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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誰熬黃連心裡苦

2024-10-08 20:57:29 作者: 五貫錢
  江大山整整昏迷了三天。

  這三天裡,林家人除了兩個年幼的女兒外,沒有一個人前來看過。

  他似乎被人遺忘在了這個偏僻的屋子裡,死活都無人在意。

  林傳讀為了他的傷愁得頭髮不知白了多少。

  林惠娘更是日日不停的往寺廟去,求神拜佛的只盼著人早些好轉。

  或是他們的誠意感動了上天。

  又或者是花了大本錢的藥材起了作用。

  在第四天,所有人幾乎都以為人不可能再醒的時候,江大山時強時弱的呼吸終於有了平穩的跡象,始終不退的高熱也終於緩緩下降到了一個正常的範圍。

  大夫前來看過,嘴裡唏噓著老天開眼,調整了藥方,又接著吃了幾日。

  一碗接著一碗的藥流水似的灌下去。

  江大山灰敗中透著死氣的臉也終恢復了些許血色。

  起碼看著讓人心裡穩當多了。

  至少不必時刻擔心,他會不會在下一秒就斷了氣。

  江大山情形好轉些後,林小姑和大伯母前來看過。

  確定這人暫時是死不了了,兩人的臉上卻沒多少歡喜。

  沒半點兒人還活著的激動。

  倒像是遺憾人為何還活著。

  大伯母拉著大夫不住地問:「大夫,這人命是保住了,可接下來到底能好到什麼程度?當真是連床都起不來了嗎?」

  大夫還沒說話。

  大伯母就咬牙拍了拍大腿。

  「這要是真只能躺著讓人伺候一輩子,日子可怎麼過!這人活著還有啥意思?」

  大伯母這話說得實在難聽。

  哪怕是見多識廣的大夫也不禁微微皺眉。

  大夫沉聲說:「傷在這麼要命的地方,能保住性命已是不易,旁的老夫可不敢多說,只能是往後接著瞧了。」

  大夫這話,無異於就是變相說明了大伯母的猜測是真的。

  大伯母臉色難看的橫了昏迷不醒的江大山一樣,沒好氣道:「都這副德行了,還死皮賴臉的活著做甚?不如就此去了乾脆!」

  「大嫂!」

  林傳讀陰沉著臉走了進來,沉聲說:「口下積德。」

  張嘴閉嘴就咒人死,這還是一家人說的話嗎?

  大伯母悻悻的撇撇嘴沒說話。

  可顯然是不把林傳讀的警告當回事兒。

  她甩了甩手裡的帕子,陰陽怪氣道:「老二,按理說這話不應由我說的,可事到如今,這個惡人我卻不得不做。」

  「這人是你執意砸鍋賣鐵救回來的,日後是何種情形誰也不知,江大山是死還是活著,那也與旁人無半點干係,你既是插了手,可就得一管到底,這家裡的人,你可誰也別想指望!」

  林傳讀被大伯母這話氣得不輕,咬牙道:「大嫂何必把話說得這般難聽,大山這些年為了這個家,不說有多少功勞也有無盡苦勞,如今遭了難,本該受家人照料,怎到了你嘴中,就成了累贅?」

