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清柔（二）

  審訊室里，關清柔抬頭看向簡橙，眼睛通紅。

  「簡橙啊，你說說，他這樣的混蛋活著幹嗎？他不該死嗎？」

  簡橙默了一會。

  「他犯法了，你為什麼不直接報警？你報警，他也跑不了，你何必再搭上自己的人生呢？」

  關清柔肩膀垂下來，搖搖頭。

  「人的理智，有時候是不能控制的，我當時聽到後，整個人都炸了，我就想他死，我看見他就恨不能剁了他。」

  簡橙想著梅晟交代的話，引導她。

  「所以你就殺了汪睿？你怎麼殺的？」

  「我懷孕後，就一直沒上過班，那時候覺得汪睿那麼優秀，我想抓緊他，他喜歡喝他媽煲的湯，我就跟著學，後來都是我煲湯給他。」

  「我那天假裝沒聽到，我去煲了湯，他喝醉後才餵給他，裡面有百草枯。」

  直到汪睿真的死了，她才反應過來，她真的殺人了。

  說不後悔是不可能的，因為她還有兒子，說後悔吧，又覺得特別痛快。

  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如果她不認識汪睿，就沒後面這些事，應該由她了結。

  汪睿死了後，她知道自己跑不了，她也沒想跑，那會兒真不想活了。

  尤其是看到關靈姐把自己關在屋裡，飯也不吃，像失了靈魂的木偶，聽到街坊鄰居對關靈姐的指點，看到關阿姨幾乎一夜徒生的白髮。

  看到兒子因為看不見，又把膝蓋摔出血，疼的喊媽媽，她覺得自己罪無可恕，覺得真沒臉活著了。

  她不想把兒子給汪家了，她痛恨汪這個姓，反正從兒子失明後，他爺爺奶奶沒看過他一次，明顯是很嫌棄的。

  她也不想給關家再添一累贅。

  之前在電子廠上班的時候，她同宿舍的那大姐結婚多年沒孩子，她就聯繫了。

  大姐很高興，不介意孩子瞎了，說醫學發達，慢慢看，總能看好。

  她沒敢告訴她，看不好了。

  剛安頓好兒子，警察也找來了。

  她知道，如果她被捕了，關靈姐肯定又得為她操心，所以她不如自己死，汪睿死前的慘樣她看見了，她不想受那罪，所以跳海了。

  可惜她命大，沒死成，被一個漁夫救了。

  一覺醒來，天又塌了。

  關靈姐嫁給了那個老男人，關叔叔死了，連關阿姨也早早走了。

  關家，家破人亡。

  關靈姐本來多美好的人生啊，都被她毀了，兩個對她最好的長輩，也被她害死了，還有她那可憐的兒子，不知道是不是在受罪。

  都是因為她瞎了眼，愛上一個禽獸。

  關靈姐說過，人千萬不能有執念，因為執念會生怨，怨多了，就會有恨。

  她大難不死，生了怨，也有了恨。

  尤其知道老爺子還出軌，關靈姐帶著兒子背井離鄉的時候，她恨極了。

  汪睿該死，老爺子也是罪人，如果當初老爺子沒追關靈姐，一切也不會發生。

  都是罪人，但凡跟這事有關的人，全都該死。

  她已經死過一回了，她什麼都不怕，她要讓那些人都付出代價，所以她改頭換面了。

  陳柔死了，關清柔活了。

  審訊室里，簡橙聽到這裡，打斷了她一下，「整容要錢啊，你哪來的錢？」

  聞言，關清柔眼睛裡又有淚。

  「我沒有錢，救我的那個漁夫是好人，知道我要去找親人，給我路費，還額外給我幾千塊錢，我去找關靈姐了。」

  「關靈姐問我殺人沒，我說沒有，那時候警察懷疑我，但是找不到證據，百草枯是汪睿買的，他母親讓他買著帶回老家的，我們本來打算回老家參加他堂妹婚禮的。」

