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個很愧疚的人

  為什麼沒有收購？

  秦時曜吃下那塊雞肉，慢慢嚼著，直到完全咽下去才又抬頭朝岑汐看去。

  「本來要收購的，合同簽訂的那天，老闆跟我聊起這家店，他說這家店，是他和他的妻子一起經營的，他們很相愛，可惜老天給的福氣太少。」

  「第一家分店選址那天，他晚上開車回家，中途救了一個摔倒的老人，開車把人送去醫院，偏偏就是他救人的這段時間，她懷孕七個月的妻子從樓梯上摔下來了，當時家裡恰好沒人，等他終於從醫院趕回去，已經太遲了，耽擱的那一小時，他失去了他的妻子和孩子。」

  「他一直未再娶，他妻子是獨生女，妻子離開後，他把妻子的父母接過來照顧，開分店是他妻子的夢想，後來他確實做到了，他現在，在南堯開了五家分店，規模都比這個大，但他自己一直留在這裡，他說這裡很親切，因為這裡是他和妻子夢想的開始。」

  「他也是獨生子，所以一個人要養四個老人，加上他後來領養了一個孩子，需要花錢的地方挺多，那時候，他還沒從妻兒的離去中緩過來，生意也沒現在好，四個老人又總生病，老丈人還動了大手術，花錢是個無底洞，所以他的資金鍊才會出現問題。」

  岑汐安安靜靜的聽著，臉上露出惋惜，是怪可憐的。

  「所以，秦總你是被他的故事感動了，才決定投資的嗎？」

  秦時曜卻搖頭。

  「打動我的不是他的故事，是他的一句話，我問他，有沒有後悔停車救人，他說後悔，悔不當初，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絕對不當這個好人，因為如果他當時直接回家，他的妻子不會在絕望中等待死亡。」

  岑汐覺得從坐在這開始，就一直沒跟上秦時曜的思路。

  剛才關於投資就猜錯了，此刻聽他這麼說，更是懵逼了，金字塔頂端的大佬都這麼不按常理出牌嗎？就是沒有被那段愛情故事感動，也不該被『悔不當初』這四個字打動吧。

  「所以，秦總你是覺得他……誠實？」她只能想到這個原因。

  「不是誠實，是他的愧疚和遺憾，雖然我們的經歷不同，但我能感同身受他的這種情緒，我知道愧疚和遺憾到底多難受。」

  秦時曜看著她，漆黑的眸深不可測。

  「因為，我也做錯過一件事，我有個很愧疚的人，這個愧疚，折磨我很多年了。」

  秦時曜看著岑汐瑩白細膩的臉，放在膝蓋上的手微微蜷起，平靜的面容下是不易察覺的愧疚。

  「我妹五歲的時候，貪玩跑出去，差點被車撞到，有個女生救了她，她膝蓋傷的不輕，卻不肯去醫院，我見她不太對勁，就堅持把她送到了醫院，後來我才知道，她有親人在那天離世，就因為去醫院耽擱了時間，她沒見到親人的最後一面。」

  啪嗒！

  岑汐手中的勺子掉落在碗裡，湯汁濺在手背，她恍然未覺，錯愕的目光直愣愣的看向秦時曜。

  這故事，聽著好熟悉。

  當年外公病重，她走投無路去霍家借錢，被朱清雪隨意打發，狼狽至極的跑出來，在路邊等計程車的時候，看到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跑到馬路上去撿玩具。

  那時候，她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什麼都不要管，趕緊去火車站，因為外公還在等她。

