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閒已經到了

  岑汐晚上沒睡好，做了一夜的噩夢。

  昨晚那碗麻辣燙沒怎麼吃，胃又難受，早上起來頂著黑眼圈煮了碗麵條吃，吃完又去睡了個回籠覺，再醒來已經是下午兩點。

  她是被吵醒的。

  客廳里傳來動靜，隱約聽見有男人的聲音，岑汐把睡衣換下來，也沒急著出門。

  聽聲音，是沈小婭和她男朋友李釗在吵架。

  岑汐對李釗的印象其實不算太好，好高騖遠，嘴巴毒，不太會看人臉色，還會不分場合的開玩笑。

  她跟沈小婭聊過這個問題。

  沈小婭說，她知道李釗有時候挺氣人的，但她跟李釗的感情很好，兩人是大學同學，李釗雖不是她的初戀，卻是她投入感情最多的。

  而且李釗是南堯本地人，父母都是國企員工，家裡有房有車，條件好，李釗工作穩定工資高，又是獨生子，她父母都很滿意。

  有愛情，有麵包，所以即便李釗性格有些毛病，她也能接受，她說男人三十歲之前都是不成熟的，等結婚後有了孩子就好了。

  她已經認準了李釗，她說如果李釗跟她求婚她就嫁了。

  至於兩人的主要矛盾，李釗對沈小婭的工作不太滿意，因為沈小婭很忙，又經常要加班，兩人還不在一個區。

  李釗在石觀區那邊，開車過來要一個半小時，李釗一直想讓沈小婭辭職，然後去石觀那邊找個工作，但沈小婭很喜歡現在的工作，石觀那邊又沒有合適的單位，所以一直沒答應。

  房間的隔音不太好，兩人吵架的聲音也不算小，所以岑汐在屋裡也聽得清楚。

  往常周末，只要沈小婭不加班，基本周五晚上就會坐地鐵到石觀找李釗，然後周日下午李釗開車送她回來。

  昨晚沈小婭通宵寫稿剪片，今天中午十二點多才回來，回來後倒床就睡，偏偏李釗有個哥們今天從國外回來，約了他們吃飯，說好了帶家屬，李釗就過來接沈小婭。

  一點半到的，那時候沈小婭躺下還不到一小時，被李釗的奪命連環電話吵醒，困得厲害，又覺得精神不濟狀態不好，她不想去見他朋友。

  李釗要面子，覺得爽約很丟面，所以堅持讓她去，於是兩人就吵起來了。

  一個困得腦子不太清醒，一個本來就不滿意她的工作，越吵越厲害，聲音越來越大，吵著吵著就開始翻舊帳。

  岑汐聽著只動口沒動手，所以也沒出去，畢竟是情侶間的摩擦，只要不動手，她過去不合適。

  戴上耳機聽音樂，順便打開電腦搞了份簡歷，等她摘了耳機，外面已經沒動靜了，開門出去，客廳已經沒人了，垃圾桶被踢翻了，垃圾散了一地。

  岑汐剛把垃圾收拾好，沈小婭正好從房間裡出來，看到她手裡拿著掃帚，一拍腦門，歉意道：

  「啊，我剛才氣糊塗了，本來想收拾的，一轉頭忘了。」

  說完又好奇的看著岑汐。

  「你最近不是在忙一個很重要的項目嗎，周末不用去加班嗎？」

  岑汐見她穿戴整齊像是要出門，覺得現在不是聊辭職的時候。

  「嗯，不用加班，你要出去嗎？」

  沈小婭走到牆角的全身鏡左右照了照，「李釗有個朋友請客，讓帶家屬。」

  說到這，她突然想起什麼，轉頭問岑汐，「我剛才跟李釗吵架你聽見沒？」

  岑汐實話實說，「嗯，我戴著耳機聽了幾首歌，摘下來你們已經結束了，你一夜沒睡，不在家睡覺嗎？」

  沈小婭走過來，趴在她肩膀嘆氣。

  「他說挺重要一朋友，別人都帶家屬了，他也早在群里說帶了，如果我放他鴿子，他會被朋友笑很久。」

  岑汐伸手拍拍她的後背，默了片刻，語氣柔軟，「別太委屈自己。」

  沈小婭站直身子，長呼了口氣。

  「六點才吃飯呢，他們先去打撞球，我可以在休息室睡一覺，而且早上我在辦公室睡了兩小時，撐得住，放心吧。」

  沈小婭走後，岑汐就回房間繼續優化簡歷，搞完就到招聘網站轉一圈，看到一半，微信來了一條消息。

  轉帳過期退還通知。

  昨晚麻辣燙的錢，秦時曜沒收。

  岑汐遲疑了一會，又發了個同等金額的紅包過去，然後發條消息提醒。

  ——秦總，收錢。

  五分鐘後，秦時曜回了消息。

  ——昨晚是我讓你陪我吃飯，應該我請。

  岑汐覺得這人挺有意思，昨天是他把二維碼遞過來讓她掃的，明明默認了她請，現在又說該他請客？

  正想著該怎麼回，秦時曜又發來一條消息。

  ——常安的項目考察推遲了，下周你先忙你自己的事，下周日啟程，如果有問題，你可以提，如果沒問題，把你的身份證發過來，我讓人一起買票。

  岑汐想了想，周五跟周閒吃飯，周日去，可以。

  把身份證號發過去，岑汐放下手機繼續看招聘信息，晚上就收到簡訊，機票已經買好了，周日下午五點。

  沈小婭走了就沒回來，周一早上直接從李釗那坐地鐵去了報社，岑汐自己過了個周末，然後就開始投簡歷面試。

