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0章 不敢
2024-10-08 20:57:29 作者: 五貫錢
南歌離一向敏銳,可今日坐在涼亭之中,哪怕是蘇沅都走到了身邊都不曾察覺。
她像是深陷在一個不可說不可破的舊夢當中,兩眼空洞地看著一個方向難有反應。
蘇沅沒想到她這麼快就會見到南風,躊躇著抿了抿唇,蹲在她的跟前握住她冰涼的手,輕輕地叫了一聲:「娘。」
南歌離堪堪從恍惚中回神,看著蘇沅隱隱充斥著擔心的雙眼,忍不住輕笑出聲。
「怎麼了?」
「事兒都辦好了?」
見她不想提南風,蘇沅從善如流地把到了嘴邊的勸解吞回去,乖巧道:「皇上說沒我的事兒了,只是還有話要叮囑林明晰,打發我出來陪您散散心,順便等修然和林明晰一起回去。」
提起林修然,蘇沅忍無可忍地苦了臉,抱怨似的小聲哼唧:「娘,修然太皮了。」
「今天一入宮門就被皇上身邊的吳公公送到了校場去跑圈,看那樣兒平時指定沒少跑,還有宮裡照顧他的嬤嬤也跟我說,這孩子閒著沒事兒就各種折騰,大半夜的還偷偷跑去御膳房揉麵團,弄得到處都是,被皇上罰了把地上灑的的面都掃起來重新篩了一遍,用那面做成饅頭,一日三餐連著吃了三天。」
南歌離想到被林修然順回侯府的饅頭,死寂到冰冷的眸子裡也閃出了點點淺笑。
她說:「他和三皇子一起打翻了裝白面的缸子,那一缸子面從地上掃出來又重新篩過,足足做了好幾個籠屜的饅頭,不光是他和三皇子吃了三天,就連咱們府上都得了不少,噎得你爺爺好幾日都不想動筷。」
蘇沅哭笑不得地捂住了臉,瞧著很是不想承認林修然是自己生的。
南歌離見狀好笑,眼底恍惚漸褪,輕聲說:「不過自那以後,修然就再也沒拿能吃的糧食來作過怪,很是長記性,也算是從中學了乖。」
「這孩子聰明得很,摔摔打打的進益極快,雖是頑劣,可卻是討人歡喜的,你不必太擔心。」
蘇沅被她說破心中隱憂,忍不住嘆了口氣小聲說:「話是這麼說,可我想想還是有些擔心。」
都說慧極了不一定是好事兒。
適當藏拙說不定另有福氣。
可這孩子鋒芒展現得太早太過,她心裡總是隱隱藏著一股說不出的擔憂。
蘇沅眉宇間的愁色不似作假,一口氣嘆得轉了三道彎還不見停。
南歌離安撫似的拍了拍她的手,笑道:「若是換在人口複雜的人家,這樣的確是不好,可修然的情況與別人都不一樣。」
「他爹是人中龍鳳,來日前程不可限量,他娘親亦是胸有溝壑的非凡之輩,再不濟還有他太祖和我在前頭撐著,什麼風浪都刮不到他的身上,你大可放心就是。」
蘇沅扶著南歌離站起來,故意苦著臉說:「也只能是這樣想了。」
「皇上執意要把人扣在宮裡養著,我這個當娘的也沒辦法。」
聽出她話里話外沒明說的不滿,南歌離好笑得彎了眼。
她伸手在蘇沅的眉心上輕輕一點,嗤道:「有皇上幫你看著,這孩子往後的前程定是錯不了,你竟還有不知足的?」
「娘,我這不是隨口念叨念叨嗎?」
「對了,我聽說御花園的花兒開得不錯,修然和三皇子還在那裡養了魚,正好眼下有空,要不咱們去看看?」
蘇沅左轉右談,看似字字隨意,可事實上絞盡腦汁都在分散南歌離的注意力。
南歌離怎會不明白?
聽到蘇沅的提議,她不可置否地笑了笑,說:「那就走吧。」
蘇沅扶著南歌離朝著御花園去了,一個時辰後,林明晰才拎著像霜打的茄子的林修然尋了過來。
林修然今天的運氣不太好。
先是被最喜歡的娘親親眼目睹校場跑圈的慘狀。
隨後又被親爹檢查了一番抄寫的大字。
親娘笑呵呵地看著他跑圈也不求情。
親爹檢查大字時的嚴苛程度更勝皇上親查。
接連受挫,又被想念了許久的爹爹娘親看到自己的痛腳,往日驕傲得像小公雞似的小娃娃終於耷拉了腦袋,徹底沒精神了。
哪怕是見著了南歌離和蘇沅,也只是垂頭喪腦地喚了人,老老實實地搓著小手站在林明晰的旁邊不敢動。
林明晰恭恭敬敬地給南歌離問了好,被南歌離叫起後才說:「岳母,沅沅,咱們回去吧。」
南歌離含笑說了聲好,視線落在林修然露出來的後腦勺上,要笑不笑地說:「修然這是怎麼了?」
「挨訓了?」
林修然初步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胡鬧不可取,雖是瞧著有些泄氣,可到底是二沒為自己狡辯,胖乎乎的手指頭絞了絞,小聲兒憋得悶悶的。
他說:「外婆,我知道錯了。」
蘇沅冷笑挑眉。
「真的知道了?」
林修然點頭點得不假思索,認錯也認得很利索。
「娘親,這樣的錯我以後不會再犯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類似的錯有可能還會犯。
這個不保證。
蘇沅被這蒼白無力的言語陷阱噎得無言以對,心情複雜地剜了林明晰一眼,好像是在說看你生的好兒子。
林明晰自入城門就被絆在了宮裡,剛剛才從皇上口中得知林修然的種種壯舉,還沒來得及感慨這孩子不知是隨了誰,就被蘇沅這一眼剜得欲哭無淚。
他牽住林修然的小手,故作鎮定地清了清嗓子,說:「咱們走吧,老師還在前頭等著我們呢。」
出了宮門輾轉到家,遲來的激動終於點燃了人們心裡的歡喜,偌大的南侯府中滿是掩不住的歡笑之聲。
行事一貫低調的南侯甚至還命人在門前連著放了半個時辰的掛鞭,噼里啪啦炸響一片點燃了門前的暮色,炸起的火光也一點一點地落入了拐角處的眸子深處。
南風一早就到了這裡。
可不知為何,腳底下仿佛是釘了釘子似的,一動不動地站在沒人注意的角落裡,靜靜地注視著南侯府門前的歡喜笑鬧,臉上毫無血色。
橫跨生死,腳縱千萬里,他本以為自己早已無所畏懼。
可直到再次回到這個地方,他才知道所謂的無所畏懼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若非自欺太久,眼前的這道門檻,他為何不敢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