  「湯我也處理的很乾淨，他們找不到線索的，所以我說沒有，關靈姐沒說什麼，我說我要給兒子治眼睛，需要一筆錢，她就給我很多錢。」

  「眼睛治不好了，醫生早就說過，是不可逆的傷害，所以我拿著那些錢去整容。」

  「為什麼叫關清柔？因為我特意找的，我有錢啊，有錢找人很方便，不過也找了很久，才找到一個跟我差不多大，剛死的，身份證還沒註銷的女人，姓關是巧了。」

  關清柔摸摸自己的臉，「我是按她的樣子整的。」

  她就帶著這張麵皮，活了這麼多年，報復了這麼多年。

  怎麼報復的？

  當然是尋找一個契機進周家，汪睿死了，就該周老爺子了，還有害她兒子的周萬山，都在周家。

  可惜周家門檻高，她進不去，她在京岫附近轉了幾天，本是找機會攻略老爺子和周萬山，結果一直沒碰上機會，倒是見到一個經常過來的老太太。

  穿著樸素，每次都是被前台勸離，沒上去過。

  她覺得有事，就把老太太帶走了，騙她自己是老爺子的秘書，老太太說，她曾是老爺子情人，跟老爺子有個私生子。

  這不是送上門的機會嗎？

  於是她選了那私生子，周從雲，那個窩囊的男人。

  她心裡有算計，如果她攻老爺子和周萬山，頂多是情人，可如果她在周從雲進周家前嫁給他，等周從雲回周家，她就是正兒八經的兒媳婦。

  她成功嫁給了周從雲。

  但是，周陸不是周從雲的兒子，她婚內出軌了。

  跟誰？汪念念的親二叔。

  因為汪睿是汪老爺子年輕時犯下的錯，後來家族聯姻，要娶門當戶對的千金，就把汪睿給遠房親戚了。

  汪睿知道自己的身世，當初他找庭宴父親前，先找他親爹了。

  老爺子心狠沒幫，並且拿到汪睿公司違反公司法的證據，警告他別再去汪家，說汪睿是他的醜聞。

  所以汪睿才把目光盯准周家。

  這事是她從前聽汪睿喝醉時罵的，所以，汪家也該死。

  她有自知之明，憑她一個女人，扳不倒周家，甚至連汪家她都沒辦法，所以，她用迂迴的方式。

  汪家不是怕醜聞嗎？

  她就生一個汪家的孩子，長大後，讓這孩子跟汪家的女兒結婚，結了婚她再曝光他們的身份。

  這樣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報復汪家人。

  汪二叔是個好色的，對送上門的女人來者不拒，懷上周陸的時候，她就知道，汪家已經在她掌心裡了。

  有了摧毀汪家的東西，她的心思就全用在周家了。

  她讓周從雲當著記者的面認親，成功進入周家，關清柔這個身份普普通通，沒有顯赫家世，爭不過葉綺那些人，所以她很低調。

  她也必須低調，低調才不會被注意。

  她沒本事跟老爺子和周萬山正面剛，她只能在細節上。

  進了周家後，她擺出身份低微，巴結他們的態度，主動攬活，陪葉綺逛街幫她拎包，替曹瑛看孩子，幫阿姨在廚房忙活。

  她找機會露了一手，煲湯，她煲湯一絕，是因為之前跟汪睿媽媽學過，後來也一直在精進。

  都愛喝她煲的湯，於是慢慢的，廚房她掌勺。

  食物上能動手腳的地方很多，她沒下毒，但是會在老爺子喜歡的菜里加點傷元氣的料，一點點，完全看不出來，純靠積少成多。

  老爺子後來身體垮那麼快，跟她有點關係，最主要還是因為關靈姐，他太愧疚了，心情抑鬱。

  可惜周萬山不常回家，沒關係，機會是人創造的。

  她等了很久，終於等到一個機會，那天是元旦跨年，江榆有燈光秀，都去了，就她沒去，她不愛熱鬧，老爺子好像是有應酬。

