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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雙刃劍

2024-10-12 17:00:19 作者: 知白
  天水崖司座神官艾悠悠今天的這個位置,好像和外邊那些圍觀的百姓差不多。

  他被城主布孤心請來的目的,是做一個見證者,非要說和百姓們有什麼不同,那只能是他分量更重。

  一個見證者最起碼的要遵守的準則就是,保證以公平的角度來看待問題。

  所以當布孤心聽到艾悠悠讓他閉嘴的時候,他就知道,他請來的這個見證者,請錯了人。

  其實早有預兆。

  藍袍神官聶無羈就不該出現在武館,尤其是不該在城主府的人已經完成在武館布局的情況下。

  可是這個時候布孤心做錯了判斷,他以為天水崖只是看上了那個叫林葉的少年。

  若如此,他甚至還可以送一個更大的人情,那就是放過武館裡所有人。

  「司座大人。」

  布孤心怒視艾悠悠:「你是什麼意思?」

  艾悠悠語氣平緩的說道:「你和你的人,剛才已經說了許多,北野王似乎並沒有打斷過你們說話。」

  他嚴肅起來:「所以當北野王說話的時候,你最好也不好打斷他,這該是最基本的禮數。」

  北野王道:「哎呦呦!司座果然講道理。」

  布孤心:「司座大人,我登門拜訪的時候,你可不是這樣答應我的。」

  艾悠悠道:「我答應了你什麼,你倒是可以當著眾人之面,如實說出來,大聲些也沒關係。」

  布孤心道:「你說過,只要我手中證據確鑿,你一定會站在我這邊!」

  艾悠悠:「城主似乎記憶有些偏差,我說的是,只要證據確鑿,我便站在證據這邊。」

  布孤心:「現在的證據還不夠麼!」

  艾悠悠:「打官司,需雙方舉證,這是道理,也是規矩。」

  北野王朝著外邊招了招手,外邊便有大隊大隊的北野軍進來,抬著許多箱子。

  這些箱子擺放在地上,接連打開。

  拓跋烈走到第一口箱子旁邊,俯身拿起來一件東西:「這是從城主大人的府里剛剛找到的,是一份地圖,雲州地圖。」

  他緩步走回到布孤心面前:「城主手中有一份雲州地圖自然不算什麼離譜的事,離譜的地方在於,為何你要在地圖上標註出來進攻路線?」

  他把地圖扔給手下:「讓外邊的百姓們都看看。」

  說完後他又從箱子裡取了第二件東西出來:「這是朝心宗餘孽的名冊,你當然可以說,這是你搜查繳獲而來的東西,可你為何要在名冊上做了批註?什麼人該殺,什麼人可留用,留做何用,標的這般清楚。」

