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九章 初秋 五

2024-10-12 18:23:41 作者: 堵上西樓
  就在趙晗月驚詫並期待的視線中,韋玄墨點了點頭。

  他從懷中取出了一封信。

  「殿下不知是否還記得為師有一個弟弟。」

  「韋玄文韋祭酒?」

  韋玄墨又點了點頭,忽的一嘆:「十五年前他向皇上辭去國子監祭酒一職便離開了四風城,就連為師也不知道他去了何處。」

  「今日卻收到了他的一封信。」

  趙晗月更加驚詫,因為韋祭酒在越國的名聲曾經並不低於先生韋玄墨!

  甚至韋祭酒更早成為越國大儒!

  十五年前……趙晗月大致才兩歲,所以她並沒有見過韋玄文,但後面卻也聽說過此人的故事。

  那是一個心高氣傲的老學究!

  窮其一生他都在為越國的教育而奮鬥!

  他主張破除教育壁壘,認為教育當如陽光,當沐浴在越國每一個人的身上!

  便是越國所有人受教育的平等!

  但他的這思想顯然脫離了實際。

  讀書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是需要花許多銀子的!

  越國有人口大致五千餘萬,士農工商,農人在每一個國家都是最多的。

  他們的孩子根本就讀不起書!

  能夠在私塾啟蒙識得幾個字能算最簡單的帳,那已經是他們夢寐以求的事了。

  韋祭酒四處奔走,希望越國的那些商賈權貴們能夠拿出銀子來辦義學,聽母妃說他四處碰壁終無所成。

  而後,他面見父皇,希望父皇能夠從戶部撥出銀子來做這事。

  他當然也未能如願。

  因為父皇認為,若是讓農人的孩子都有了學問,都想要去求官,那麼那些田地誰去耕種?

  越國比之吳寧兩國最大的優勢便是糧食!

  民以食為天,糧食比任何東西都重要!

  越國不缺讀書人!

  越國甚至還需要更多的農人!

  最後聽說韋祭酒鬱鬱寡歡終日以酒消愁,而後他向父皇上書辭去了祭酒一職,獨自一人離開了四風城。

  這一走,便是十五年過去。

  今日先生收到了韋祭酒的信,這確實是一件令先生歡喜之事。

  只是這事與辰安有何關係?

  韋玄墨一捋長須又道:

  「他用了兩年時間遊歷了吳國和寧國……最終去了寧國!」

  「去了寧國北漠道的瀛洲,落腳在了瀛洲虛懷縣的青石鎮!」

  趙晗月頓時一呆。

  她並不知道虛懷縣的青石鎮在哪裡,卻知道北漠道是寧國最為偏遠也最為貧窮的一個道。

  韋祭酒在那地方落腳……

  她忽的一驚,李辰安從安南道去了北漠道,聽說是要去營救寧國的四公主寧楚楚……

  她俯過身子,連忙問道:

  「韋祭酒在青石鎮遇見了辰安?」

  「正是!」

  趙晗月那雙漂亮的眼睛頓時睜大了一些,她尚未能得到李辰安營救寧楚楚的最終消息,心裡原本就極為擔憂,因為她深知大荒國騎兵的厲害。

  而李辰安千里奔襲,所帶去的人據說僅僅只有五百騎!

  那是極為兇險的!

  何況樞密院說從寧國的幽州至大荒國的南溪州,最短的距離便是穿越死亡谷!

  樞密院院正封伯兮說那死亡谷飛鳥難度……這令趙晗月愈發的擔心。

  韋祭酒從寧國北漠道寄來的信,要抵達越國的京都四風城,這大致需要一個半月左右的時間。

  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裡,李辰安有沒有安全穿過死亡谷?

  有沒有從大荒國騎兵的追逐之下救回寧楚楚?

  想來樞密院的諜子們也快將他的消息送來了。

  「那……韋祭酒在信中說了些什麼?」

  韋玄墨微微一笑:「那日七月初八,青石鎮大雨。」

  「李辰安率五百黑甲騎兵至青石鎮,已是黃昏,無處紮營,為了避雨,便來到了青石鎮的永豪書院……」

  「我那弟弟便在這永豪書院當了十餘年的教書先生……只有他一個先生!」

  「玄文便這樣與李辰安初次相見。」

  「二人秉燭夜談,聊了許多,皆是國計民生……國之苦難,民之艱辛等等。」

  「當然,玄文也在李辰安的面前提起了他曾經的那理想……玄文在信中沒有細說,他僅僅是說李辰安許能如他之所願。」

  「二人聊天至近天明時候,李辰安有感而發寫了一首詩……」

  韋玄墨將這張紙推到了趙晗月的面前。

  「殿下,您看看他寫的這首詩!」

  趙晗月當然歡喜,畢竟已有許久沒有再得到他的詩詞了。

  在那樣的雨夜,在那樣沉重的話題中,他會寫出一首怎樣的詩來呢?

  趙晗月接過這張紙,視線落下,未曾注意茶壺裡的水已經開了。

  有煙霧飄起,讓她的面容變得有些模糊起來。

  她的小嘴兒親啟:

  「《山坡羊》……」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里潼關路。

  望西都,意躊躇。

  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

  興,百姓苦

  亡……百姓苦!」

  韋玄墨取了一撮茶葉放入了茶壺中,抬眼便看見了趙晗月那凝固的表情。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殿下,為師還是小看了李辰安!」

  韋玄墨一聲長嘆,悠悠又道:

  「雖說兩年前在寧國京都玉京城的時候他便令為師驚艷,但在為師看來,那也僅僅是他舉世無雙的才華……」

  「而後他成了寧國的攝政王,重用了溫煮雨等人,也給寧國制定了提振工商業之國策,而後便離開了廟堂去了蜀州。」

  「後來便是蜀州西山之巔的消息傳來……為師也以為他夭折了,便覺得天嫉英才。」

  「就算如此,為師也就認為他是一個知人善任之人,是一個極重感情之人,對他在蜀州西山之死……為師確實惋惜,也僅僅是惋惜。」

  「但所有人都沒有料到那是他演的一場金蟬脫殼之計!」

  「他沒有死,還將鍾離若水的病治好了,還與吳國簽訂了結盟之協議,甚至吳帝還將最疼愛的沁公主許配給了他……」

  韋玄墨沒有注意這時候趙晗月心口兒一疼,垂下了視線,他又道:

  「他從吳國回來,又為了四公主寧楚楚去了北漠道,這才有了與玄文在青石鎮的偶遇。」

  「這首詩……玄文極為喜歡,為師也被深深震撼!」

  韋玄墨斟茶,遞了一杯給趙晗月,俯過了身子,低聲說道:

  「李辰安之才,可安天下!」

  「玄文來此信,不僅僅是給為師看這首詩,他告訴為師,若是在越國不順心意莫如去寧國……」

  「為師今日想了半天,這才決定來看看殿下!」

  趙晗月震驚的抬頭看向了韋玄墨。

  「先生有意去寧國?」

  韋玄墨沉吟三息點了點頭。

  「……先生準備何時動身?」

  「明日就動身。」

  「這麼急的?」

  「遲早會離去,莫如早些離去。」

  趙晗月神色頓時一黯。

  她微微垂頭端起茶盞來卻並沒有喝一口。

  「喬先生……他為何不走?」

  韋玄墨放下茶盞,「為師也問過他,他說,還不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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