  她晚飯後回房休息一會，下樓就見周萬山自己坐在沙發上，喝了不少。

  她一個不受寵的在家，傭人也偷懶，不知道去哪了。

  於是她扶周萬山回房間，周萬山老婆孩子當時出國玩了，不在家。

  她本意，是擺姿勢拍照片，沒想到周萬山當時沒全醉，在半醉半醒之間，她衣服脫一半，他直接霸王硬上弓。

  沒關係，大難不死後，她早已不在意這副軀殼，他要就拿去，這樣，她還能更好的拿捏他呢。

  周檸是意外。

  她沒想到那一晚就有了孩子，她本來想打掉，沒想到周從雲知道她懷孕後非常興奮，他說就想兒女雙全，他想要個女兒。

  行，他願意當冤大頭就當吧，周檸生下來，於她是有利的，她直接拿捏住周萬山的七寸。

  她利用周檸，暗中給周萬山要很多錢，她需要用錢的地方多。

  拿捏住周萬山後，她也不急，她要等，等周陸長大娶了汪家的女兒後，她再把周檸的身份亮出來。

  那時候，周萬山應該拿到京岫了，周檸的存在，會讓京岫也陷入醜聞危機。

  輕輕鬆鬆，一下毀了汪家和周家。

  可惜出現了變故，周庭宴和周萬山搶京岫，周萬山敗了。

  周檸成了一個廢棋。

  沒關係，她有辦法讓她成為一個有用的棋子。

  周從雲發現周陸不是他兒子，是被他媽提醒的，他媽說周陸跟他越長越不像，做個親子鑑定放心，於是他做了。

  那天晚上，周從雲醉酒後，差點把她打死。

  然後她覺得，周從雲不能留了，會壞她的事，萬一跟她離婚，她就得離開周家。

  所以，她讓周陸看見她挨打。

  周陸很孝順，看見她挨打，他直接跑過來了，她那會已經提前挪到了樓梯口。

  其實是她絆了周從雲一腳，但是周陸一直覺得，是他把人推下去了。

  她提前把周檸也喊出來了，周檸的位置，看見的也是周陸把人推下去了。

  她提前放好了攝像頭，演練了好幾遍，角度刁鑽，看不見她的腳，正好能看見周陸把人推下去。

  他在周陸最恐懼的時候，告訴他周檸的身份，周陸最疼周檸這個妹妹了，周檸算是他一手帶大的，周檸完全能威脅到他。

  她讓周陸搞砸高考，送他出國，讓他偷偷的學。

  沒辦法，槍打出頭鳥，更何況葉綺一直仇恨她，眼睛盯著他們，周陸只能平庸。

  後面的事，簡橙都知道了。

  何潤跟她說了。

  聽關清柔說完，簡橙揉著發疼的太陽穴，問了一個問題。

  「你憑什麼確定，那個張女士一定會兌現承諾？她如果反悔了呢？你又憑什麼確定，老爺子會那麼鐵石心腸，看著閨女去死？」

  關清柔的情緒還沒從那些事中緩過來，聲音依舊悲愴。

  「當時抱走何潤的大姐，跟張家父女一個村的，兩家住斜對面，何潤在那個村子生活了很多年，對他家的情況了如指掌。」

  「張老爺子是村里出了名的無賴，欠一屁股債，整個村的都煩他。」

  「別說閨女了，兒子都被他氣跑了，他倚老賣老，不高興就撒潑打滾，把兒媳婦氣流產過，兒子心疼老婆，直接分家了，帶著老婆出去打工，很多年都不回來，戶口都遷出去。」

  「偏偏這個張女士是愚孝的，老爺子怎麼看她不順眼，她也孝順，她是真心疼閨女，老爺子鐵石心腸，是想要錢看病，更是想拿著錢找兒子養老送終。」

  簡橙在審訊室里待了快兩小時。

  出來，長長吁了口氣。

  周庭宴一幫人馬上圍上來，簡橙靠在周庭宴懷裡，轉頭看向梅晟。

  「她說，何妙在趙文茜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