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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6:55:30 作者: 大米
莊圖南聞言,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同時,他毫不意外地感覺到了,師兄提到「工地」那一瞬間,他的額頭和手心同時冒出了冷汗。
師兄似乎也注意到了莊圖南的異樣,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了,「我聽周老師的意思,這個項目有新設計、新技術、新材料,完成後會送去評獎,你的畢業論文應該也就是它了,你儘量調整你的狀態,如果實在不行,早點和老師說明。」
師兄好心勸慰,「設施一體,學建築,必須要學會面對工程中的意外事件。」
莊圖南心中感激,他謝過師兄,看了看最新的圖紙後回到宿舍。
臨近熄燈,馮彥祖和王尚文同時匆匆趕回,三人閒聊了一會兒後,各自洗漱後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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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內氣氛凝重,馮彥祖和王尚文顯而易見地嚴肅、焦躁,早出晚歸的三人都是心事重重。
這份凝重被余濤的驢肉打破——幾天後的一個夜晚,余濤扛著家鄉特產的驢肉回來了,他熱情吆喝著招呼室友們共享,莊圖南貢獻出兩瓶熱水泡了方便麵,四人圍坐,吃肉嗦面。
王尚文道,「南浦大橋的結構借鑑了加拿大的安納西斯橋,前段時間,林教授突然得知安納西斯橋上出現了不少結構裂縫,林教授立即帶隊去了加拿大,拍下了每一道裂縫,現在正在帶全組研究這些裂縫,尋找解決方案。」
馮彥祖道,「外資貸款每天、不、每分每秒都是利息,兩邊引橋的橋樁都已經打下去了,工程不能停,照常進行,我現在白天在施工現場,晚上在辦公室熟悉圖紙,隨時等著修改圖紙。」
余濤冒冒失失地問,「南浦大橋有多少張圖紙啊?」
馮彥祖和王尚文一起搖頭,馮彥祖道,「總數不知道,光建設圖紙就有2000多張。」
莊圖南和余濤同時倒吸一口冷氣。
余濤嚇得一筷子方便麵都掉在了大腿上,「2000多張,要是每張再改幾版,那得是多少張圖紙?!」
馮彥祖道,「2000多張還是往少里估的,那麼大的工程,每一厘米都要測繪,每個細節都要有說明圖紙。」
王尚文道,「大道至簡,複雜的事情簡單做。」
莊圖南道,「設計院再考慮安全,到了施工時,材料、施工多方角力,安全還是不可控。」
王尚文略微知道一些莊圖南的心結,「那也沒辦法了,設計師只能站好設計的崗,設計圖紙先做到萬無一失。」
余濤喝了一口麵湯,毫無說服力地紙上談兵,「設計師、安全管理員、顧問……,每一個環節都堅持施工規範,就能最大限度地保障安全。」
王尚文道,「對,南浦大橋工程有兩個設計院,18個施工單位,還有上海市政工程研究所、上海建築科學研究所等單位監理,設計、施工都是有人監管的。」
馮彥祖放下飯盒,「我大專畢業後就去了設計院,在工地上泡了幾年才考研,我和你們一直在校園裡的學生不一樣,我太清楚施工過程了,我沒有你們的理想主義,也不會輕易悲觀……」
馮彥祖眯了眯眼,「你們要能堅持干下來,慢慢就知道了,無論是設計還是施工,每一份努力都是有意義的,每一份堅持都是必要的。」
馮彥祖打了一個通俗易懂的比喻,「好比那個笑話,三個饅頭才吃飽,每一個饅頭都是重要的。」
莊圖南還在琢磨馮彥祖前面說的那句「你們要是能堅持下來」,他忍不住問,「要是堅持不下來呢?」
余濤搶著回答,「改行唄,或是換個專業方向,建築文化遺產保護、建築文化研究、東西方建築比較研究……,羅教授就正在修繕上海歷史建築,系裡很多人都想去羅教授的組,隔壁王大志就是她組裡的。」
莊圖南驚訝不已,「你考慮過換專業?」
余濤沮喪道,「你好歹蓋醫院,我綁著護膝跑浦東,蓋千篇一律的居民樓,又累又沒成就感。」
馮彥祖和王尚文異口同聲,「護膝?我怎麼沒想到。」
馮彥祖看向兩位師弟,「看來設計院改制對你們影響很大啊。」
莊圖南和余濤一起點頭,莊圖南道,「我們學習的課程圍繞空間和人文,但現在看來,改制後設計院必須跟著市場走,重點搞基建,側重蓋實用性的公共建築和商業化的高層建築。」
余濤道,「工作模式變化大,工作強度和壓力也大了很多。」
莊圖南補充,「無論是職業規劃,還是工作興趣,都和我們最初選專業時大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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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完餐,莊圖南去走道盡頭的水房洗飯盒。
水房和廁所相連,為了散味,冬天也開著窗,莊圖南回宿舍拿了包煙——每個「老改犯「抽屜里都有一兩盒煙,精神不濟時抽一兩隻——靠在窗邊抽菸。
水房燈光昏暗,指縫間的菸頭明暗閃爍,莊圖南凝神看著忽明忽暗的紅光,心神不屬。
馮彥祖從廁所出來,看到莊圖南手裡的煙,拍了拍莊圖南的肩膀,示意他散煙。
莊圖南趕緊給宿舍老大點上一隻煙,倆人就半靠在窗邊吞雲吐霧。
窗外一片黑暗蕭殺,夜風在幾棟宿舍樓之間盤旋,馮彥祖抽了半隻煙後開口,「你們這些毛頭小子,還是太理想化了。」
莊圖南聽到這句「毛頭小子」,自然而然想到他經常叫林棟哲或向鵬飛「臭小子」,禁不住啞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