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是誰？兩難選擇

  太后一番激烈的控訴，容青煙只覺無語。

  她可算知道，為何蕭明煜的想法總是這般自私自利，原來，根出在太后這裡。

  不愧是親母子，這偏執又自私的認知，簡直跟蕭明煜一模一樣，自己永遠沒錯，錯的永遠是別人。

  容青煙轉頭去看蕭明煜，觸及他眼中冰冷和仇恨交織的情緒，微嘆。

  他臉上沒有震驚，其實，他已經猜到了吧，只是不肯承認罷了，非要太后親口說出來。

  容青煙收回目光時，不經意瞧見左相臉上的古怪，像是……心虛？

  她眯著眸子，腦中忽而閃過一個大膽的猜測，驀的看向太后道：

  「太后方才說，因為先帝發現你有了身孕，所以你錯失了離開的機會，是嗎？」

  太后立刻警惕的看著她，正要開口，左相似乎不想談論此事，先一步不耐道：

  「他們只是在拖延時間而已，不用跟他們囉嗦，董釧，先把皇后殺了！」

  容青煙目光如炬，譏誚的看著他，「左相爺急什麼，怎麼，不敢讓我說嗎？」

  言落，不待左相開口，她已經朝太后道：

  「太后，當年我姨母告訴我，當初告訴先帝你有身孕的人，就是左相爺！他根本沒想過帶你走！」

  以左相的性子，怎麼可能會為了一個女人捨棄榮華富貴，前程權勢，更何況帶著一個名義上是自己親妹妹的女人私奔！

  她原本是猜的，不過看左相的反應，多半是猜對了！

  太后的身子明顯僵了一下，回頭去看左相，恰瞧見他眼中的心虛，頓渾身如墜冰窟，然，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左相已經暗示董釧打暈了她。

  瞧著暈倒在戴嬤嬤懷裡的太后，左相臉上只有冷漠和嫌棄。

  「女人就是麻煩！」

  他眼珠子一轉，朝董釧遞了個眼神，董釧原本就站在蕭明煜不遠，兩個疾步走過去，拿劍挾持了蕭明煜。

  左相又示意旁邊的士兵挾持容青煙，兩個士兵正要動，一個黑衣人突然憑空出現，手中匕首橫在了容青煙的脖子上。

  突生的變故，猝不及防，連左相都愣了一下，黑衣人哪來的？

  較於眾人的驚愕，容青煙面上驚慌，心中卻一片平靜，她知道，這是明九，因為暫且不能暴露身份，所以明九用這種方式保護她。

  匕首雖然橫在她的脖子處，但明九的手擋在了刀尖處，且刻意離她的脖子隔了一段距離。

  「大小姐安心，王爺已經來了」

  明九不動聲色的在她耳邊安撫一句，繼而抬頭看向左相，沉默不語。

  左相蹙眉，正要說話，秦錚突然帶人闖進來，見到蕭明煜和容青煙同時被挾持，驚怒交加。

  當目光觸及明九時，驟然一驚，指著他道：「你是那日藏在長寧宮的黑衣人！」

  蕭明煜立時反應過來，同時黑著臉道：「你是太后的人？」

  明九始終不發一言，左相卻鬆了口氣，聽蕭明煜的意思，他們見過這黑衣人，且知道是太后的人。

  雖惱怒太后瞞了他，但此刻不是計較的時候，有這麼個高手在，更容易成事。

  他現在要做的，是速戰速決，時間拖得越久對他越不利。

  遂，左相直接無視秦錚，逼著蕭明煜寫退位詔書。

  「蕭明煜，我只給你兩次機會，若你不肯寫，我就殺了皇后和太子！」

  高衡還沒來，蕭明煜臉上帶著無邊的寒意，看似鎮定，心中卻急躁不安，秦錚滿身肅殺，身上劍上卻是血，也不敢貿然行動。

  容青煙安安靜靜的看著蕭明煜，洵安窩在她懷裡不哭不鬧，軟嘟嘟的小手把玩著她的髮絲。

  蕭明煜遲遲不開口，左相已經完全失去了耐心，朝明九吩咐道：「把太子殺了！」

  蕭明煜臉色變得極為難看，怒聲道：「你敢！」

  左相不理他，又朝明九吩咐一句，「動手！」

  明九無動於衷，幽幽道：「左相爺，我只聽命於太后，太后的指令是讓我尋機挾持皇后和太子，沒讓我殺他們，左相爺讓我殺，請把太后叫醒」

  左相驚怒，正要訓斥，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囂激烈的廝殺聲。

  高衡來了！

  蕭明煜知道一定是高衡來了，猛地鬆了口氣，左相則是下意識蹙眉，他們的人已經把禁軍控制住了，怎麼又打起來了？

  蕭明煜的援軍？不可能啊，憑高衡的本事，區區駐軍怎麼可能進城？

  高衡的人？不可能啊，他還沒讓人發信號呢！

  越想越不安，左相轉身就朝外跑去，董釧挾持著蕭明煜也朝外走，明九『挾持』著容青煙走在最後。

  青荔殿外，容青煙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了蕭明澤，雖然他臉上帶著面具，但是，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他了。

