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4章 少年夫妻終末路
2024-10-08 20:57:29 作者: 五貫錢
蘇沅四十八
林明晰在家反省的第十天,朝中突然起了不一樣的動向。
皇上堪稱是雷厲風行的接連處置了一波看似毫無關聯的大臣,手段凌厲。
查出來罪證屬實的直接革職查辦,暗中勾結尚且查清的,也沒給任何人緩一口氣的機會,先行把人扔進了詔獄,等候清查。
不太敏感的人尚未察覺這波風向從何而起,與國公府明里暗裡有來往的大臣們數了數被查辦的人頭後,暗暗揪緊了心。
這一柄無聲舉起的利刃,刀鋒的朝向是國公府。
在過去的數日內,曾經沉寂下去的國公府可謂是風光無兩,甚至隱隱還有了復起之勢。
可皇上這麼一動,剛展現出的苗頭立馬就散了個一乾二淨。
與其有牽扯的人人自危,沒有牽扯的暗自慶幸自己沒被大餅糊了腦子。
滿朝風聲鶴唳之中,皇后的鳳儀宮再度陷入了絕對的冷清。
皇上站在鳳儀宮門前,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輝煌華麗的宮門,淡淡地說:「皇后的病怎麼樣了?」
躬身跟在身後的太醫院院首的頭低得更低了些,聲音也輕到不能再輕。
他說:「皇后憂思於心,再加上早年間沒能調養好身子,如今又是邪風入體,病況不算太好,而且……」
太醫愁得不行地擰起了眉毛,苦澀道:「這病根雖是難治,可也不算棘手,可問題在於,娘娘不願意吃藥。」
生病了不肯吃藥,不配合調理,病就不可能會好。
皇后病倒數日,太醫院流水般的前前後後來了數波人,可不管是誰開出的方子都沒被採納,後廚的灶火一刻都不曾熄過,可熬出來的藥,皇后一口都沒喝。
皇后已經病得很重了,可她從一開始到現在都只肯說一句話。
她要見皇上。
在見到皇上之前,她什麼藥都不喝。
伺候皇后的人不敢隱瞞,太醫院的人眼看著皇后的病癒發嚴重,實在沒了法子,只能是硬著頭皮去把皇上請了過來。
皇上聽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擺手示意身後的人都站定別動,淡淡地說:「你們在外頭候著,朕進去看看皇后。」
恢弘精緻的鳳儀殿內,是正在養病的皇后。
病中的人氣色都會差些,大多也不會妝容精緻身著華服。
可皇后依舊穿著一身明黃鳳袍,臉上勾繪著精緻大氣的妝容,她端坐在鳳座上的樣子,讓皇上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當年她剛嫁給自己的樣子。
端莊,大氣,優雅得體。
所有能在第一時間想到的詞用在她的身上似乎都不過分。
她也完美符合了當年仍是少年的皇上心中對妻子的預想。
皇后也很少讓他失望。
起碼在過去的很多年裡,她都是一個稱職的妻子。
皇上也曾一度以為,年少夫妻老來伴,這麼慢慢地走著,也就是一輩子到了頭。
哪怕不曾有書中所說的情深可許,可年少相伴攜手同進的情意總是不可磨滅的。
等老來回想,那也都是可說可回味的情分。
於這座冰冷的皇宮之中,也算是難得了。
他雖生來就已是至尊至貴,可一路坎坷不斷,能有這麼一份情誼就已經知足了。
不敢再多強求。
可眼下的現實跟記憶里的畫面徹底劃分出了一條難以忽視的分界線,冰冷又清晰。
眼前的皇后不再是當年那個羞澀的少女。
而他,也不再是那個容易心軟的少年天子了……
皇上掀袍而入,與鳳座上的皇后四目相對,眼裡再無動容之色。