  大伯母不屑的翻了個白眼,冷笑道:「累贅到誰身上,誰知道誰累得慌,你此時站著說話不腰疼,等你拖累著就知道厲害了,我懶得與你多說。」

  她欲言又止的看了沉默的林小姑一眼,捂著嘴笑了。

  「更何況,若論關係親疏,咱家三娘才是最應說話的人,三娘都未曾開口,你一個外人,有什麼好插嘴的?」

  江大山就此去了,林小姑頂天了就是個寡婦。

  時下民風並不似前朝那般閉塞。

  寡婦只要找好了門路,也是可再嫁的。

  只是名聲受損些罷了。

  可江大山若是不死,於林小姑而言,就是一生一世的累贅。

  這麼拳頭大的滾燙湯圓被人塞進了嗓子眼裡,當真是誰吃了誰心裡不是滋味。

  那可是要伺候一輩子的苦差事。

  甩都甩不掉的。

  大伯母的話音落下,現場就是死一樣的寂靜。

  林傳讀不知所措的愣住了,卻還是梗著脖子說:「人命關天的大事兒,只要能救,就絕不可袖手旁觀。」

  否則不光是良心上過不去。

  林傳讀一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

  大伯母呵呵扯了扯嘴角,慢悠悠道:「是啊,你心思仁善,見不得人命消隕,可你怎麼不想想,這人活了,就是活活坑害了你親妹子一輩子?」

  「你想救人,還願意花銀子,自然不錯,可三娘又做錯了什麼呢?」

  「她憑什麼,要因你的假仁假義,就擔上一輩子的包袱?」

  大伯母諷刺夠了,看林傳讀一臉煞白的樣子,不屑的呵呵冷笑。

  「總之該說的我都說了,江大山這事兒,咱家誰也不會管,你愛怎麼處理怎麼處理得了。」

  「至於接下來的日子是誰熬著黃連心裡苦,那就是你的事兒了,咱誰也管不著。」

  說完,她甩手走了。

  林傳讀神色複雜的看著一言不發的林小姑,聲音沙啞。

  「三娘,大山他……」

  「其實大嫂說的不錯,二哥,你為何要多事兒呢?」

  林小姑打斷了林傳讀的話,口出之言更是讓人震驚得忘言棄聲。

  她面無表情的看著昏睡的江大山,冷冰冰地說:「他死了有什麼不好的呢?」

  「這麼活著要拖累我一輩子,他為什麼不直接去死呢?」

  「你……」

  「我什麼?」

  「你想說我沒人性,喪盡天良嗎?」

  林小姑說著無聲冷笑,眼角眉梢皆是不可說的譏誚。

  「你們都說江大山好,可他到底好在哪兒?他活著的時候,不曾給我想要的,如今變成這副德行,半死不活的,亦是我的拖累,他若是真的待我好,就該乾乾脆脆的一了百了。」

  林小姑語出驚人。

  不光是林傳讀驚了。

  就連門外不小心聽到的蘇沅都難以置信的瞪圓了眼睛。

  江大山剛受傷被送回來的時候,林小姑分明是一副要跟林傳讀拼命的樣子。

  蘇沅還為此擔心了好久。

  生怕林傳讀什麼時候身上再多一個兩個窟窿。

  這才多久啊!

  林小姑怎麼就變了張臉?

  到底哪個才是她真實的態度???

  蘇沅迷惑不已。

  林傳讀難掩震驚之下又是說不出的失望。

  可林小姑卻似乎並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麼地方不對。

  她神色平靜得甚至毫無波瀾。

  對上林傳讀難以置信的目光,她要笑不笑的呵了一聲,淡淡地說:「之前沒顧得上跟二哥好好說道說道,可等江大山不死了,他傷成這個德行,我還是要跟你計較的。」

  她慢悠悠的理了理衣袖,輕飄飄地說:「他不出事時雖是個廢物,可到底還能動彈,如今成了這個樣子,給他找了門路出門的二哥也難辭其咎,剛剛大嫂的話,二哥也聽到了,日後家中無人願管,我一個婦道人家帶著兩個孩子,還拖累著個累贅,家中生計就只能多多指望二哥幫扶了。」

  這話說得,就差沒讓林傳讀負責一輩子了。

  林傳讀沉默不言。

  林小姑看樣子也不願多說。

  她難掩嫌惡的看了江大山一眼,捂著鼻子出了門。

  門檻處和蘇沅碰了個臉對臉,卻是什麼也沒說就走了。

  林傳讀沒注意到門口的蘇沅,靜靜的看著昏迷不醒的江大山,良久才痛苦的掩面輕泣。

  「大山,是我對不起你……我毀了你一輩子啊……」

  蘇沅的手搭在門框上,聽著林傳讀壓抑著痛苦的哭聲,久久未能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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