  她學歷高學校好，面試的時候表現的也不錯，一周內面試了三家公司，一家直接給了offer，一家回去等通知，一家算是過了但要背景調查，岑汐意向大的是背調的。

  ……

  周五這天，岑汐下午一點出門，先去挑了禮物，幾個商場轉一圈，最後選中了一枚珍珠胸針。

  約的是六點，她五點半就到地方，定位是一家高檔中餐廳，報了周閒的名字，有人把她帶到了後排角落靠窗的位置。

  周閒已經到了。

  岑汐看見周閒的時候，就揮手讓服務員先離開，她自己慢吞吞的往前走，步履緩慢，腳步輕盈，目光貪婪又灼熱的看著座位上那個讓她日思夜想八年的男人。

  餐廳里的光線很足，比那晚更能清楚的看清男人的樣子。

  他正低眉看手機，臉色很平和，安靜的周閒跟她記憶中那個視她為寶的男人完全重合，感覺還是一樣，卻又大為不同。

  休閒的黑色擋風衣，短而銳利的寸頭，如刀鋒劍鞘的五官稜角，比當年多了幾分剛強和穩重，左臉淡淡的刀疤更添一股別樣的味道。

  讓人想念的味道。

  許是她的目光太強烈，周閒遊戲玩到一半就抬頭朝她看過來，兩人目光相觸，一個止住動作，一個僵在原地，時間像是在這一刻停止。

  這才是岑汐幻想過無數次的重逢場景，而不是那天在KTV的冷言冷語。

  在她多年的重逢夢裡，周閒也是這樣看著她，然後緩緩朝她伸開手臂，等她跑過去抱住他，或者是她在原地等著他，他疾步走過來抱住她。

  他會跟她解釋，說他這些年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會離開，說他這些年從未忘記過她，說他以後不會再離開她……

  可惜，夢終歸是夢，周閒沒過來，過來的是個陌生人。

  肩膀被人狠狠撞了下。

  「沒事站在這幹嘛，有病啊。」

  急著出去打電話沒看路的女人低聲罵了一句，岑汐沒心思理會，伸手揉了揉肩膀，又往前走幾步坐到了周閒對面的位子。

  「還有半個小時，怎麼來這麼早？」

  她今天穿著白色連衣裙，外面是淺咖長款風衣，此刻把外套脫了放在一旁，坐的端正，眼眸清亮的看著他。

  周閒的目光在她剛才被撞的肩頭停留片刻，漆黑的眸子晦暗莫測，在她看過來時又很快收回目光，冷哼了一聲。

  「別自作多情，我是特意早點來，怕我女朋友餓著，先給我女朋友點餐。」

  岑汐盯著他硬朗的臉，柔柔笑道：「哦，嫂子呢，還沒來嗎？」

  她的語氣聽起來很平靜，只是尾音帶著顫意，周閒沒看她，不耐的回了一句，「路上堵車。」

  揮手招來服務員，他把菜單遞給岑汐。

  「今天你嫂子請客，不用給她省錢，想吃什麼就點，別說我們虧待你。」

  岑汐接過菜單看了一圈，「我想吃蔥油麵。」

  抬頭看他一眼，後面又加了一句，「不過外面的應該都沒你做的好吃。」

  蔥油麵......

  周閒眼角一跳，腦子裡晃過幾個模糊到清晰的畫面，他給自己倒了杯水，語氣不起波瀾。

  「哦，你嫂子也最愛吃我做的蔥油麵，我現在只給她做，你要是想吃我讓戚帥給你做，戚帥是我親自教的，味道也不錯。」

  岑汐垂著眉眼沒吭聲，直到頭頂傳來周閒催促的聲音。

  「人家還等著呢，愣著幹什麼呢，趕緊點菜。」

  岑汐抬手指了幾個，等服務員拿著菜單離開，她就低著頭喝溫水，周閒見她小口小口的喝著，跟喝毒藥似的，微有些失神。

  這是她的一個習慣，難過的時候，就小口小口的喝水。

  「你是不是覺得，我說跟女人跑了是在騙你？」

  他主動提起這個敏感的話題，岑汐咽下嘴裡的水，又抬頭看向他，聲音溫吞緩慢。

  「怎麼不是？那時候你明明喜歡我的，你對我做的事，對我說的話，你都是喜歡我的，如果你在我們吵架的時候，鬧矛盾的時候跑了，我還能說服自己，可是，你在我們感情最好的時候跑了，你讓我怎麼信？」

  周閒盯著她清麗脫俗的眉眼，抿唇，很快哼笑一聲，心平氣和道：

  「愛情這玩意，玄乎的很，我那時候也以為自己是喜歡你的，但當我遇到菲菲的時候，我才知道我對你根本不是男女之情，真要有什麼……那時候正是青春期，對異性有模糊的概念而已，我覺得自己喜歡你，其實只是把你當妹妹。」

  岑汐執拗的看著他，「這個理由很牽強，不能說服我。」

  周閒對上她已經通紅的眸子，放在膝蓋上的手微微握緊。

  「那我說直白點，你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那晚，我喝醉了你還記得吧，我們躺在一個床上，差點擦槍走火，我最後停止了，因為我覺得有負罪感，我們什麼都沒發生，可後來跟菲菲，我沒停止……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