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曲佑天
2024-10-11 20:08:07 作者: 尤知遇
曲佑天自邊境回來,一是因為國喪,二是因為新帝的登基大典,三是因為女兒曲蕊的婚事。
他答應過方藍,要看著女兒長大,看著女兒嫁人,如今女兒已經及笄了,早已經到了嫁人的年紀。
這些年他大多時間都在鎮守邊關,很少回來,所以這事,他拜託了莊綰,蕊蕊自小在莊綰身邊長大,跟她的感情極為深厚。
他以為莊綰早就操辦了的,但這次回來,一問之下還沒說好親事,便有些著急了,他不好斥責莊綰,便跑去找霍時玄,聽說人在書房,便直接沖了進去。
「小六,我把閨女交給你,你怎麼就那麼不上心呢,蕊蕊......額,抱歉!」
他沒想到莊綰也在。
書房裡,霍時玄正把莊綰按在桌案上動手動腳,剛要扯她的衣帶,聽到門口有動靜,立刻拿過被他扔一旁的斗篷把她裹住抱懷裡。
曲佑天踹門的動作太快,進來的時候,他剛把人摟懷裡,所以場面比較尷尬。
曲佑天識趣的轉過身走出去,莊綰羞紅了臉,從霍時玄懷裡掙扎著下來,使勁捶了他兩下,氣的罵人。
「老不羞!跟你說不行你還鬧!這麼大年紀了,我都沒臉見人了!」
霍時玄笑盈盈的捏捏她的手,「沒事,老曲是自己人,不會說出去的」
說完還湊到她耳邊道:「晚上繼續」
「滾!」
莊綰整理好衣裳,又抬腿踹他兩腳,然後裹著斗篷跑開了,路過曲佑天時,都沒敢打招呼,跑的極快。
曲佑天等她跑遠了才進來,霍時玄見他悠哉的坐到椅子上,沒好氣道:「有事快說,我還得去哄媳婦呢」
霍時玄煩躁了快一個月了,因為家裡三個臭小子天天纏著他媳婦,蕊蕊也形影不離的,還有謝謙家媳婦,隔兩日就要來一趟,也不知女人之間怎麼有那麼多話!
他好不容易把三個臭小子都派出去跑生意,昨天把謝謙揍一頓讓他看住他媳婦,別有事沒事就往這跑黏他媳婦,蕊蕊今日也進宮了,媳婦終於是他自己的了,憋了快一個月了,才要親熱親熱,這不長眼的就來了。
曲佑天本是想調侃兩句,聽他這麼問,很快想起了自己今日來的目的,他們之間向來不會把事藏著掖著,開門見山道:
「兩年前我就拜託莊綰給蕊蕊說門親事,怎麼現在還沒動靜?是蕊蕊不同意還是怎麼的?」
他覺得問題應該不在莊綰,因為以莊綰對蕊蕊的疼愛程度,肯定會把此事放在心上的。
霍時玄聽他是來問這的,晃了晃手中的白玉茶盞,笑道:「明年開春,就是立後大典」
曲佑天蹙眉,「我同你說蕊蕊的事,你怎麼......」
在霍時玄暗示性的目光中,曲佑天攸的住了嘴,腦子裡閃過某個想法,好半響才道:
「你的意思是......蕊蕊為皇后?」
見霍時玄點頭,曲佑天的臉色變了又變,微微坐直身子,沉聲道:「小六啊,立後是件大事,你們不要因為我的緣故......」
「你想多了」
霍時玄知道他想說什麼,懶懶的往後靠著身子,解釋道:
「蕊蕊還沒及笄的時候,我媳婦就開始給她選人了,整個京都的青年才俊都拿給蕊蕊讓她自己選,蕊蕊總說再等等,還不急」
蕊蕊對柏安有意,是莊綰髮現的。
莊綰一直把蕊蕊的親事當做頭等大事,只是選了很多人蕊蕊都不滿意,及笄後也是興致缺缺。
莊綰很是發愁,直到有一次,她把給蕊蕊做的新衣服送到她房裡,桌上有個打開的匣子,應該是蕊蕊忘了收。
