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自謀出路
2024-10-10 18:44:18 作者: 溫酒期月落
這場景對嫣然而言並不陌生,不久前,這些流浪者還差點搶奪他們的糧食,而如今,她卻成為了眾人競相追逐的「希望」。
不,比那還要瘋狂百倍。
這些人圍得馬車水泄不通,對車上其他的物品視而不見,只求能夠接近甚至觸碰到嫣然。
「神女啊,保佑我能找回丟失的孩子吧。」
「女夷大人,請您讓離世的親人回到我們身邊。」
「請求女夷大人現身顯靈,帶走所有的災難。」
這一聲聲的祈禱,匯聚成世間最悲傷的樂章,比起京城那些因恐慌而失控的民眾,這裡的人們更多了幾分痴狂與迷信。
他們像被古老的咒語所迷醉,深信只要對這位女子頂禮膜拜,付出足夠的虔誠,所有不可能的願望都能實現。
「凌熠辰,他們……他們在把我當作什麼……」
嫣然的聲音顫抖,那份恐懼,不僅是來自於民眾的狂熱,更是因為她意識到,自己肩上背負的,竟是怎樣一份沉重而無法承受的期望。
這些祈求,件件都是超越凡人之力的奇蹟,唯有雲端之上的神祇才能應允,而她,僅僅是一個普通的女子。
「別出去。」
凌熠辰輕聲叮嚀,隨即掀開車簾,步入了那個混亂卻又似乎與他格格不入的世界。
他的目標,是那位悠然自得,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章州城主。
城主靠在車廂旁,悠閒地點燃了菸斗,仿佛這場即將爆發的風暴與他無關。
察覺到凌熠辰的目光,他這才緩緩轉身,遠遠地投來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
「城主大人,難道就這樣坐視不理嗎?」
凌熠辰的聲音穿透嘈雜,顯得格外冷靜而堅決。
「凌大人或許未曾耳聞,那女夷祈雨賜福之事跡,尤其在京城那次浩大的遊行中,她當眾施展神跡,將一名瀕死的婦人從鬼門關拉回,此等奇事,早已如春風化雨般滲透至千家萬戶的心田之中。斗膽直言,如今百姓心中僅存女夷大人之聖名,無論是微臣的勸誡,抑或是皇上金口玉言的旨意,似乎都難以撼動這份虔誠的信仰。試問,我們真要對這些心懷虔誠的黎民百姓採取極端手段嗎?」
言罷,他手中的菸袋在空氣中敲出一記沉重的迴響,仿佛也在為這棘手的局勢嘆息。
「坦白而言,若你此刻想要順利踏入城門,恐怕只能自謀出路了。」
這番話如冷水澆頭,讓人心生涼意。
嫣然耳畔迴響著這番言辭,內心深處對這些人偽善的面具有了更深的認知,同時,她也並未被那身刻意裝扮的補丁衣物所蒙蔽,深知其中的虛情假意。
「也就是說,城主之意,便是讓我們在此苦等,直到覓得良策方能進城?」
嫣然被眼前紛擾的情景消磨了最後一絲耐心,她猛然揭開面紗,挺直腰板坐起,一雙眼睛圓睜,滿含怒意地瞪視著凌熠辰。
在他複雜的處理下,事態非但未見好轉,反而將自己置於愚鈍的位置上受責備。
對於凌熠辰的這種看似無情的態度,嫣然感到一陣心寒,仿佛他體內缺少了那份體恤他人疾苦的溫暖。
眼看糧食被毀,凌熠辰還在侍衛之前誇下海口,承諾擔下責任,這一切在她看來,都是對他的擔憂與心疼。
而他,卻似乎對此不以為然,反而埋怨起她的遲緩來。
她的怒意顯然未逃過凌熠辰的眼睛,但他並未動怒,而是悠然地托腮,饒有興趣地搖晃起身邊的水壺,「渴嗎?」
嫣然眉頭微蹙,思考片刻後還是拒絕了。
她的身體並不需要水分的滋潤。
凌熠辰放下水壺,拍了拍身邊的軟墊,語氣略帶關切,「入城還需時日,不趁機稍作休憩?」
「賤妾可不如大人那般心寬體胖,不累。」
嫣然的話語間帶著明顯的譏諷與抗拒,再次自稱奴婢,以此來表達內心的不滿。
但當她捕捉到凌熠辰眼神中一閃而過的戲謔時,她抿緊了嘴唇,心中豁然開朗。
渴則飲水,餓則覓食,於生死存亡之際,人的本能即是尋求生存之機。
而章州城主自始至終,不僅對糧草之事漠不關心,反而與她閒話家常……
彼時她滿心掛念的儘是糧食被盜可能引發的恐慌,未被揭露反而讓她暗自僥倖。
「此人行事詭秘,背地裡或許藏著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的推測帶著憤慨,拳頭緊握,恨不得立時下車找人理論。
凌熠辰輕輕搖頭,目光卻更顯嚴峻。
若告知她,那些山崖上的伏擊者極有可能出自那些人口中,恐怕她會怒不可遏。
隨著外間喧囂聲愈演愈烈,拉開簾幕,章州城已在不遠處朦朧顯現,進城的時刻近在咫尺。
嫣然情不自禁地趴在窗邊,望著那熟悉又陌生的城門,心頭湧上一股想要躲藏的衝動。
那夜被凌府購走,同樣是在馬車中,只是那時尚未破曉,無暇與舊生活作別。
如今歸來,身份早已天翻地覆。
一種名為近鄉情怯的情緒在胸腔內悄然滋生。
「女夷大人……」
「求女夷大人賜福……」
「仙女下凡……
我等虔誠朝拜……」
「那是什麼聲音?」
嫣然側耳傾聽,轉首望向半遮的車簾。
呼喚之聲由遠及近,逐漸逼近。
不只是聲音,連空氣中都瀰漫起一種濕潤且親近的氣息,驅散了原先的沉悶。
凌熠辰面色一沉,欲出手制止,卻已遲了一步。
嫣然已快一步掀開了帘布,滿眼好奇地向外窺探。
這一望,讓她全身的肌肉都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進入章州城郊的寬闊大道,道路兩側跪滿了密密麻麻的民眾,他們的手中緊握著各式各樣的神女畫像,有的乞求福祉,有的祈雨保平安,還有期盼子嗣降臨……
這些畫像儘管形態萬變,但都有一個共同之處——那畫中的面容與她毫無二致。
跪在地上的百姓表情木訥,手捧神女像排隊前行,每走三步便跪下一次,每九步則重重地磕頭一次,額頭上的血痕已經乾涸結疤,唇色因長久未飲而泛白,即便如此,他們依舊重複著這儀式化的動作,高高舉起手中的香爐或燃燒的香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