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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東坊宵禁

2024-10-12 20:10:49 作者: 李破山
  回湯江的路上,徐牧心事重重。這一場收糧之行,得到的不僅是百車糧食,還有些莫名其妙的古怪信息。

  最讓徐牧失望的,莫過於小校尉趙青雲。

  作為後現代的人,他深知一句話,「屠龍者變成惡龍」,若真是如此,有朝一日和趙青雲相對,真不知如何才好。

  「東家,我等回到湯江了。」

  這一輪,常四郎給的情面很大,一百車的糧食,足足派了二十餘個護衛,一路護送。

  似要宣告什麼一般。

  守城的官兵見了常家鎮的掛牌,連銀子都不敢收,匆忙把二十餘列馬車讓了進去。

  「小東家,這一輪的百車糧,我等便算完成任務了。日後小東家再想要糧,直接入常家鎮便可。」

  常家鎮的護衛頭子,客氣地拱手告辭。不多時,待糧食卸下,二十餘列馬車,再度呼嘯離開。

  「東家,一路沒事的吧?」

  卸完糧,陳盛急急領著幾個青壯聚來。

  「沒事,莊子呢?」

  「莊子都還好……就是黑夫被人捅了。」

  「黑夫被捅了?」

  徐牧先是一怔,隨後眉頭緊皺起來。

  在東坊這邊,黑夫這幫二三十人的棍夫,可謂是徐家莊的盟友。先前的一千壇酒訂單,黑夫也能分得百多兩銀子,無疑,這諸如結盟的關係,也會越加牢靠。

  卻沒有想到,這等時候,黑夫被人傷了身子。

  「西坊來的?」

  「應當是,我帶人趕去的時候,已經死了兩個棍夫,黑夫也被劍割傷了腰,劍法極准,請來的大夫說,可能挺不過了。」

  「東家,我原先還想著,若你這兩日還不回來,便先買口棺材送去,當成我徐家莊的心意……左右,好像都挺不過了。」

  偌大的湯江城,如果說徐家莊還有幫手,那只能是黑夫帶頭的這幫東坊棍夫。

  而且,正常來說,棍夫不可持有鐵製武器,否則將是大罪。但徐牧敢打賭,即便他把事情報到官坊那邊,最終也不了了之。

  四大戶的手,要把湯江城的整個天,都遮住了。

  「東家,怎辦?先前你沒回來,那些個棍夫,揚言要殺去西坊,給黑夫幾人報仇。」

  打打殺殺,並非是出路。

  徐牧一直相信這一點,所以很多時候,他都在克制自己。當然,前提是不能碰到徐家莊的底線。

  「先去黑夫那裡看看。」

  如果黑夫死了,那邊西坊的棍夫便會湧來,徹底攪亂徐家莊的發展。

  這世道賺錢的營生,往往相伴著腥風與血雨。

  ……

  來回一天,再出莊的時候,已經是夜晚。司虎與陳盛二人,各自提了盞油脂燈籠,腳步邁得沉沉。

  另有三個青壯,也冷冷跟在後面。

  一樁樁瓦頭上,弓狗在夜色中,如同敏捷的野貓,緊緊貼在徐牧幾人的身後,不急不慢。

  「東家,弓狗是在報恩吶。這幾日,他都會跑到城頭的屋瓦,等著你回來。」

  徐牧頓了頓,抬起頭看著夜幕中的小駝子,心底有些欣慰。

  不多時,徐牧腳步平穩,便帶著人去到了狹長的老巷子邊上。幾個守街的棍夫,見到徐牧過來,紛紛拱手抱拳。

  夜色漫過東坊的老城,拖出一縷縷光怪陸離的殘影。受驚的野貓炸起了毛,叼著不知腐了幾日的死鼠,匆匆翻過牆頭。

  牆的另一邊,野貓的身子還沒落地,便在半空被割成了兩截,貓眼滲出血水,蹭了好幾次短腿,便再也不動。

  黑燕子收回了劍,抬起頭,冷冷看著瓦頭之上,還在躍動的駝子人影。

  冷著臉,他壓了壓手。

  身後的幾十餘個棍夫,迅速隱入夜色之中。

  「我講過了,那小東家定然會來的。」黑燕子垂頭冷笑,「小東家蠢了些,這等世道,當是殺人放火,才換得金腰帶。」

  說著,黑燕子臉上湧出微微的恥辱。

  成名一十八載,居然要藉助芻狗一般的棍夫,用來圍殺。日後要傳出去,臉兒都丟光了。

  「若不是什麼不能當街殺人,什麼要致仕戶部,我豈能如此。」

  尋了個藉口,黑燕子才稍稍輕鬆起來。