她就看了一眼,發現裡面的東西,竟都是柏安送給蕊蕊的,保存的特別好,匣子旁邊還有一幅畫,畫中人竟也是柏安,莊綰便留了心。
後來每次去宮中參加宮宴,她都會細心留意著蕊蕊看向柏安的目光,竟真的在那躲藏含羞的目光中看到了深深愛意。
確定後她便找蕊蕊談了,蕊蕊起初不好意思承認,後來在莊綰一番輕柔的安撫下,才說自己自小就喜歡柏安,後來慢慢變成了愛慕,最後是控制不住的愛意。
這事讓莊綰高興了許久,事實上,她是一直把蕊蕊當閨女又當兒媳婦養著的,奈何隨著幾個孩子的長大,蕊蕊跟家裡三個玩的跟親兄妹似的,沒有一絲曖昧的痕跡,今年開春她故意在蕊蕊跟前說要給那三個說親,蕊蕊還在一旁幫襯。
至於柏安,當初柏安讀書的時候,趙子御是讓家裡的三個都進宮給太子陪讀的,蕊蕊纏她,說也想跟著去學,她便讓霍時玄去同趙子御說了。
她一直以為蕊蕊對柏安沒心思的,因為蕊蕊每次從宮裡回來,都是氣鼓鼓的,說柏安總欺負她,捉弄她,還搶她的東西。
這麼一番鬧騰,莊綰只能惋惜,放棄讓蕊蕊當自己的兒媳婦,又在京都的青年才俊中給她挑選。
不曾想到了最後,竟是自己弄錯了。
確定了蕊蕊的心思後,莊綰又去找了柏安,當初因為趙子御的身體愈發不好,柏安早就開始監國了,忙的沒時間娶妻,太子妃的位置一直空著。
她試探著問柏安對蕊蕊的心思,結果這小子來了句。
「娘您總算提了,您要是再不說,我就直接找您開口了,這丫頭不開竅,我都暗示多少次了,讓她給我當媳婦,她老把我當流氓,我生氣,又實在忙的厲害,這事就耽擱了,娘,她最聽您的話,您趕緊幫我把她騙過來,回頭再被哪個不長眼的騙去了,那丫頭傻的很」
莊綰當時氣得想打人,這兩孩子一個比一個能憋事,害她為蕊蕊的事操心了好幾年,不能打柏安,又捨不得揍蕊蕊,回來把霍時玄踹了一頓。
郎有情,妾有意,這事就算定下來了,等太史推演陰陽,勘定了元年號,就舉行立後大典。
…………
曲佑天跟著霍時玄從書房出來時,蕊蕊已經從宮裡回來了,正親昵的挽著莊綰的胳膊,莊綰捏著她的臉說了什麼,她面帶嬌羞,歪在莊綰身上撒嬌。
兩人正朝這邊走來,曲佑天望著女兒嬌艷的芙蓉面,微微失神,蕊蕊長得同方藍極像,只是氣質不同。
方藍是嬌弱溫婉,蕊蕊身上則略帶著英氣,淡紫色繡竹紋的錦緞衣裙,風姿端華,看的出來,莊綰把她養的極好,方藍當年的選擇是正確的。
「爹」
蕊蕊過來喊了他一聲,曲佑天才堪堪回神,霍時玄知道父女兩許久不見,有話要談,便摟著莊綰先走了。
曲佑天有些侷促,問她過得好不好,問完才覺得自己問的是廢話,蕊蕊笑一聲,上前挽住他略略僵硬的胳膊。
「好著呢,乾娘說爹爹來了,讓我同爹爹一起,去給娘親上柱香」
給方藍上香的時候,曲佑天問女兒,「蕊蕊,你自小被養在霍叔叔府上,寄人籬下,恨爹嗎?」
曲蕊搖頭,「不是寄人籬下,乾爹乾娘對我非常好,比柏居他們還要好,是放在掌心疼愛的,我也不恨您和娘,我理解的」
她自小便知道自己的身世,她確實是怨過,怨他們生了她又不養,後來自乾娘口中聽說了父母的那些事,她便再也不怨了。
她很自豪,她爹是保家衛國的大英雄,她娘是為國捐軀的巾幗英雄,雖然不能在爹娘身邊長大是種遺憾,但她已經很滿足了。
.........
曲佑天是在立後大典結束後的第二個月離京的,那天,宮中剛傳來喜訊,皇后有孕。
普天同慶,萬民同喜的日子,邊境傳來告急文書,大楚興兵二十萬越境突襲,戰事告急!請求支援!
