰！

  少女的拳頭仿佛穿透了臉頰，明明是面部挨了一拳，可是後腦勺卻嗡嗡作響。鼻子裡面流淌出溫熱的液體，用手一摸，全是血。

  林先生的職員全嚇傻了，手忙腳亂地遞給他幾張紙，讓他擦乾臉上的血跡。林先生何時受過這麼暴力的對待？還是當著員工的面挨的打，簡直丟死人了。

  一個女店員問道：「老闆，要報警嗎？」

  「報警！」

  林先生斬釘截鐵地說完，看到華裕琳得意洋洋的表情，突然脊背發冷——這個女孩子，是不是設好了圈套，等著他往裡跳？

  「先別報警了。」

  林先生悄聲跟店員說。可華裕琳卻十分不給面子，說道：「我全聽見了，你的想法還真是瞬息萬變啊！」

  唉！這哪裡是女兒？明明是上天派來折磨他的魔女！

  華裕琳沒想到，兩個舅舅也來到了海城，只為給媽媽討回公道。他們應該準備了很多話，但是華裕琳卻用拳頭把他倆的計劃全給打亂了。匆匆威脅了林先生幾句，他們拖著華裕琳離開了現場。要是真被警察抓走了，那可不得了！

  華裕琳卻嫌棄舅舅們太膽小，姓林的肯定不敢報警。華愛國憂心忡忡，說道：「你還是個小孩子，做事不考慮後果。你打了他，出了氣，可最後承擔後果的卻是你媽媽！要是姓林的把這事鬧大了，別人會罵你媽媽教女無方，她的壓力會很大的。」

  「反正她已經被人罵了。」華裕琳有自己的邏輯：「什麼都不做，她會被人罵；那還不如揍姓林的一頓，至少能出氣，你們說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