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拳頭落在哪裡

  汪浩川把華天龍的父母找來時，謝沖還在用力揮拳頭，華天龍已經沒力氣喊了。

  華愛國不由分說，想一把把謝沖給薅起來。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的力氣，沒薅起謝沖，他反倒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汪浩川急中生智，大喊道：「警察來了！」

  謝沖果然停住了拳頭，汪浩川趁機撲了過去，將謝衝撞到了一邊。作為一個文弱的書生，這是他發揮武力值的高光時刻。

  華天龍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他的媽媽趙念花渾身癱軟，哀嚎不已：「天龍……天龍不會被打死了吧……」

  謝沖卻泰然自若：「哼！裝得倒挺像！」

  「裝的？你不光打人，還漠視生命！你這個小孩，怎麼能這樣？！」華愛國撣著褲子上的灰塵，揪住了謝沖的耳朵，呵斥道：「你小小年紀，可是一身土匪氣。天龍怎麼惹你了？你這麼下死手打他？我這就把你送到公安局！」

  謝沖用力甩頭，擺脫了華愛國的挾制。「看來你也知道你兒子沒事。」

  「嗯？！」

  「要是他有事，你肯定先救人，而不是急著定我的罪。」

  華愛國愣住了。這個小孩既聰明，又冷靜，自己這個大人居然不是他的對手？

  謝沖鄙夷地看著躺在地上的華天龍，說道：「打不過就裝死，真不嫌丟人！」

  華天龍翻了翻眼皮，看到了幾道灼灼目光，遂又閉上了眼睛。既然已經丟人了，那就繼續丟下去好了。

  華愛國也知道兒子的毛病，只要一被打，華天龍就經常選擇裝死。要是在自己家裡，他不會慣著兒子；但是在外人面前，他不能揭穿兒子，只能繼續質問謝沖：「你倒是說呀，你為什麼打華天龍？你爸媽呢？他們是怎麼教你的？」

  謝沖恍然想起來了，爸爸還蹲在公共廁所里。過去這麼久了，老爸的腿肯定酸了吧？

  管他呢！現在沒工夫管老爸。謝沖打定主意，決定自己應對這一群大人。

  打架的動靜驚動了整條巷子，街坊鄰居全都走了出來。演出歸來的謝穎也跑了過來，她臉上還帶著濃厚的妝，在漆黑的夜晚，那妝容仿佛帶著螢光特效，她的臉像一隻翠綠色的鸚鵡。

  華天龍執著地躺在地上不起來，謝家的大人便忙不迭地跟華愛國道了歉，王吉英一時心急，又深感丟人，二話沒說，就衝著兒子的腿彎踹了兩腳。謝沖咬緊嘴唇，一聲不吭。

  因為謝家人態度良好，又因為謝家本身就很有威望，華愛國不再暴跳如雷。又見王吉英踢得兇狠，謝沖又極為隱忍，他更是沒什麼氣了。

  而且，同樣是挨揍，華天龍動不動就裝死；謝沖則像個男子漢，身姿挺拔如松，不躲閃，也不嚎叫。同齡人之間的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

  華愛國勸住了王吉英，讓她不要再打孩子了。一生要強的王吉英還是抬不起頭來，語無倫次地說道：「真是太丟人了……他以前不這樣的——謝沖，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你在家發脾氣也就算了，但是你怎麼能跟朋友發脾氣——那個，愛國，真的對不起啊，唉，我真是沒臉見你……」

  華愛國已經心軟了：「嫂子，別對小孩子要求太嚴格了……小孩子嘛，打架也是正常的——喂，華天龍，快點兒起來！地上太涼了，你不怕感冒？」

  華天龍翻了個身，把臉給捂了起來。

  王吉英又踹兒子：「快跟天龍道歉！」

  謝沖陰沉著臉，喘著粗氣，一扭頭跑開了。

  王吉英第一反應是把兒子抓回來，可是謝穎抓住了她的手：「二嬸，你連問都沒問，怎麼就讓我哥道歉呢？」

  嗯？！

  謝穎悄聲說道：「我哥不會無緣無故動手，你還是他的媽媽呢，你怎麼不相信他？你又是打他，又是讓他道歉，如果我是哥哥，我肯定會特別難受的。」

  王吉英心裡咯噔一下。

  兒子已經跑遠了，可他的背影上印著一個大大的委屈。

  汪浩川是證人。他是華天龍的好朋友，不喜歡謝沖，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還沒聽完，華愛國就皺起了眉頭，踹了兒子一腳：「你是故意往謝沖身上扔炮仗的？」

  「不是。」華天龍總算直起了身子，坐在了地上。「我確實是不小心扔過去的，可謝沖脾氣太差了，誰能想到他直接動手了呢？」

  「起來！」華愛國冷著臉說道：「快去謝家，跟謝沖道歉！」

  華天龍垂著頭，絞著手指頭，不肯動彈。

  王吉英後悔不已，剛才果然錯怪了兒子。她說道：「算了，剛才不是說過了嗎？他們都是小孩，小孩打架，不必那麼較真。」

  「不，小孩子打架，必須得較真！」謝慶雲認真地說道：「做錯的人必須要道歉，這樣他們才能知道到底錯在哪裡了。」

  華天龍站了起來，還是低著頭，小聲道：「謝沖不是因為炮仗動手的，是因為……」

  囁嚅了半天，他終於下定決心，說道：「是因為我罵他了。」

  「嗯，你承認了自己的錯誤，做得很棒。」謝慶雲說道：「現在，我們去找謝沖，讓他跟你道歉，他不應該打你。」

  「其實……謝沖沒做什麼，就是打了我一拳。」

  華天龍抬起頭來，確實只是眼角腫了一塊，除此之外並沒有多麼嚴重的傷。眾人面面相覷，這是怎麼回事？

  「謝沖把拳頭砸到了地上。」說起這些，華天龍更加羞愧：「他這樣做，還不如直接打我身上呢……」

  王吉英匆匆回家。兒子往地上砸了那麼多下，手肯定受傷了。剛才她什麼都沒問，也沒有看到兒子手上的傷，他該多傷心！

  謝沖將頭埋在了被子裡，任憑大人怎麼叫他，他也不肯出來。謝穎斷定表哥在哭，哭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他肯定不希望被別人知道。

  王吉英很懊惱，不停地搓著臉。馮奶奶勸道：「你們兩口子壓力夠大了，謝衝心情也不好。你不要太煩躁，一家人在一塊兒，日子會慢慢好起來的。」

  在心力交瘁的時候，老人說出這一番安慰，王吉英備受感動。她和老公頂著巨大壓力，四處籌錢，根本顧不上兒子，更談不上照顧兒子的心情了。

  對了，老公呢？他不是去少年宮接兒子了嗎？接到哪裡去了？

  王吉英又發了火：「他主動要求去接兒子，他以前哪兒這麼積極過？我就不該輕易相信他！他肯定是偷偷溜出去，跟以前的狐朋狗友喝酒去了！……」

  「二叔！」

  謝穎眼尖，一眼就發現了趴在大門門框上的二叔。他直不起腰來，嘴唇和雙腿都在抖動，屁股僵硬地撅著，像是挨了二十大板一樣。

  謝宏軒大聲叫了起來：「你這是怎麼了？腚被人揍了？！」

  謝慶收還趴在門框上，渾身不受控制地哆嗦著，額頭冒著冷汗。他虛弱地、卑微地問道：「爹，咱們在家裡修個廁所吧！算我求你了，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