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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6:52:59 作者: 姬末
他身上背負的一切已然讓他自顧不暇,對蘇鈺心有餘力不足,可鄭語不一樣,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還有人能讓蘇鈺得到救贖,那個人一定是鄭語。
「你這意思,是認可我當你的弟婿麼?」鄭語苦澀地說道,在這種情況下得到顧淮的認可,他實在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
閉了閉眼,再睜眼時鄭語迎上顧淮轉向他的目光,說道:「這些天,他其實都是為了我和你們兩個才一直撐著這最後一口氣,他想再多給我幾天,也想在走之前再見見你跟提爾,只有確定你們已經重新標記,你之後不會再因為腺體而受折磨,他才能放下心來。」
聽出了鄭語話里隱含的意思,提爾霍然站起身,再是克制不住情緒地問道:「你什麼意思?!蘇鈺剛剛明明還說有很多話想跟我和顧淮說!我都還沒有聽到他想跟我們說的話!你現在,現在是……」
「我答應了蘇蘇,會親手結束他的生命。」平靜地打斷提爾的話,鄭語也站了起來,他眼眶猩紅得似要滴出血淚,語氣卻仍收斂著情緒:「蘇蘇這些年有多痛苦,你看看他現在的樣子,我們根本無法想像他所忍受的痛苦,不僅僅是皮囊衰老更是全身器官衰竭,他連骨頭縫都在不斷產生劇痛,是即便我下大劑量的止痛劑也沒用的那種劇痛,可他卻只能生生受著連掙扎喊痛的力氣都沒有。他早就不想活了卻苦苦支撐到現在,這些天,你知道他多少次在意識不清的時候哭著求我殺了他,對蘇蘇來說,死才是唯一的解脫。」
人都有求生欲望,人的本能是求生。
一個人到底已經痛苦到怎樣的地步,又被病痛不分日夜的折磨多長時間,才會在自己心臟仍在跳動鼻間還能呼吸空氣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渴望死亡能在下一個瞬間降臨。
不想活下去,因為活著遠比死亡更令他感到恐懼,活著這件事本身就是他絕望的根源。
蘇鈺求死,求他們放手讓他體面的死去,這是他最後的心愿。
提爾渾身一震,他想反駁鄭語的話,可在剛剛親眼看到蘇鈺在短短几天內又衰老了多少後,他怎麼都無法違心地說出無論如何也要讓蘇鈺繼續活下去的話。
因為他知道,鄭語沒有騙他,蘇鈺早已不想活下去,此時此刻活著的分分秒秒對蘇鈺來都是比煉獄還可怕的折磨。
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提爾死死地瞪住鄭語,極為用力地咬住下唇,直到舌尖藏到了一絲苦澀的鐵鏽味,他才終於用低弱下來的聲音,哪怕心知已經沒有任何希望卻仍不甘心地問道:「真的,已經沒有其他辦法可以救蘇鈺了嗎?」
一句最簡單不過的問話,卻成了壓垮鄭語冷靜外殼的最後一根稻草,他猛地一腳踢翻茶几,兩大步走到提爾面前,適才包紮好的右手一把拽住提爾的衣領,用壓抑到極致的嗓音低吼:「顧淮對你有多重要,蘇蘇對我就有多重要!如果還有辦法可以救蘇蘇,我會不救他嗎?!如果可以,我甚至願意用我自己的命去換蘇蘇的命!!可是沒有辦法,我救不了蘇蘇,我唯一能為蘇蘇做的,就是如他所願親手結束他的生命!」
如果,救自己所愛的人唯一的辦法,就是親手結束他的生命,你會怎麼做?
鄭語不知道別人的答案是什麼,因為在他面前,當他看到蘇鈺是怎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時候,他就已經別無選擇了。
成全蘇鈺最後的心愿,就是他的答案。
「這不公平……蘇鈺,蘇鈺這麼好,不應該落得這樣的下場……」提爾搖頭,他無法接受才剛知道真相就又要失去一個對他來說也很重要的摯友,「我都還沒跟他道歉,之前那麼長的時間,我一直都錯怪了他,我都還沒親口跟他說對不起……」
「不需要。」推開提爾,鄭語頹然地又後退一步,整個人看起來像是馬上就要精疲力盡般,「只要你跟顧淮好好的,對蘇蘇來說就足夠了,至於道歉,無論是你跟顧淮的,還是我的,蘇蘇都不需要。」
顧淮在鄭語踹翻茶几過來抓住提爾衣領的時候就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在鄭語鬆手後,顧淮馬上就將提爾攬入懷中,低頭在他耳邊說道:「那不是你的錯,應該要所有事情負責的人是戴習維。即使我們只能放手讓鄭語送走蘇鈺,你相信我,總有一天我會讓戴習維為自己做過的所有事付出應有的代價。」
「可那時候,他們都已經回不來了啊……」提爾閉上眼,額頭重重磕在顧淮的鎖骨上,「即便我們真的讓戴習維贖罪了又怎樣,到那時候,蘇鈺還有其他所有因為戴習維而死的人,都已經不可能再活過來了。」
「我知道。」顧淮說道,即使殺了戴習維,他的父母,蘇鈺,還有其他實驗體和無辜的人們,都不會因此而復生,討要公道讓罪人為自己犯下的錯承擔罪責,最終能得到安慰的其實是活著的人,「可是,我們不能因為受害者死了,就不為他們討要應有的公道,否則,如何對得起他們曾經鮮活的生命和無論成功與否都用盡力氣努力過的人生,又如何對得起他們死前所受那些苦難和冤屈。」
正因為死去的人已經無法再為自己的生命吶喊,才需要他們活著的人為他們向犯下罪孽的惡徒尋回應有的公道。
蘇鈺在夜裡又經歷了一次搶救,之後一直昏迷到凌晨五點多才再次醒來。
醒來的時候他費了很長時間才抓住一點清明的神智,然後便發現,鄭語靠坐在床頭上把他整個人都抱在了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