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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6章 無聲的妥協

2024-10-08 20:57:29 作者: 五貫錢
  府衙宴席緩緩落幕。

  受邀前來的眾人神色各異匆匆離去。

  不一會兒,就有各家府上的人前來送銀子。

  林明晰並未明說自己要多少,必須給多少。

  可最後這些人送來的數,都不小。

  周安把一本記載清楚的帳冊放在林明晰面前,輕聲說:「大人,送來的銀子都記在這兒了,共計收銀九萬兩,其中以雲富所出最多。」

  林明晰神色不明地翻了翻眼前帳冊,淡聲道:「他出了多少?」

  「三萬兩。」

  「呵。」

  林明晰合眸冷笑,譏誚道:「他倒是也知道自己罪行不淺,巴巴地出了大價錢來買個安寧。」

  胡家作惡已久,能獲抄家砍頭之刑。

  與胡老爺狼狽為奸多年的雲家又怎會落於其後?

  旁人或許不知道,可雲富自己心裡最是清楚。

  見了胡家慘狀,他自然也就不敢哼哼自己窮了。

  許是聽出林明晰話中不悅,周安無奈道:「雖說所行當誅,可大人初入懷北不久,諸多政事都剛起步,想一舉將這些毒瘤徹底剷除,念想雖好,可到底是弊大於利,稍有不慎就會引起這些人的反彈,對您接下來的計劃不利。」

  「萬幸此番藉機整治了胡家,有胡家在前為先例,這些人望而生畏,心裡有了忌憚,想來也不敢再似從前那般放肆了。」

  這些人所犯之罪林明晰不是不知道。

  只是在這種時候,他只能裝作選擇性的知道。

  懷北富戶不多,今日到的這些,差不多就是整個懷北財富的根。

  要是真不分輕重一鍋端了,整個懷北的創收從根本上就會被動搖。

  屆時別說是領民致富,只怕是現有的東西都會變得不如從前。

  正因為此,林明晰今日才選擇了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只抓了胡家一人以儆效尤。

  只是道理都懂,想到自己睜眼裝瞎,林明晰的心裡卻也不是滋味。

  他擺手示意周安不必再言,起身道:「這些銀子必須嚴格記帳,容不得半分疏漏。」

  「若有人膽敢在這上頭作假,休怪本官無情。」

  「是。」

  「還有先前我點到的那幾家,平日裡讓人暗中盯緊了,若往後安分守己,過往可不予追究,但若是不……」

  「那就也不必心慈手軟了。」

  「我明白了。」

  林明晰說完擺手沒讓周安跟上,自己晃晃悠悠地在街上轉了一圈,天快黑時才入了家門。

  蘇沅等人剛吃過飯,正在抱著安安看林慧娘做布老虎。

  林慧娘滿門心思都在手上,見林明晰回來了,頭也不抬地說:「沅沅讓廚房給你留了飯菜,都在灶上熱著呢,你想在哪兒吃?」

  林明晰沒接茬,走上去盯著她手裡的東西看了看,撐不住笑道:「這是給安安做的?」

  「那是。」

  「你瞧瞧,這做得可算精巧?」

  巴掌大的布老虎繡得活靈活現,就連最細微的鬍子都是向上翹著的,看著就威風。

  為了防止小娃娃用嘴咬到不該吃的東西進肚子,所有的花紋都是用繡線一根一根繡的,一點兒綴物也無。

  安安近來大了些,精神頭也比尋常時候好。

  正被蘇沅抱著盯著林慧娘手裡的小老虎咯吱咯吱地樂。

  林明晰想伸手接他,愣是都沒能抱過來。

  這在往日都是不可多見的場景。

  林明晰一時忘了收斂面上震驚。

  蘇沅瞥見林明晰臉上訝然好笑出聲,把安安遞給冬青才說:「這小傢伙人不大,心眼兒多,見著娘手裡這東西就不肯走了,誰抱著去哪兒都不行,非得在這兒等著。」

  她站起來揉了揉酸脹的腰,說:「娘,安安就先在你這兒,我陪著明晰去吃飯。」

  林慧娘眼睛還盯在手頭,聞言就說:「去吧去吧,一會兒我把安安送過來。」

  蘇沅拽了拽林明晰的袖子,在袖口下拉住他的手,輕聲說:「走吧,我的林大人。」

  林明晰垂謀笑笑任由她牽著自己往外走。

  剪月帶著郝大娘把熱著的飯菜送到了屋裡。

  不等蘇沅開口,就帶著人走了出去。

  蘇沅站著打了一碗湯放好,又把裝了飯的碗朝著林明晰的手邊推了推,把筷子塞進他手裡,撐著下巴說:「俗話說得好,民以食為天。」

  「再要緊的事兒,也要緊不過吃飯。」

  「你先把飯吃了,有什麼事兒,吃完再說。」

  林明晰捏著筷子的手滯了滯,低頭扒拉了一口飯才悶悶地說:「你看出來了?」

  蘇沅好笑點頭。

  「雖說你掩飾得很好,可不知為什麼,直覺告訴我,你心情不好。」

  「我的直覺一向很準。」

  林明晰勾了勾唇沒接話。

  蘇沅見他心不在焉的只知道扒飯,無聲一嘆索性拿了雙筷子在他旁邊坐著,時不時給他夾菜。

  林明晰不挑嘴。

  蘇沅夾什麼,他就吃什麼。

  一人夾一人吃,直到碗底見了空,蘇沅把溫度正好的湯推到他面前,說:「這湯是下午是宰了雞熬上的,足足熬了快三個時辰,骨頭都酥了,你嘗嘗?」

  雞湯清淡,香味卻足。

  濃郁得化不開的溫熱在舌尖輕綻,順著喉嚨往下,一股說不出的溫熱滿眼全身。

  一碗湯見底,林明晰這才覺得,涼了半日的心口仿佛多了些溫度。

  他把碗放下,難得面上露了疲色,看起來甚至還有幾分說不出的脆弱。

  「沅沅。」

  「嗯?」

  「我今天幹了一件,算是違心的事兒。」

  「什麼?」

  見蘇沅抻著脖子跟自己說話,他索性長臂一伸,把蘇沅拉到自己懷裡坐好,下巴抵在蘇沅肩上小聲說:「今日被請到場的,還有數家手上犯了數條人命,其中以雲富為甚,他所犯罪行,甚至比胡家更為過火。」

  「我一開始是想雲胡兩家同時處置的。」

  可是臨到發作,他卻又不得不逼著自己把到了嘴邊的話咽回去。

  處置一個雲家,有理有據,有法可依,不是難事。

  可雲胡兩家,是懷北之地最大的兩個富戶。

  其中大小商鋪,來往商行上百,牽扯到懷北無數人的生計。

  若這兩家同時處置,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接手,民間定生動盪。

  他抓住作了出頭鳥的胡家立威,可就此讓雲家繼續逍遙,他心裡卻怎麼都有一道過不去的坎。

  明知他人有惡,卻不為無辜者發聲,任由惡者肆意。

  如此,真的不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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