  蕭明澤一身戰袍混著駭人的血水，寒光迫人，手中銀劍泛著猙獰的殺氣，手起劍落，匪夷所思的劍花利索的收割著生命，劍鋒割斷叛軍脖子，決絕的一擊斃命。

  身邊是一地的血水，橫陳滿地的死屍，他臉上的獠牙面具，更似來自地獄掌管殺戮的死神，嗜血冷厲，讓人從心底生出寒意和懼怕。

  漸漸的，沒有人再敢靠近他，慌亂撤退的腳步顯示出叛軍的膽寒和懼意，蕭明澤持劍逼近一步，他們便如驚弓之鳥後退三步。

  最後，銀劍所過處，只留下一具具人頭分離的死屍，叛軍若受了驚的鳥獸急急後退四處逃竄。

  殺戮聲漸漸小了，四周詭異的安靜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蕭明澤身上，極度恐懼後，是莫名的膜拜和好奇。

  那是誰？面具下的那張臉，到底是誰？蕭國何時出了這麼一個人物？

  年輕將士們和年輕的朝臣們臉上既興奮又帶一絲仰慕，稍年長一些的將領們和老臣卻頃刻紅了眼。

  他們微微顫抖著身子，莫名濕潤了眼眶，臉上帶著震驚和動容。

  那勢不可擋的殺氣，無人撼動的鐵血，像極了年輕時征戰沙場聖祖爺，又像極了曾經威風凜凜的容老國公。

  這人，到底是誰？

  蕭明煜的目光也目不轉睛的落在那身藍色戰袍上，半眯著眸子，臉上儘是不可置信的震駭之色。

  這個人......

