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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6:55:30 作者: 大米
歡喜,滿腔歡喜似乎撐爆了胸腔。
大概是說話聲驚醒了王大志,王大志又是一個李靖托塔的姿態向上一托,他雙手託了個空,反而一激靈嚇醒了,迷茫地睜開眼,轉身看向兩人,「啊,李佳,你怎麼站著,你不是有座嗎?」
李佳小聲解釋,「我剛才離開了一會兒,座位有人坐了,我先站一會兒。「
王大志道,「哦,哦,莊圖南,咱倆換一下,你坐一會兒?」
莊圖南按住他的肩膀,「沒事兒,一會兒天就亮了。」
三人都醒了,索性聊起天來。
王大志問兩人,「中午到了上海,你們是回學校還是直接買票回家?」
莊圖南的腦子還是暈乎乎的,但不同於剛才的睏倦,他現在的昏眩來自一份巨大的、模稜兩可的歡喜,他嘴比腦子快,脫口而出,「我打算找人幫忙把自行車騎到長途車站,運氣好的話,能趕上下午回蘇州的長途車。」
莊圖南前所未有地話癆,「兩輛自行車,必須要有人幫忙。」
李佳溫溫柔柔地回復,「我回學校。」
莊圖南的意識似乎分成了兩半,一半在懊惱自己為什麼不說「我回宿舍。」,另一半脫口而出,「你家不是黑龍江的嗎?你假期不回家?」
話一出口,莊圖南恨不能咬斷自己舌頭,他立即找補了一句,「我分發班級信件,經常看到你的信。」
多麼盡職盡責的收發委員,莊圖南再次恨不能咬斷自己舌頭,他閉上了嘴。
李佳道,「我爸媽這兩天在上海。」
王大志很熱心,「莊圖南,我幫你把車騎到汽車站,我浙江的,離得近,在學校歇兩天再回家。」
這一個月內走街串巷時經常被人指指點點,莊圖南對山西罵人話已經有了基本的了解,他立即心想,寡貨,我不要你幫忙,我要回學校。
王大志又道,「這麼熱的天,阮教授還留在黃土高原上熬油,也不知他什麼時候能得到平遙縣城的回覆。」
王大志低聲嘀咕,像是說出心中期盼,又像是希望得到另外兩人的肯定,「那麼好的保護規劃,阮教授一定能說服平遙縣政府的。」
三人腦中都浮現出了古樸蒼涼的古城。
李佳輕聲道,「有志者,事竟成。」
車窗外,天漸漸亮了,一縷陽光照進車廂,跳躍不定,朦朧的晨光勾勒出李佳的低垂的眼瞼,溫柔而恬靜。
莊圖南曾在一處老宅門口巧遇李佳,兩人在不同的組,各有各的任務,遇見了也只是點了點頭,擦肩而過,但李佳在老宅拱門下逆光仰望的側影還是留在了他心中。
這一刻,上海弄堂春雨中的李佳,平遙磚窯拱門下的李佳,所有的驚艷,所有的驚鴻一瞥,都和眼前的人重和在了一起。
莊圖南無來由地想起了一首古詩,「山河遠闊,人間星河,無一是你,無一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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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上海,同濟寡貨團做作鳥獸散。
沒人在意莊圖南一再微弱地抗議,「我想先回學校一趟」,幾位男生都熱情表示,可以幫莊圖南騎一輛自行車,把他送到汽車站。
王大志熱情洋溢,「趕緊的,不要錯過下午的車。」
莊圖南突然間理解了平遙老百姓對同濟建築系的無奈,寡貨們熱心而固執己見,還特別實誠,一不怕苦二不怕累地管閒事,攔都攔不住。
王大志以病弱之軀,不辭勞苦地把莊圖南挾裹到汽車站,把他和兩輛自行車送上了回蘇州的長途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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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客們紛紛抱怨,莊圖南實在太髒太臭了,幸虧司機是錢進的朋友,他把莊圖南安排在最後一排座位的窗邊,大開著車窗透氣,不然多半要把莊圖南趕下車,以平民憤。
林棟哲和莊筱婷都來了蘇州長途客車站,接哥哥,順便替他騎一輛車,他們守在出站口,但四隻眼睛都沒認出莊圖南——莊圖南實在太像叫花子了。
莊筱婷沒認出她親哥,林棟哲沒認出他的自行車——開光開得太徹底,金屬架上的油漆掉了很多。
進了小院,宋瑩第一句話是,「圖南,你多久沒洗澡了?」
莊圖南老老實實回答,「10天吧。」
黃玲二話不說,把裝滿溫水的塑料桶和莊圖南一把塞進廁所里,並吩咐莊超英,「你把廚房刷豬皮的刷子沖一衝,遞給圖南,讓他把自己刷乾淨。」
莊圖南把自己洗刷乾淨後,躋著拖鞋走出廁所。
夜風吹拂,吹在他濕淋淋的頭髮和裸露在外的腿和胳膊上,說不出的愜意和鬆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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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玲做了綠豆湯和肉包子,莊圖南正大快朵頤時,林家人溜達著過來了。
莊圖南趕緊對自行車的損耗表示了歉意,林武峰完全不以為意,「你把車借走了,棟哲沒車出去瘋,老老實實在家溫書,我還要謝謝你借車呢。」
林棟哲嘿嘿笑,「圖南哥,等你吃完飯,和我們講講見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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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門時時難,在家千日好,莊圖南掐頭掐尾地說了平遙之行,他隱藏了路途中的險惡和條件的艱險,細說平遙的風土人情和測繪規劃中的軼事,聽得一屋人心馳神往。
林武峰來了談興,「交大也有段軼事,說起來和蘇州還有點關係。1947年,南京政府為壓縮經費,要求國立交通大學停了航運和輪機兩個系,並改名為『國立南洋工學院『,3000名學生決定去南京討說法,但上海火車站奉了上級命令,不賣票給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