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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6:55:30 作者: 大米
林棟哲大聲喊,「你說什麼?」
站台上送別的人群大聲揮手告別,車廂里一片嘈雜,莊圖南正和人大聲交涉,車廂頂端的搖頭電扇「吱吱」響著,吹出聊勝於無的熱風,林棟哲在一片喧鬧種努力辨識莊筱婷的話語,卻什麼也沒聽到。
列車越開越快,林棟哲再也顧不上掩飾,貪婪地緊盯住莊筱婷的臉龐。
莊筱婷扭轉了頭,似乎在和向鵬飛說話,但在林棟哲以為再也看不到她的正臉時,她突然轉過頭,直直地看向他。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撞,林棟哲看見莊筱婷微微笑了,嘴唇似乎又輕輕動了動。
列車加速駛離了站台,白花花的陽光下,向鵬飛和吳軍都追了幾步,邊追邊努力揮手,莊筱婷靜靜地站著,三人的身影都越來越小.
為了保證林棟哲的學習環境,林武峰和宋瑩租了一套二居室,莊圖南來廣州遊覽,就在林棟哲房間暫時擠一擠。
林武峰忙於新工作,早出晚歸,宋瑩有一搭沒一搭地整理新家,整個人蔫蔫的,不太願意外出,林棟哲忙於複習——確切地說,他被宋瑩硬按在書桌前看廣東的高中教材。
兩家親厚,宋瑩直接發話,讓莊圖南想在家就在家,不想在家就自己出去玩,林武峰更乾脆,硬塞了莊圖南兩百元人民幣,讓他隨便花銷,莊圖南恭敬不如從命,成日在外.
莊圖南的大三,暗淡、消沉、低落。
李佳對他驟然疏遠,不僅僅是感情上的失落,更是無盡的困惑和憤怒,就好比黑暗中無緣無故被熟悉的人捅了一刀,但又沒有任何人證物證,無法譴責或指證對方,只能眼睜睜看著兇手逍遙「法」外。
更糟糕的是,莊圖南不知道他為什麼被捅?無數個黑夜裡,他反覆琢磨,我是不是哪裡做錯了才會被如此對待?
莊圖南陷入了受害者心態中,他找不出李佳突然間對他避之不及的答案,只能委屈和自怨自艾。
除了委屈,莊圖南心中還有相當的憤怒感——一種對外界失控和無能為力的憤怒。
這份憤怒,來自兩方面,一是感情,二是即將到來的畢業分配。
莊圖南上學期加入了學生會和詩社,認識了不少人,親眼目睹或道聽途說了很多師兄師姐們的分配,這個過程中,他不斷地回想起當年林武峰的那句話,「圖南,這世界的規則,你說了不算,你失望也好,憤怒也好,你自己想法適應。」.
莊圖南是帶著消除低落的心情陪同林棟哲到廣州的,但當他到了廣州後,他立即被廣州的風貌和氛圍吸引了,自然而然地振奮了起來。
莊圖南已經修完了環境和建築設計、城市初步設計等課程,畫過了城市設計圖,乍然間來到國內最開放、最現代化的城市,他格外珍惜這個機會,帶著速繪本徘徊在廣州火車站、廣交會展館、廣州東方賓館新館等建築群中。
廣交會、東方賓館等建築無法自由出入,只能看看外觀設計,莊圖南索性泡在了廣州火車站裡,近距離地觀測、體會這個交通樞紐和改革開放最前沿的門戶。
車站外的廣場上橫七豎八躺著剛下火車的外省的勞工和打工妹們,他們席地而眠,趴在行李上補眠,睡醒後再各自散去,水滴入海般融入廣州的街巷中。
乘客們擠在候車室里,火車站車次太多,中央檢票閘口前永遠排著長隊,候車室內擁擠不堪,空氣中的汗味、酸臭味讓人幾欲窒息,隊伍里的人為了不讓人插隊,必須前胸貼後背地粘在一起,一身臭汗地、焦躁地等待工作人員開閘。
四層車站大樓的內部彷佛一座小型的摩登城市,旅館、酒樓、商場、快速沖印相館、舞廳、錄像廳、卡拉OK……,在這座微型城市中,北方的「倒爺」和深圳的「老闆」們如魚得水,他們西裝革履、拎著密碼箱,在西餐廳里大聲喧譁吃牛排,在旅館裡悠然自得地等候車次,在卡拉OK包廂里走板走調地唱粵語歌……
一幕幕的景象衝擊著莊圖南,他早出晚歸泡在了火車站裡,他拿起紙筆默默記錄下這份光怪陸離,記錄下這份滾滾向前的時代潮流。
一日晚飯後,宋瑩端上果盤,一桌人邊吃水果邊閒聊,林武峰問莊圖南,「對廣州印象如何?」
莊圖南考慮了一會兒才回答,「我那次去平遙,除了看建築,最大的感觸是各個城市的人對時代變化的反應是不一樣的,偏遠地方的人反應比較慢、比較平淡,大城市的人反應更直接、更激烈。」
大家都來了興致,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林武峰饒有興致,「時代的變化,這怎麼說?」
莊圖南想了一下繼續道,「我不說城市了,我就說大學吧,我們班全國各地的同學都有,上海本地的同學最靈光……」
莊圖南說到這裡,自然而然想起了李佳,心中輕微刺痛,他定了定神色,用春秋筆法訴說,「上海同學中,家裡有背景的都在考慮出國,家裡沒背景的,想得也比我們早,我有個同學去年就入了黨,跟著阮教授參加了上海周邊古鎮的保護和規劃,今年畢業季前,我才知道我們系每年都有一個去城市規劃局的名額,給戶口,能留在上海,我這才知道她已經早早做好了職業規劃。」
莊圖南一口氣說出了困擾了他一整年的問題和答案,情不自禁地長出了一口氣,心中的鬱結似乎也淡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