  不管怎麼樣,只要這一輪殺了,這等糟心的日子,便算過去。

  「那小東家入屋了!」有盯梢的西坊棍夫,壓低了聲音。

  黑燕子抬起頭,冷冷握著手裡的長劍。

  ……

  屋子裡酸腐的氣息,倉皇撲入鼻頭。

  黑夫躺在墊了破褥的木床上,眼色里滿是痛苦。那一劍,似是故意所為,繞著他大半個腰,割裂了半寸的膚肉,割到了骨。

  死又死不得,活又活不成。

  「小東家,我要死了的……」黑夫聲音嘶啞。

  徐牧停在床前,把眉頭緊緊皺住。古時並沒有傷口縫合的手段,這等割裂的大傷口,只能用草藥熱敷,旨在加速傷口癒合。

  但傷口割裂太大的話,徒勞無益。

  所以,黑夫才會這麼絕望,只以為自己必死。但作為後現代的人,徐牧卻明白,若是將傷口縫上,很大的概率能快速癒合。

  「小東家,你救救我當家的!」屋子裡,一個又黑又瘦的婦人,幾步跪在徐牧面前。

  徐牧抬了手,將婦人扶起來。

  救人的辦法,他自然有的。不過,屋子外頭的情況,似乎是不對了。

  弓狗警哨的咕聲,已經響了三輪。

  ……

  夜幕下,一襲騎馬官差來回奔襲,沿著東坊的街口,不時長聲高喊。

  「今日東坊宵禁,所有人等,不得隨意出戶!違者以盜火罪論處!」

  「東坊宵禁!不得出戶!」

  一個個原本在屋前納涼的人影,匆匆收了板凳,轉身往裡走,將搖搖晃晃的木門,「嘭」的一聲關上。

  閒逛的行人,開始加速狂奔。

  面販壓了攤,幾下挑在肩上。花娘拾起掉地的手帕,躲入樓閣。

  「列位,我家府台說,僅此一次。」一個大吏將鼓鼓的銀袋,收入懷裡,聲音沉沉開口。

  「爾等須知,這等事情鬧上去,列位都有災禍。」

  四大戶的幾個管事人,盡皆點了點頭,目送著官坊的大吏走遠。

  「加上黑燕子的酬金,共一千兩的銀子,值不值當?」

  「值當。他先前酒市的訂單子,值五千兩了。再來幾回,我等要喝西北風。」

  「此言不對。我四大戶生在秀美的江南,豈會喝西北風?」

  「共七人,那便是七具屍體。」

  「原本還不想行這一手,他搭上了常家鎮,這回是找死了。」

  「聽說是從邊關一路殺來的,不會出問題吧?」

  「有何問題?終究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賤民。」

  盧子鍾披著大氅,站在另一邊的閣樓上,頓了一會,放肆的笑聲,驀然在夜色中,高高響起。

  月光穿透黑雲,鋪下一層慘白的月色,染白了整個東坊。一場宵禁,東坊宛若半個死城。

  屋頂上,弓狗焦急的警哨聲,越來越響。

  屋子裡,徐牧將銀針捻住,放在油燈之上,來回燒了好幾番。

  床上,被按著的黑夫臉色驚恐,腰間被割裂的傷口,又一下子崩開,血水泊泊流出。

  「小東家,外頭有官差喊街,今夜宵禁。」一個東坊棍夫,從門外探頭而入,聲音發顫。

  徐牧皺住眉頭。

  「陳盛,外頭有幾人。」

  「共十二個東坊棍夫,都是相熟的夥計。」

  「如今是什麼時辰?」

  「子時。」

  徐牧收了聲音,捻住帶線的銀針,朝著黑夫腰下的傷口,驀的出手。滾燙的銀針穿過膚肉,血珠高高迸濺,咬著哨棍的黑夫,痛得眼睛爆凸而起。

  「司虎,提刀。」

  司虎起了身,將腰間的朴刀動怒抽出,提在手上。

  「長弓,敢入百步之內,直接射殺。」

  屋頂上,走動的腳步聲,一下子冷冷停下。

  「陳盛,帶著人擋在屋前,這一輪,本東家允許你們放手來殺。」

  徐牧沉著臉,將最後一個線頭冷冷縫上,虛弱的黑夫,已經痛暈在床。

  宵禁?估計連官差都躲起來了,只等打完再出來洗地。

  「邊關二千里到內城,列位都是吊卵的種。我等連北狄人都能打爛,豈會怕,外頭這一些土雞瓦狗的東西!」

  「這一夜很長,足夠打爛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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