曲佑天進宮見了女兒一面,便要帶兵出征了,柏安知道曲蕊捨不得,本來不欲派他去,但曲佑天堅持。
臨走時,蕊蕊抓住曲佑天的衣袖,問他何時能歸,曲佑天慈愛的摸摸女兒的腦袋。
「你生孩子的時候,爹爹一定趕回來」
他答應過方藍,要看著女兒出嫁,看著外孫出生......他答應過的,可是,他答應方藍的事,似乎總是沒做到。
那天的風,很大,狂風呼嘯,冷的人發寒,就像方藍走的那天,那天的雪,也幾乎把人凍僵,那天的人,個個殺紅了眼,個個拼了命。
風吹過曲佑天已經有白髮的鬢角,又捲起披風吹得獵獵作響,他如殺神一般,不知殺了多少人,搶了多少馬。
當手中的戰斧砍掉敵軍首領的頭顱時,有一把彎刀,劃破他的鎧甲,自後穿透了他的身軀,彎刀抽出,又重新刺入......
「佑天!」
「將軍!」
耳邊響起聶俊元和副將撕心裂肺的吼聲,曲佑天轟然倒地,那一瞬間,他腦子裡想的是女兒。
算著日子,蕊蕊差不多該生了,他答應過女兒,要在她生孩子的時候回去的。
又失言了,他又失言了。
曲佑天躺在地上,抽動著身子,目光直愣愣的看著天空飄落的雪花,迷離的目光中,無數的雪花都幻化成了方藍的模樣,落在他染血的鎧甲上,落在他肩頭,落在他臉上。
燕世華親自率北燕大軍相助,大楚損失慘重被逼退,燕世華翻身下馬,衝到曲佑天身邊時,見他朝天空伸出手,有雪花落在他掌心,他唇角便扯出笑意,口中喃喃自語。
「接住了,藍兒,這次......我接住你了」
燕世華瞬間紅了眼眶,這些年他雖然跟曲佑天來往不多,但霍時玄和莊綰時常帶著孩子去北燕玩幾天,聊起曲佑天,霍時玄那樣鬧騰的人,亦是一臉頹敗和擔憂。
「當年方藍躍下高台,老曲沒接到她,始終走不出來,他說就差一點點,如果他再快些,他就能接到了,唉,這是他的心結,也是夢魘,勸不動」
燕世華跪在地上,胡亂的擦拭著曲佑天臉上的雪花和鮮血,「對不起對不起,我來遲了,你再撐一下,我帶了太醫過來,你再撐一下」
他在接到大周借兵的消息後,就立刻點兵出發了,奈何大雪封路,耽擱了兩日,還是來遲了。
燕世華想把他從地上背起來,曲佑天卻突然抓住了他的手,渙散的目光使勁聚焦,用力才看清楚他的臉。
「蕊蕊......幫我告訴蕊蕊,我對不住她,對不住,我......我要去找她娘了,這些年,我撐得好辛苦,我太想她娘了,只能對不住她了,告訴她,下輩子千萬……千萬別當我女兒了」
他不能讓方藍等太久了,蕊蕊長大了,嫁人了,有了孩子,雖然看不到外孫有些遺憾,但是,蕊蕊有很多人疼愛,他可以放心了,他的使命也算完成了。
反倒是方藍,一直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在等他,他身上的責任太重,現在,終於可以一身輕的去陪她了。
漫天雪花中,曲佑天的手無力垂落,闔上眼睛的時候,有雪落在唇瓣,似在無聲的親吻他,曲佑天知道,這是方藍來接他了。
雪落無聲,大周皇宮,一聲嬰兒啼哭,皇后產下一個男嬰。
柏安見曲蕊一直哭,以為她是生孩子痛的,忙握著她的手安撫,曲蕊卻是捂住突然疼痛不止的胸口越哭越凶,泣不成聲。
柏安湊近了才聽見她的聲音,「爹爹騙我,他說我生孩子的時候他會回來,他為什麼還不回來」
柏安憐惜的親親她的唇,小心幫她擦去額頭的汗。
「燕舅舅已經出兵了,你爹快回來了,等他這次回來,我就下旨,不讓他去邊境了,讓他留在京都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