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佛光閃閃

  如果爺爺能跟他說一聲對不起，或者解釋一下當天發生了什麼事，謝沖就會徹底原諒爺爺了。但是爺爺什麼都沒有說。謝衝心想，或許爺爺也在生他的氣，畢竟他是一個不懂事的孩子，自從回到家之後，他提出了很多無理的要求，也給家裡惹了很多麻煩。

  暫且這樣僵持著吧！他們不再像以前那樣其樂融融，但是不吵架，也挺好的。

  謝穎卻總是忿忿不平，每次跟哥哥在一起，她忍不住數落爺爺：「我跟爺爺說了，讓他好好跟你說話，至少跟你道個歉。可他總是無所謂，說過段時間就好了。我想不明白，『對不起』這三個字這麼簡單，可大人為什麼就說不出來？」

  有勇氣說出「對不起」這三個字的大人，肯定都是特別厲害的人。

  謝沖揪著妹妹的小辮子，將自己（剛剛）領悟出來的人生真諦分享給她：「不用對別人要求那麼高。放鬆對別人的要求，人生就會快樂很多。」

  如果哥哥披上袈裟，肯定比《西遊記》裡面的唐僧更加佛光閃耀。

  時間一天天過去，謝慶收還是杳無音訊。夏天快要來臨的時候，他寄來了一張匯款單，上面有一千塊錢。匯款單是從港城寄過來的，謝沖催促媽媽，仔細瞧瞧，說不定能找到爸爸的地址。但是王吉英卻將匯款單收了起來，淡淡地說道：「他活著就行，心裡有咱們娘倆就行。」

  仔細算來，爸爸走了一個半月了，這麼短的時間內，他就能往家寄一千塊錢，說明他的確有點本事。而且他肯定憋著一股勁兒，不想讓家人瞧不起他。

  王吉英把錢取了出來，將五百塊錢交給了謝宏軒。這幾個月以來，她打工賺的錢勉強只能讓他們母子倆餬口。她日夜祈禱，希望他們母子倆不要生病。去一趟醫院，錢就周轉不開了。

  偶爾謝沖會問媽媽，他們有沒有可能從爺爺家搬出去。王吉英說道：「我們能搬到哪兒呢？房租不要錢嗎？」

  他們沒有能力自立門戶，只能繼續寄居在爺爺家。拮据讓謝沖更加懂事，他從來都不主動跟媽媽要零花錢。每天中午，他就在學校門口的小賣部買個火燒或者包子吃，比較寬裕的時候，他會買一根火腿腸。

  在廣州時，他做夢都沒想到自己的伙食水平會下降到這個地步。

  家人讓他回家吃飯，但是謝沖不想回去。他以學習為藉口，每天中午都留在學校里。很快，他把圖書室里的書幾乎全都看完了。他合上書，聽到了窗外的蟬鳴，聞到了日漸濃郁的夏日香氣。

  這麼快就到夏天了。廣州的夏天，一定比這裡更加炎熱吧？

  汪浩川中午也不回家吃飯。他媽媽倒是不忙，但就是不願意做飯。謝沖很不理解，但汪浩川卻想得很簡單：「你說你爺爺奶奶沒有義務給你做飯，我媽也沒有義務給我做飯。我在學校門口買點兒吃的，錢還是我媽給我的，所以我沒法跟她要求什麼。」

  「可那不一樣，我面對的是爺爺奶奶，你面對的是你媽誒……」

  「你不是說過嘛，哪怕對親人，也不要要求太高，那樣心情就會平和很多。」

  汪浩川比謝沖更文靜內秀一些，所以他身上的佛光也要比謝沖身上的更加閃亮。

  二人簡單往嘴裡塞兩口，要麼在教室里看書，要麼在校園裡遊蕩，要麼就趴在課桌上睡一覺。在謝沖參加完市裡面的運動會之後，有很多傳言，說他馬上就要去市體校讀書了。一想起這事來，汪浩川就問道：「你什麼時候要離開咱們學校？」

  「不知道。」謝沖枕著胳膊，閉著眼睛，喃喃說道：「反正我沒有接到通知，況且我也不想去。」

  如果謝沖能留在學校，那就太好了。

  在五月末的某一天，謝慶雲去別的學校聽公開課，讓謝沖和汪浩川把她辦公桌底下的書整理好。那些書再不整理，她就沒有地方落腳了。

  午後的辦公室沒什麼人，只有兩三個老師趴在桌子上午休。謝沖和汪浩川鑽到桌子底下，認真地整理起了書。汪浩川大部分都看過，謝沖沒什麼興趣，他只喜歡看漫畫和武俠。

  「話說，我姑姑從哪兒弄來這麼多書啊？」

  「說是跟一個老同學借的，謝老師大概要給人家寄回去吧。」

  擔心打擾到其他老師休息，他們倆不再說話，默默地將書摞在一起，用繩子捆好。辦公桌下面的空間狹小，不一會兒，謝沖的腿就酸了，他乾脆坐在了地上。

  兩位老師有說有笑地走進了辦公室，他們很大聲地討論著學校翻新事宜。在這個暑假，學校要進行一次大規模的修正，謝沖聽出了嚴老師的聲音，他說道：「我小舅子就是個包工頭，手藝還不錯，我推薦他試試。」

  另一位老師大笑道：「這活兒可是個肥差！你小舅子要是競標成功了，可少不了你的好處。」

  嚴老師哈哈大笑：「一家人嘛，互相幫助，我不指望他給多少錢。」

  那位老師酸溜溜地說道：「得了吧！學生在運動會上賺個幾十塊錢的獎金，你都跟他們要過來。咱學校這幾萬塊錢的大工程，你能輕易放過？」

  嚴老師微微有些生氣：「怎麼說話呢？這話可不能亂說啊！」

  「怎麼生氣了呢？好好，我不說了，那些話我就當沒聽見，你也當作沒聽見吧。」

  「哼！有些人就是有紅眼病！就像蒼蠅似的，天天盯著別人，光看我賺的錢，怎麼不看我付出的勞動呢？」

  沒人再搭腔了。

  謝沖在桌子底下，緊緊攥住了拳頭。汪浩川很擔心他會揍嚴老師一頓，但他都氣憤異常，更何況當事人謝沖呢？

  嚴老師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說道：「你們不要對學生太好了！他們不懂得感恩。要厲害一點，把他們震懾住，他們就會聽話。」

  這次依舊沒有人說話。李成德哼著歌走了進來，很自然地坐在了謝慶雲的座位上。冷不丁地看到桌子底下兩雙黑黝黝的眼睛，他以為見了鬼，差點兒跳起來。

  「你們兩個怎麼在這裡？」

  謝沖和汪浩川這才從桌子底下鑽了出來，汪浩川老老實實地說道：「謝老師讓我們幫她整理書。」

  「哦哦。」

  謝沖和嚴老師的目光不可避免地交匯在了一起。嚴老師居然有幾分忌憚，聲音也發顫：「你倆……居然躲在辦公室里，偷聽老師講話！」

  謝沖朗聲道：「我沒有躲，也不想偷聽。」

  嚴老師回想起了剛才說過的話，不由得氣急敗壞：「謝沖！你真是膽子太大了！你還敢用這種語氣跟老師講話……」

  謝沖撣了撣身上的塵土，鎮定自若地說道：「我沒有頂撞你，嚴老師。剛才我只顧著整理書，完全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

  辦公室這么小，不知道才怪！

  如果謝沖大吼大叫，嚴老師反而會忌憚。但是他太平靜了，嚴老師心裡直犯嘀咕——這個小孩，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