  布孤心:「拓跋烈!誰許你的權力,竟敢派兵私闖城主府!這些確實都是我派人搜查來的證據!」

  拓跋烈道:「我剛才說過了,抄家我最擅長,也最喜歡。」

  說到這,他打了個酒嗝:「我給你打個樣,回頭你若再有機會去抄別人的家,也就不至於這般草率。」

  「累了,換個人來替我說。」

  他招了招手。

  於是,一個身穿城主府門客長衫的中年男人緩步上前,俯身道:「那我替王爺說。」

  這人直起身子,當布孤心看到此人的時候,眼睛驟然睜大。

  田朗星。

  「今日我奉城主大人之命,以追查朝心宗餘孽為由,協助城主府參事寧儒傘假扮成朝心宗餘孽,進入嚴家武館。」

  田朗星道:「寧儒傘之前就多次假扮朝心宗餘孽暗中殺人,包括原雲州府府丞大人雷風雷,也是此人所殺。」

  這話一出口,外邊的人群又是一陣嘈雜。

  田朗星繼續說道:「這嚴家武館裡的東西,大部分都是剛才趁亂放進來的,這個計劃,城主大人在交代下去的時候,我就在當場,親耳所聞。」

  布孤心暴怒,額頭上都是青筋畢露。

  田朗星走到武館門口,朝著百姓們大聲說道:「之前府丞雷風雷,查到城主府暗中培養扶植朝心宗,這才是雷風雷被殺的原因。」

  他停頓一下,指了指遠處,又來了一隊北野軍士兵,帶著不少被擔架抬上來的人。

  「這些人,就是布孤心口中所說的,被他抓獲的六百餘名朝心宗餘孽。」

  「他們都曾在抗擊婁樊人南下的戰場出過力,流過血,他們雖不是北野邊軍,只是義兵出身,可他也都是國之功臣,是大玉的英雄!」

  田朗星道:「布孤心為搶奪北野軍兵權,陷害北野王,抓了這些英雄去逼迫他們做假證,這些鐵骨錚錚的漢子,無一人屈服,你們看!」

  「六百餘曾為保家衛國而流血奮戰的英雄,被他下令活生生打死了四百餘人,現在只剩下這不足二百人,也都是奄奄一息。」

  田朗星回身指向布孤心:「他所說的口供,都是偽造!這些英雄無一人屈服,供詞上的手印,都是他們被殺,被打,無法反抗的時候,被強迫著按上去的。」

  此時此刻,布孤心已經面無血色。

  他慢慢的轉頭看向司座神官:「你犯了大錯。」

  艾悠悠依然語氣平緩的回答:「犯了大錯的,似乎是你。」

  布孤心:「我所做一切,皆是為了天子。」

  艾悠悠:「上陽宮所做,皆是為了大玉。」

  布孤心:「拓跋烈不死,雲州早晚戰亂!」

  艾悠悠:「拓跋烈一死,雲州馬上戰亂。」

  布孤心臉色再變,眼神瞬間就複雜起來。

  艾悠悠還是那般平靜的說道:「你若有真憑實據,戰亂就戰亂,我自會站在你這邊,可你不該騙人,你的真憑實據,有什麼是真的?」

  布孤心:「是他太狡猾,他一定是把所有罪證都清理的乾乾淨淨,我也是不得已......」

  艾悠悠:「你沒有北野王的罪證,就說是人家清理的乾乾淨淨,然後自己炮製出一堆罪證,還理所當然?」

  布孤心抬起頭看向夜空:「天子會知我忠心。」

  艾悠悠:「天子會恨你愚蠢。」

  遠處,又在台階上坐下來的拓跋烈,把剛才放在地上的酒罈又撿起來,倒著控了控,沒有一滴酒流出來,他好像有些失望。

  想把酒罈就這樣丟了,又不舍,抱著在那使勁兒聞了聞。

  他似乎對事情已經失去了興趣,還不如對這空酒罈的興趣大。

  此時,田朗星已經把話說完,躬身退了下去。

  北野軍五品將軍元輕則上前,一把將府丞鄭公權拎起來:「你來說!」

  鄭公權已經徹底嚇傻了,哆哆嗦嗦的說了起來。

  「城主大人他最早,是利用府丞牛勤,派人假扮朝心宗餘孽,想製造假證來陷害北野王。」

  「牛勤被查出之後,城主大人為了毀滅證據,又讓寧儒傘殺了雷風雷。」

  「只是沒有想到,寧儒傘居然會被府治大人抓住,如此一來,只能是讓寧儒傘假死。」

  「城主府幕僚譚長卿精通醫術,以假死之藥騙過府衙,把寧儒傘帶到城外,又殺一無辜之人再以火焚燒,扮作是寧儒傘已死......」

  他說到這的時候,百姓們已經沸騰了。

  不再是竊竊私語,也不再是隱忍不發。

  他們高聲叫罵起來,人群有洶湧之勢。

  院子裡,艾悠悠問布孤心:「那份地圖,是真的,還是北野王的人偽造?」

  布孤心此時倒是坦蕩:「是我派人所畫,本想用做拓跋烈謀逆的罪證。」

  那東西,本該是今天他占據上風之後,搜查北野王府的時候,派人放在王府里,再假裝搜出來的才對。

  艾悠悠一聲長嘆。

  他不再說什麼,轉身離開。

  藍袍神官聶無羈回頭看向林葉:「我還會再來找你,今天的事大概已成定局,你們也無需擔心什麼了。」

  說完後推門而出,跟上了司座神官。

  不久之後,上陽宮的人全都離開了此地。

  馬車上,聶無羈問司座神官。

  「座師,弟子有一事不解,那雷風雷到底是誰的人?」

  艾悠悠回答:「不重要了,不管是誰的人,他死,都只能是因為追查朝心宗餘孽的案子而被人所殺。」

  聶無羈又問:「朝心宗餘孽,真的是城主府暗中扶植?」

  艾悠悠看了他一眼,沒回答。

  可沒回答就是答案。

  聶無羈也不再問,回想起來剛才的場面,他忍不住笑了笑:「看著傻,實則聰明透頂,那真是一個可愛的人。」

  艾悠悠:「你是說拓跋烈?」

  聶無羈:「弟子是說林葉。」

  艾悠悠:「死了這條心吧,林葉拒絕神宮好意,難道神宮還會拉下臉面去求他?」

  聶無羈:「外門弟子呢?」

  艾悠悠不回答。

  這又不回答,似乎就又是給了答案。

  於是聶無羈又笑起來,他覺得座師也真是一個可愛的人。

  在可愛的人眼中,總是能發現更多可愛的東西。

  布孤心敗了。

  他在這個節點敗了,也不都怪他,因為他已經到了退無可退的時候。

  他抓了許多曾經幫北野軍戰鬥過的義兵,這些人如果坐實了是朝心宗餘孽,那自然能讓拓跋烈脫不了關係。

  可也就是這件事之後,拓跋烈要在雲州招募契兵,這就給布孤心將了一軍。

  契兵說是和城主府聯手打造,可實際上,訓練契兵的人,都是由北野軍選派。

  到時候契兵掛靠在雲州府名下,而不是城主府名下,無需多久,契兵就能在拓跋烈的授意下,搜集到許多證據。

  等到了時機,拓跋烈就會下令契兵圍住城主府,逼迫金烏騎繳械。

  這事,也就是雲州府衙和城主府之間的事,也是那個夾在中間的小人物金勝往的事。

  若報到朝廷里,自然是金勝往發現了城主布孤心謀逆之舉,果斷派兵將反賊剿滅。

  布孤心是玉天子派來的,金勝往也是玉天子派來的......所以,這事和拓跋烈當然沒什麼關係,臉上難看的也不是他,而是玉天子。

  所以布孤心一定要在契兵組建之前,把事情辦好。

  他此時此刻再次看向門外,遠處,那輛馬車已經消失不見了。

  之前還坐在那輛粉嫩馬車裡的女人,此時大概已經笑出了聲。

  布孤心想著,他派人暗中把證據趁著擴建武館的時候藏進去,那女人一定早就知道了吧。

  她不聞不問,甚至視而不見。

  因為這證據,是雙刃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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