  但是等她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把小女孩拽回來，用力太猛，折回的時候好像摔了。

  這段記憶並不是很清晰，因為那天發生了太多的事，她丟了尊嚴，沒了親人，刻進記憶里的是闖進霍家的恥辱和後來沒來得及見外公最後一面的絕望。

  因為太深刻，她後來的噩夢也只有這兩段記憶。

  至於救人摔了之後的事，只是個模糊的印象。

  她隱約記得那小女孩的家人來了，誰來的忘了，長什麼樣沒印象，只記得那人一直要送她去醫院，她急得不行，只想快點去火車站。

  那時候，身上痛的厲害，腦子也要裂開，整個人都不能呼吸了，好像有人把她送去了醫院，然後那人把她送到了機場，給她買了票。

  這段記憶是模糊的，清晰的是飛機落地常安，她打了個車往醫院趕。

  兩分鐘。

  就遲了兩分鐘。

  她沒見到外公最後一面。

  許是這段往事太相似，岑汐沒忍住，脫口問了一句，「秦總，您妹妹......今年多大？」

  秦時曜的視線落在她被濺了湯的手背，抽了紙巾遞給她，她的心思不在這，沒注意到他的動作，沒接，秦時曜就稍稍往前傾身，握住她的手，慢慢的把湯汁擦拭乾淨。

  「十四，今年初二。」

  岑汐被握住手才發現他的動作，就要抽回來，又猛地頓住。

  十四，五歲的時候出的事......

  她慢慢蜷縮起手指，算著時間，正好是外公離世那年。

  這也，太巧了。

  岑汐試圖回憶那天見過的人，可記憶中完全沒有秦時曜這張臉，連那時候被她救下的小女孩也很模糊，只對小姑娘兩個晃蕩在眼前的羊角辮，和那身紅色的小裙子有些許印象。

  秦時曜望著她斂眉沉思的模樣，大概能猜到她在想什麼。

  事實上，請她吃飯是真，帶她來這有目的也是真，當年的事，一直是他的心結，他希望能用一種方式把愧疚說給她聽。

  他萬分不願撕開她的傷口，但事情總得解決，尤其是這種類似炸彈的芥蒂，不能一直深埋，否則後患無窮。

  終於等到她再出現，如果那件事沒有取得她的諒解，他不敢真正的開始。

  所以，他必須要一個答案。

  見岑汐臉上有牴觸這段回憶的情緒，秦時曜換了種方式。

  「我當初請你來時曜資本，理由是，我對你在常安的表現很滿意，如果好好培養一下，是個可造之材，對你只是工作上的欣賞……這些話，你信了多少？」

  他鬆開她的手，冷不防問出聲。

  岑汐聽得又是一愣，抬頭，對上他淡然的神色，雖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這麼問，卻在斟酌後，實話實說。

  「百分之五十。」

  對秦時曜有百分之五十的信任，是因為岑汐覺得，像秦時曜如今的成就，完全沒必要騙她。

  她願意來，一來工資待遇實在太誘人，她需要錢，二來，還是因為周閒。

  雖然周閒不愛她，但周閒不會害她，KTV那次，周閒知道她晚上被秦時曜帶走，並沒有阻止，所以周閒肯定是信得過秦時曜的。

  周閒信得過的人，她也信得過。

  但她心中終歸是有疑惑的。

  只是短短的幾日相處，秦時曜就覺得她是可造之材？她就是帶他全城亂跑，也沒表現出多優秀的水平。

  業內頂級大佬看上她這個小白菜？怎麼看都有點怪異，要不是時曜資本名聲在外，她是真不敢來。

  秦時曜喝了口茶，「百分之五十，嗯，挺好，其實我也只說了百分之五十的實話。」

  對上岑汐詫異的眸子，秦時曜唇角扯了個微笑。

  「我對你在常安的表現確實很滿意，你事事有條理，有規劃，交代的事一點就通，反應敏捷，我很欣賞，而且我們聊過投資這個行業，你其實很適合，對行業的認識也很有主見，雖然熱情度不高，但當我的助理，是夠格的。」

  他頓了一下，看向岑汐的目光越發沉幽。

  「這確實是我向你拋橄欖枝的原因，但我之所以給你TK的項目，是因為我覺得，你很像當年那個不顧一切衝過去救下我妹的女孩，KTV那晚，我就覺得你很像她，所以跟你聊天，你崴腳了，我也幫了你，但我又怕認錯人，不好突兀的問你是不是，所以我才說是因為你哥的關係才幫你，其實我跟周閒不太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