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父債子償（下）

  謝宏軒是怎麼發現兒子坑蒙拐騙的呢？

  謝慶收低估了父親在附近鄉村的影響力，在他第一次跟朋友下鄉之後，就有村民找到了謝宏軒的診所，跟他求證：「謝大夫，你兒子跟你徒弟在我們村賣藥，這事是真的嗎？」

  「啊？！」

  謝宏軒吃了一驚，把病床上的病人扎了一個激靈。

  「謝大夫，他們說你發明了一種神仙膏藥，能治各種疼。我們鄉下人，最常見的病就是腰腿疼。一聽說是你發明的膏藥，他們都爭著買。可我記得你說過，你從來都不會亂賣藥。可賣藥的是你兒子，這個能騙得了人？所以我想問問你，他們賣的是你的藥嗎？」

  診所里外都是人，謝宏軒回答得格外謹慎：「這事我得查查，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打著我的旗號騙人。」

  「反正有個人自稱是你兒子咧！」村民繼續補充證據：「個子怪高的，頭髮有點兒長，像是香港那邊的電影明星。」

  這個特徵的確像他兒子。尤其是那句「香港的電影明星」，兒子完全承擔得起這樣的形容，謝宏軒聽過好多次了。

  但是證據確鑿，卻讓謝宏軒無地自容，又讓他不敢相信——兒子再怎麼混蛋，但從來都沒有騙過錢，更不會消費老爸積攢下來的名聲。他瘋了嗎？打著老爸的旗號坑蒙拐騙？

  謝宏軒只能含糊其辭：「他不是幫朋友開計程車去了麼？等他回來，我問問他。」

  謝慶收回來之後，果然像做了錯事一樣心神不寧。謝宏軒心裡一涼，恐怕村民說的都是真的。謝宏軒氣急了，他想揪著兒子的領子，扇他個幾巴掌，讓他清醒過來，說清楚是怎麼回事。

  可兒子畢竟是三十多歲的人了，還做過一段時間的老闆，謝宏軒考慮到他的面子，壓著怒火，尋找機會，想抓兒子一個現行，讓他無話可說。

  謝宏軒考慮過報警。但是他不知道兒子參與到了哪一步，萬一把兒子抓了進去，那該怎麼辦？因為這件事，他也好幾天都沒睡好。

  期間，他聽到過兒子和孫子之間的對話。孫子人小鬼大，叮囑他父親不要做違法犯罪的事。兒子滿口答應，這讓謝宏軒稍稍放心。在做過一次壞事之後，兒子的內心一直備受煎熬，如果他能自己悔改，那再好不過。謝宏軒期待著，在不傷害兒子自尊的前提下，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但是，兒子又上了昔日狐朋狗友的車，這讓謝宏軒無比失望，且憤怒到無以復加。在村子裡，他目睹了兒子的表現。他看出了兒子的掙扎和矛盾，知道兒子並不願意做壞事。即便如此，謝宏軒的怒火還是燃燒了整整一天。

  謝慶收跑了，謝家人久違地聚在一起開了個會。在得知了事情的原委之後，謝沖和媽媽都抬不起頭來。

  王吉英主動表態：「爸，明天我就帶著謝沖回娘家……」

  「回娘家？你爸媽就三間房子，你弟弟的孩子還住在他們家，你住哪兒？」

  「湊合湊合……」王吉英低著頭說道：「我和謝沖沒臉再留在這兒了。」

  「慶收犯的錯，那是他的問題。我雖然生氣，還不至於糊塗。我就是告訴你們，我不是平白無故把老二趕出去的。」

  「我知道。」王吉英說道：「爸，我不知道該怎麼補償你，你一輩子都看重名聲。」

  「補償？一家人說什麼補償？還是那句話，我沒有把你們當外人，你們安心地住在這兒。」

  雖然爺爺表了態，但謝沖還是很難過。他明明叮囑過父親了，讓他不要鋌而走險，不要做犯法的事情，他怎麼就是不聽呢？

  從堂屋出來，坐在門口的台階上，謝沖托著下巴，心思跑出去了兩萬里。

  所有人都在指責爸爸，甚至把他好多年前做的荒唐事也翻了出來，仿佛爸爸風光的那幾年只是一場夢，而他的本質就是一個魯莽、笨拙、只會惹麻煩的闖禍精。

  聽到親人們這樣的評價，謝沖非常難過。他忽地站了起來，重回屋裡，大聲說道：「我爸是做錯了事，可是……你們光指責他一個，這是對的嗎？」

  謝宏軒生氣地說道：「那是他主動去搞詐騙的，是我求著他去的嗎？」

  「我家的生意失敗了，我爸天天睡不著覺，他覺得對不起我和我媽，對不起爺爺奶奶，見到老家的人，他都是低著頭，他不想聽別人的嘲諷。可你們關心過他嗎？你們以為給他錢，他就好受了嗎？你們有沒有跟他說一句沒關係，我們相信你，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沒有，你們天天都在批評他，說他以前做得不好，以後不要犯錯，老老實實工作就好了。」

  謝沖的話讓所有大人都沉默了。

  謝沖說道：「我爸一直很難受。他跟我開玩笑，說全家只有小穎叫他『大老闆』，還說以後他會東山再起。聽了那句話，他特別開心，一下子就有了勇氣。可是回到家，你們還是批評他，讓他覺得他做什麼都是錯的。我替我爸感到委屈，破產的事，明明是他倒霉，可他就像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一樣，天天被你們訓。」

  謝宏軒被孫子給訓了一頓。其實孫子誤會他了，他給兒子留了足夠多的面子，期待兒子主動承認錯誤，但是兒子並沒有把握住機會。而這些，謝沖一無所知。

  王吉英扶住兒子的肩膀，說道：「兒子，別再說了，你爺爺奶奶心裡也不好受。」

  「謝沖說得對。」謝慶雲說道：「對二哥，我們的確關心不夠。我也的確怪過二哥，因為他讓我們一家過得緊巴巴。我忘記了，他也是受害者，他比我們任何人都要鬱悶。如果我們對他有足夠多的耐心，多鼓勵他，他是不是就不會做錯事了？」

  王吉英傷感地說道：「慶收想開計程車，但是沒有門路，也沒有錢去打通門路。不管怎麼說，他做錯了，就是做錯了。謝沖，我們對你爸的關心的確不夠，但那不是他犯錯的理由。咱們多關心他，也希望他能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嗯。」謝沖點了點頭：「爺爺，接下來要怎麼做？我替我爸補償你。」

  「你先好好學習吧。」謝宏軒本想說「別再惹事了」，但是想起孫子剛剛說過的話，他便把這句說教給咽了下去，說道：「等我再想想辦法。」

  「爺爺，我爸想回來的話，你還會讓他回家嗎？」

  謝宏軒不說話。雖然他把老二趕出了家，但那是他的親生兒子，他比任何人更關心他的安危。如果二兒子也出了意外，那他會自責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