  怎麼和死去的蕭明澤如此相像！

  似察覺到什麼，蕭明澤霍然抬頭朝青荔殿的方向看過來。

  眾人只覺他眸中迸發出一絲涼氣，不，不是涼氣，是來自地獄的極寒之氣，只一個眼神，就足以震開了他們的五臟六腑。

  多數人皆下意識避開了他的目光，容青煙心如擂鼓，強忍著撲進他懷裡的衝動，紅著眼直直的盯著他。

  蕭明澤的目光也在第一時間轉向了容青煙，黑沉沉的眸子深邃不見底，觸及她的目光時，冰冷的戾氣一瞬轉為熾熱的火焰，帶著安撫和思念。

  一眼萬年，一時天地寂然，萬物失色，兩個隔著短短的距離，卻不能朝對方撲過去。

  殺戮停止，喧囂停止，一身戎裝的高衡從人群中跑出來，他的臉上盔甲上沾滿了血，透著幾分狼狽，直直走到蕭明煜跟前朝他單膝跪下。

  「高衡救駕來遲，請皇上責罰！」

  一語落，左相震驚，董釧亦是一臉不可置信。

  秦錚趁著董釧晃神的時候，手中長劍猛地朝他面部襲去，董釧下意識揮手躲開，秦錚趁機把蕭明煜救了過來。

  蕭明煜親自將高衡扶起來，面無表情的盯著左相，話卻是對著高衡說的。

  「高將軍，你告訴左相爺，你效忠的是誰！」

  高衡低頭道：「高衡效忠的是皇上！」

  左相目呲欲裂，肝膽俱裂，氣紅了眼，恨恨道：

  「好一個高衡，本相用了將近兩年的時間試探你，竟然還是看走了眼！到頭來，你還是背叛了本相！」

  蕭明煜冷笑，看一眼董釧，用董釧的話回擊道：「背叛？高將軍從未效忠過左相，何來的背叛？」

  高衡並未搭理左相，目光極快的看一眼容青煙，然後才朝蕭明煜拱手道：「皇上，叛軍已經被盡數控制」

  「好！」

  蕭明煜大笑一聲，指著左相和董釧厲聲道：「秦錚，高衡，把這兩個反賊給朕拿下！」

  董釧的武功遠不及秦錚，秦錚離董釧最近，腳尖勾起地上的長劍，幾個來回間，長劍已經狠狠插入董釧的腹部。

  他沒有耽擱，利索的拔出劍，一個翻身將董釧身後的幾個士兵全部斬殺。

  高衡沒有殺左相，只是拿劍挾持了他，蕭明煜看向明九的目光毫無溫度，厲聲道：

  「放開皇后和太子，朕還能留你個全屍！」

  眾位大臣剛鬆了口氣，又不自覺的提起，目光皆落在容青煙脖子上的那把匕首上，大氣不敢喘。

  明九還沒開口，左相已經叫囂道：「千萬不能放！」

  他警告明九一句，又朝蕭明煜道：」皇后和太子的命，換本相和太后的命，蕭明煜，你選吧！」

  蕭明煜徹底冷下臉，「你在威脅朕？事到如今，你以為你還跑得了嗎？」

  他說話的時候，朝秦錚使了個眼色，秦錚趁亂悄然繞到明九身後，攸的抬起一掌朝他後背打去。

  電光火石間，誰也沒注意到，蕭明澤右掌微抬，地上半截斷劍以凌厲之勢猛地朝秦錚面部襲去。

  秦錚大驚，極快的翻身躲過去，「誰！」

  站定身子後，他驚魂不定的朝人群中看去，好深厚的內力！

  眾人也隨著他的目光看去，蕭明煜的臉色完全黑了，太陽穴的青筋突突跳動著，黑衣人竟然有幫手！

  左相也察覺了，面上幾乎閃過狂喜，「哈哈，天不絕我啊，蕭明煜，你必須得做個選擇了！」

  他也是沒想到，太后竟然暗中藏了這麼多高手！

  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落在了蕭明煜身上，蕭明煜目光沉沉的看著容青煙，神色複雜，不自覺握緊了拳頭。

  放虎歸山是大忌，太后和左相老奸巨猾，敢謀反定然也留了失敗的後路，若現在放他們離開，又是心頭大患，近來的謀劃全白費了，他等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能宰了左相！

  可，眾目睽睽下，這麼多朝臣在這，他若是捨棄皇后和太子，日後在文武百官面前便失了尊嚴，在軍中失了威信，傳出去，更會讓百姓嘲諷！

  蕭明煜猶豫的時間越長，左相臉上的希冀就越大，眾位大臣的面色卻越來越難看。

  右相察言觀色，故意大聲道：「皇上，這還用選嗎！當然是皇后和太子重要啊！放人啊！」

  他話音剛落，立刻有人附和，緊接著，附和的人越來越多。

  在眾位大臣看來，這根本不用選，自然是皇后和太子更重要，就算把左相他們放走又如何，落敗的叛軍還能掀起多大的風浪？

  容青煙始終沉默著，這會，她不敢看蕭明澤，只是安安靜靜的看著蕭明煜。

  這場交易，是她安排明九的。

  旁人不知，她卻知道蕭明煜為何遲疑，他盼了這麼多年，如今終於能除去左相，終於能坐穩皇位，他自然是萬分謹慎。

  太后推一個小娃娃上位，他心中定是不安的，他害怕左相和太后有後招，他不准有一絲一毫的變故。

  特別是明九的出現，和襲擊秦錚的那半截斷劍，都讓他惴惴不安。

  她就是要讓他在所有人面前做選擇，就是要讓蕭國的將士和朝臣們看看，他們的皇帝是多麼狠心，多麼懦弱！

  他們對蕭明煜有多失望，到時王爺出現的時候，他們就會有多少希冀。

  「朕......」

  蕭明煜負手而立，臉上帶著沉鬱的掙扎，遲疑間，太后扶著戴嬤嬤的手出來了，朝明九道：

  「先把太子殺了！」

  這個時候，她縱然痛恨胡烈的欺騙，但兩人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她方才就醒了，出來聽見胡烈在逼皇帝做選擇，又見明九挾持著容青煙，以為明九是胡烈的人，所以便讓明九先把孩子殺了。

  她了解皇帝，不殺孩子，看不到血，他只會繼續僵持著！因為他兩個都想要，所以讓他捨棄一個，他只會猶疑不定！

  明九看一眼蕭明澤，不著痕跡的頷首，似真聽了太后的話，忽而高高舉起了手中的匕首，似乎下一瞬，就要割斷容青煙懷裡洵安的脖子。

  所有人頓時屏住了呼吸，窒息的尖叫中，一道藍色身影踏風而來，以極為鬼魅的速度和身形閃現在容青煙跟前，一掌劈向明九，另一隻手握住了容青煙的胳膊。

  蕭明澤的掌風襲向明九時，明九似是被他震開，順勢朝後退開兩步，然後身形一閃掠到太后跟前，抓著她極快的躍上高牆，很快沒了蹤影。

  所有動作只發生在一瞬間，眾人目光呆滯的看著明九離開的背影，直到左相一聲近乎崩潰的咆哮。

  「太后！還有我啊！」

  那黑衣人果真是太后一個人的心腹，竟然完全不管他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