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杯水車薪

  即便是心中存有戒備，這份生存的本能還是讓他們一步一步邁向粥棚，只為那一點溫暖和飽足。

  若是真的能夠狠下心來對這一切視而不見，或許能獲得片刻的寧靜，可偏偏那顆心早已被牽絆，難以割捨這份沉重的人間煙火。

  嫣然面容沉穩，眼神深處藏著不易察覺的憂慮與憤怒。

  難民們的眼神因飢餓而閃爍著異樣的光芒，乾澀的喉嚨因為期待而不自覺地吞咽，似乎已經提前感受到了粥的甜蜜。

  而那些無家可歸的人，在嫣然的安排下圍坐一圈，靜靜地享受這難得的溫馨，那咕咚咕咚的喝粥聲，在靜默中顯得格外響亮，仿佛這粥，比任何珍貴的美食都要令人滿足。

  縱然心中有著萬般的遲疑與掙扎，但在求生欲望的驅使下，他們還是一步步挪向了粥棚。

  若是真能做到心如磐石，倒也能換來片刻的自我解脫，可人心終究是柔軟的，那份情誼難以輕易割捨。

  粥棚前聚集的人群熙熙攘攘，卻沒有一人主動上前，嫣然心中焦急萬分，卻也明白，想要贏得章州百姓的信任，唯有真誠與誠意方能打動人心。

  她環視四周，最後視線停駐在一位年邁老嫗身上。

  她捧起一碗粥，緩緩靠近，不顧周圍投來的各異目光，屈膝蹲在老人面前，臉上掛著溫和的笑，輕聲細語道：「大娘，夜晚寒冷，來碗熱粥暖暖身子吧。」

  老嫗喉嚨上下滾動，不由自主地伸出顫抖的手，正欲接過那碗承載著溫暖的粥，人群中卻突然響起一陣猛烈的咳嗽。

  這突如其來的聲響讓老嫗猛然一顫，像是從某個美好的夢境中驚醒，她猛地回頭，用一種固執且決絕的態度推辭：「不了，不了，拿走吧，拿走……」

  話語雖堅決，但那因飢餓而痙攣的腹部卻出賣了她的真實感受，眼前的粥如同最直接的誘惑，讓飢餓感愈發強烈。

  「這是朝廷派發的救災糧食，我們都已經食用，您大可放心。聖旨不久便會抄寫完成，張貼在城牆之上，享用這粥怎麼可能是壞事呢？」

  嫣然耐心解釋，希望能消除老嫗心中的顧慮。

  「若是女夷神明真的慈悲為懷，想要拯救我們，就請施展神通，讓我們的家園再現，讓分離的骨肉得以團圓。」

  老嫗的話充滿了對神明的期許，也讓嫣然內心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無奈。

  粥在鍋中越煮越稠，幾近變成了乾飯，可章州的百姓仍舊無一人願意嘗試一口。

  面對這樣的困境，嫣然只能滿心憤慨地返回帳篷。

  剛一進門，差點與迎面匆匆走出的小雅撞個正著。

  注意到小雅是從她兄長休憩的帳篷走出，嫣然關切地詢問：「你哥哥的情況如何？」

  「多虧了凌大人的安排，有醫官前來診治，他的情況有了不少好轉。」

  小雅回答，儘管語氣中帶有一絲輕鬆，但嫣然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緊皺的眉頭和微微泛紅的眼眶，顯然是剛剛哭過的痕跡。

  小雅避開嫣然的視線，慌忙拭去眼角的淚痕，試圖通過轉移話題來掩飾自己的情緒：「施粥的時候遇到什麼困難了嗎？」

  嫣然的腳步一頓，帶著幾分驚訝望向她。

  「我還沒有提及，你是如何知曉的？」

  小雅一時語塞，隨即靈機一動，迅速轉身開始整理凌亂的床鋪，以此遮掩自己的失態。

  她抿緊嘴唇，似乎是急中生智找到了應對之策。

  「你一臉疲憊，我又怎能視而不見呢？」

  小雅的話語中帶著一絲狡黠，企圖用玩笑來緩和氣氛，卻也無意中透露了她對嫣然無微不至的觀察與關心。

  嫣然按捺下心中那股莫名的漣漪，故作輕鬆地將頭上的珠翠一件件摘下，每一聲細微的「咔噠」都是她內心決心的輕響。

  她淡然開口，語氣中卻藏著不易察覺的疲憊：「不過是疲倦使然，臉色自然不佳。不過你猜錯了，粥食早已分配完畢，而今日我們的準備依舊顯得杯水車薪。」

  「不會吧。」

  小雅的話語戛然而止，仿佛被一陣突來的寒風凍住了嘴唇。

  她猛地轉身，眼中滿是不解與困惑，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忽然黯淡。

  嫣然則用一種複雜難解的眼神靜靜注視著她，那眼神仿佛能穿透表面的平靜，直達人心的深淵。

  本以為接下來會迎來連珠炮般的追問，但嫣然只是微微一側頭，那動作輕盈得像是將所有的憂愁都甩到了腦後，留給小雅一個決絕的背影。

  在整理床鋪的窸窣聲中，小雅心中湧起了一絲忐忑，思考著是否應該提一桶清水來，以便讓嫣然梳洗一番，準備就寢。

  然而，當她轉過身的瞬間，眼前的一幕令她愕然：不知何時，嫣然已換上了與流浪者無異的破舊衣裙，那衣裳上的補丁宛若夜空中的星星，而她的臉龐也被塗上了一層灰黑，顯然，她沒有打算休息。

  「你留在此地等我，如果明日天邊初露曙光之時我未歸，你就去找那位名叫小七的人，就是今日將你擒住的，身材魁梧、皮膚黝黑的侍衛。」

  「你要踏入那危機重重的城門？」

  小雅的驚呼幾乎是脫口而出，顧不上多想，她三步並作兩步，伸手緊緊抓住了嫣然的手腕，仿佛這樣就能阻止她即將踏出的危險步伐。

  這並不是嫣然一時衝動的決定。

  早在踏入這座城市的前夕，她就已經預料到可能面臨的危機，於是事先在流浪者中交換來了這套簡陋的行頭，靜待與凌熠辰並肩作戰的那一刻。

  未曾想，這一刻來得如此之快，幾乎讓她措手不及。

  小雅急切地想要找些話語來掩飾自己的驚詫，口中喃喃道：「這幾天在災民之間，我也聽聞了一些關於祈福需要齋戒的習俗……」

  嫣然的目光深邃，仿佛容納了千山萬水，小雅不自覺地理了理凌亂的被褥，眼神閃爍，不敢與那雙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睛直接相對。

  「你我心裡有數，有人刻意限制災民的飲食。」

  自昨日目睹城外那群人的那一刻起，一個疑問就在嫣然的心中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