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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6:55:30 作者: 大米
莊筱婷道,「你帶向鵬飛去買包子了。」
莊筱婷模糊感覺到了父親心理的變化,她心中忐忑,但隱隱約約地覺得她摸到父親的軟肋了,她鼓起勇氣繼續說,「奶奶問我跟誰,我說我跟媽媽,爺爺打了我一耳光,還想打,奶奶不管,二嬸在一旁看笑話,姑姑拼命攔住了爺爺,我就出去了,在樓梯口等哥哥和鵬飛哥回來。」
莊筱婷的聲音微微發顫,細微顫抖的聲音一字字地打在莊超英心上。
莊圖南立即上前一步,有意無意間攔在莊筱婷身前,似乎是怕莊超英也打她一耳光。
莊超英竭力壓抑住心中翻滾的情緒,「筱婷,你為什麼不想跟爸爸?」
莊筱婷看了一眼哥哥,莊圖南給她一個鼓勵的眼神,莊筱婷這才惶恐道,「如果跟爸爸,我就要去爺爺奶奶家住。過年守歲,奶奶讓我和愛國哥愛華哥睡一張床,我不想和他們睡,奶奶非說沒關係,媽媽不肯,抱著我在客廳坐著睡的。」
莊圖南冷不丁插了一句,「聽說姑姑從小睡飯桌,一直睡到下鄉當知青。」
莊超英知道,他無法再心存幻想,幻想大家庭和小家庭互相體諒、和平共處了,他必須在原生家庭和自己的小家庭中做出抉擇了。
院門響了,黃玲推門進院,看見莊超英時,顯而易見地愣住了。
結婚多年,夫妻倆都是了解對方的,這一刻,兩人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欣喜、疲憊和無奈。
暮色四合,白日裡的暑氣尚未完全消退,悶熱的空氣蒸籠般籠罩在四周,密不透風,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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檯燈亮晃晃的,莊圖南把摘抄本拿了起來,從頭到尾翻了一遍,最後把摘抄本塞入了柜子的最深處,看樣子短時間內是不打算再拿出來了。
莊圖南把剛做好的習題冊和課本工整地擺在桌面上,關了檯燈,靜靜地躺在床上。
月光從窗戶照進小房間,房間內悶熱潮濕,月光照在牆壁上,居然產生了一種奇異而扭曲的縹緲感,一切都仿佛在恍惚中,一切都仿佛支離破碎。
大概是天太熱,一牆之隔的林棟哲不停地翻身,時不時地一腳踢在牆上。
一切都這樣的自然,一切都這樣的若無其事,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莊圖南默默地想,複習已經滯後了,明天要儘量多做些習題……,林叔叔說房管科偷工減料,他要在磚縫裡再糊些砂漿,要去幫忙……,要問問妹妹功課做得怎樣了,她可千萬別聽林棟哲的,不做作業了……
莊圖南的內心依舊充滿了無力感,但他儘量控制住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儘可能地把思維限制在學習計劃和生活瑣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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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梢上的月亮越來越大,似乎離小院越來越近,似乎在饒有興味地注視著院中眾人。
注視著黃玲無可奈何的自我和解。
注視著莊筱婷的喜悅和忐忑。
注視著莊圖南茫然、笨拙地重建他對外界的認知和理解,重建他內心的秩序。
第十八章 冰箱、牛奶和志願
江南小巷
不知不覺中,四大件由「手錶、自行車、縫紉機和收音機」悄無聲息地演變為「電視機、錄音機、洗衣機和電冰箱」。
電冰箱的需求帶動了製冷壓縮機的市場需求,但身為製冷壓縮機工程師的林武峰並沒有從單位感受到太大的變化。
林武峰所在的蘇州壓縮機一廠是老牌國企,國企受計劃經濟制約,壓縮機原材料採購、產品定價和產品銷售等等都沒有自主權,一廠依舊按原指標按部就班地採購、生產和銷售——由國家按計劃供應原材料,再把生產出來的壓縮機按國家指定的價格賣給國家指定的下游企業。
單位里幾乎感受不到絲毫的變化,但林武峰從蘇州周邊的鄉鎮企業切身體會到了市場對壓縮機的迫切需求——簡單地說,不止一家鄉鎮企業私下找到他,高薪利誘,想聘請他做技術指導。
鄉鎮企業沒有大學生——教育部明文規定,不允許大學生分配到鄉鎮企業——更沒有科技人員,他們急需科研人員解決生產、銷售、售後等一系列環節上的技術問題,林武峰是資深工程師,自然是他們急需的人才。
正如黃玲曾見過的那個烈日下拉著板車叫賣臉盆的手藝人,正如曾背著背簍和城管『打游擊』的李一鳴,一家村辦集體企業的廠長同樣敬業和執著,他不敢到一廠去找林武峰,但他輾轉知道了林武峰的家庭住址,蹲守在小院門口。
院門口蹲了一個男性,擾民不說——非常困擾院中女性進進出出,影響也不好,林武峰不得不把對方請進屋交談。
深談之後,林武峰成為了「星期日工程師」,他周一到周六依舊在一廠正常上班,周日到鄉鎮廠里提供技術指導。
林武峰在一廠每個月工作20多天,月工資60元,鄉鎮廠每個月只需工作四或五個工作日,每一日的工資100元,如果解決了重大技術問題,還有另外的獎金。
宋向陽在林武峰車間幹了3年多的臨時工,想盡了方式也沒能轉正——他個人懷疑,火車站「扛麻袋倒賣商品」被抓事件多少影響了轉正。
宋向陽在一廠的月工資34元,鄉鎮廠給了他一個正式工職位,月薪150元。
兩個工作都沒有編制,沒有福利,但後者工資是前者的四倍多。宋向陽是林武峰一手帶出來的,他拎了兩瓶酒來小院找林武峰,林武峰不等他開口,直接道,「去鄉鎮廠,趁年輕多掙點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