他說:「為何不吃藥?」
皇后緊緊地攥著掌心,沒在第一時間回答皇上的問題,反而是起身施施行禮叩安。
「臣妾給皇上請安。」
皇上意味不明地看著她低垂的頭,閉上眼無聲地嘆了一聲。
他說:「皇后。」
「你是在逼朕嗎?」
剛剛還優雅得體的皇后聞聲猛地一顫,再抬頭時,眼裡滿是猩紅。
她咬牙說:「皇上,這分明是您在逼臣妾。」
見皇上靜默不語,皇后忍無可忍地站了起來,顫聲說:「陛下,臣妾真的不明白。」
「臣妾父親叔父到底是犯了什麼大錯,為何就罪致入詔獄?」
「臣妾的父親是國公爺!他活著的時候是國之棟樑,就算是百年之後,也當是可入太廟的國之頂柱!」
「陛下多番打壓就罷了,臣妾和父親不在乎受委屈,也不在乎權勢,可陛下為何連這最後的一點尊榮都不肯給?您難道真的是想要臣妾父親的性命嗎?」
「陛下曾許諾說會護著臣妾,您就是用這樣的法子來護著臣妾的嗎?」
「臣妾的孩子被您帶走了,臣妾的父親母族被您清算一空,要不了多久是不是孩子都要沒了?陛下,您……」
「皇后。」
皇上冷冰冰地打斷皇后激動的怒斥,微妙道:「事到如今,你還沒想清楚這是為什麼嗎?」
「你真的覺得,你和老國公所為,都是對的嗎?」
皇上鮮少有動怒的時候,此時話音雖輕,字裡行間卻夾雜著明顯的怒氣和冰寒。
皇后本能地瑟縮了一瞬,可下一刻想到國公府如今的慘狀,以及自己已經很久沒能見到的兒子,怒從心起立馬又什麼都顧不得了。
她表情扭曲地看著皇上,滿眼失望,字字含恨地說:「為什麼?」
「還能是為什麼?」
「飛鳥盡,良弓藏,陛下行事不是一貫如此嗎?」
「在太后被圈禁的時候,我就早該想明白的,陛下連太后都能下手,對我這樣無足輕重的棋子又有什麼不可動手的?」
她難掩自嘲地哈哈笑了幾聲,失控地往後跌了幾步,雙手死死地抓著鳳座的一角,恨恨道:「只是我也沒想到,陛下竟能如此狠絕,你我夫妻十載,如今竟換來了這樣的結局……」
皇后被禁足在鳳儀宮中太久,腦子裡也壓了太多可說不可說的東西。
此時打開了一個宣洩口,肆無忌憚地就往外噴涌。
聽著她說的話愈發放肆,皇上眼中升起的怒意無聲而散,取而代之的是看不見底的深寒和冰冷。
甚至還摻雜著皇后看不懂的失望。
他想說,我給過你很多機會。
我希望能喝你一起好好撫育咱們的孩子,讓孩子健康茁壯的長大,讓他免受我曾經遭受過的痛苦。
我暗示過你無數次,希望你能提點老國公,讓他時刻謹記安分守己,好好為你護住身為皇后的尊榮。
我暗中為你做過的不可告人的事兒清除痕跡,生怕有人會察覺皇后的表里不一。
我知道你不喜歡宮裡有太多人,借著國庫空虛的名義連著推拒了六年選秀,一月入不了兩次後宮。
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以後要一起變老。
可你是怎麼做的?
你怕孩子與我親近,一心想著借著孩子的名義給國公府的人鋪路,自私的把孩子關在鳳儀宮中不許外出,不許旁人接近,把孩子養得唯唯諾諾,見了親爹就哭。
你怕國公府無權柄,暗中縱容母族之人買賣官職,大肆在朝堂上穿插人手。
如今事情敗露了,就轉過頭來痛斥我不對嗎?
可是……
皇上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自嘲垂首。
「少年患難夫妻,如今也逃不離一句無話可說。」
「你和我,誰又何曾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