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六章一往無前

  蘇清雲出了家屬院，就看見她哥已經站在外邊等她了。

  「二哥，事兒辦完了嗎？」蘇清雲問道。

  「嗯。」蘇從文有些心不在焉。

  「那我們快回去吧，時間也不早了。」

  「好。」

  回去的路上，蘇從文也是一直緊鎖著眉頭，見他狀態不佳，蘇清雲也沒有打擾他。

  「回來了？」剛到家，秦英就問閨女，「怎麼樣？去季家了嗎？」

  蘇清雲點點頭，「去了，季叔叔他們都挺好的。」

  「那就好。」秦英放心了，「不過，肯定也還是惦記著阿越的。」孩子不在身邊，別說過年不像過年了，就算是平時，也會覺得冷冷清清的。

  「馬上準備吃飯了。」張心蘭招呼了一聲，「從文，今天娘做了你愛吃的竹筍肉片。」

  蘇從文難得回來，他在家裡能待的時間也不長，所以這段時間，家裡的菜色都是順著他喜歡的口味來。

  「謝謝娘。」蘇從文回了句，「我先回房間休息會兒。」說完就回了房間。

  「這孩子，吃飯了，休息啥？」張心蘭嘀咕一聲，也沒有發現自家兒子的異樣。

  蘇清雲看著蘇從文房間的方向，皺了皺眉，心裡有些擔心。

  沒過多久，她擔心的事情就來了，

  大年初六，一家人正樂呵呵地吃著飯。

  「從文，你今天和我回你姥姥家一趟，看看你舅舅他們。」張心蘭邊吃飯邊道，「這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說什麼都該去看看。」

  她說完之後，就小心翼翼地看吳桂香的臉色，就怕她不同意。

  「看我做什麼？」吳桂香皺眉，「外孫去看姥姥，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雖然張心蘭她娘經常不干人事兒，但該說不說，對從文從武兩個外孫，她還是有兩分關心的，而且好歹背了個孝字，她也不可能攔著從文不讓他去見他姥姥，這說出去，不管張氏人怎麼樣，別人都只會說她吳桂香不近人情。

  不過，吳桂香還是警告了一句，「家裡的東西你看著拿，我心裡可都有數。」

  「當然，當然。」張心蘭鬆了口氣，保證道，「我一定不多拿。」

  她現在已經沒有一心向著娘家的心思了，畢竟，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她做得太多了，是個傻子都該看明白了，該她做的她自然會做，不該她做的事兒也別想她能做。

  她娘不是沒有來找過她，可張心蘭現在自家的事兒都忙不過來，也不想去操娘家的閒心，發現她變了一個人，張氏好說歹說不成之後，直接破口大罵，張心蘭沒有還嘴，只是心裡更加寒心。

  蘇從文頓住筷子，看著一大桌子家裡人，猶豫了一下，說道：「爺奶，爹娘，還有大家，我明天就要回去了，火車票已經買好了，我跟你們說一聲。」

  一家人都安靜了，停住了筷子看他。

  張心蘭的笑容還在臉上僵著，她愣了許久才道：「這才回來十來天咋就要走了？你不說能在家裡待半個月嗎？」

  「對啊，咋回事兒啊從文？」蘇愛黨也愣了。

  夫妻倆都沒想到，兒子才回來這麼幾天又要走，這讓他們咋接受？

  「之前說的只是個大概時間，上面臨時有些安排，讓我提前回去，這也不是我能決定的。」蘇從武慢慢道，表情如常。

  蘇清雲微低著頭，二哥說了兩次回去，可都沒有明確地說是回學校，那他很可能是……回部隊。

  什麼事情需要這麼緊急地回部隊呢？答案不言而喻，蘇清雲心裡嘆息。

  蘇家人沒有收音機，不訂報紙，這種家國大事他們了解的也不多，根本不知道邊境發生著什麼，也不知道蘇從文這一走是意味著什麼，現在的蘇家人只是覺得時間匆忙，孩子才回來這麼幾天又要離開，下一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心裡都有些難受。

  蘇清雲看著這稍顯壓抑的場面，嘴唇動了動，想說些什麼，卻驀地對上了蘇從文的眼神，蘇從文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說話。

  蘇清雲最終還是把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她也不知道瞞著家裡人這件事的做法到底對不對，但既然二哥選擇了不說，她也還是保持沉默吧。

  男兒立志出鄉關，她尊重二哥的決定。

  「既然是上面的命令，那自然要守命令。」大家沉默了許久，第一個開口的人竟然是蘇大林，他說完這句之後嘆了口氣，「老二媳婦，你今天和從文回娘家看看，回來就把他東西收拾收拾，能帶上的都給他帶上。」

  蘇大林鮮少說這麼多的話，從這些話里也不難聽出，他對這個孫子的不舍和關心，但既然選擇了當兵報國，就要服從一切命令，他們這些家裡人，應該支持，不能拖孩子的後腿。

  知道沒辦法留住孩子，張心蘭努力擠出笑容，「好。」

  吳桂香也嘆息一聲，看向李秀蓮，「老大媳婦，你等會兒把房樑上那些燻肉和醃魚取下來，給從文帶上，咱倆再烙些韭菜雞蛋餅，從文愛吃，給他帶在路上吃。」

  「好的，娘，我等會兒就去和面。」李秀蓮連忙點點頭。

  聽見家裡人因為自己離開紛紛動起來，蘇從文眼眶微微紅了，看著家裡人，在這一瞬間，他有些動搖自己內心的想法，但想到邊境那些受苦受難的人，和自己身為軍人的身份，蘇從文又堅定了決心。

  從他立志參軍的那一天，他就做好了上戰場的準備，這是他身為軍人的責任義務與光榮，他理應堅定信念，一往無前！

  蘇從文看著蘇清雲的臉，知道他這個妹妹已進場猜到了他提前離開是為了什麼，畢竟她那麼聰明，從聽到收音機里新聞的那一天，她或許就已經猜到了，只是一直沒有開口，蘇從文也不想讓她說，因為說了也只會讓家裡人擔心，也會讓他更加牽掛，索性，還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好。

  「好了，從文走之前，咱們也不要哭喪著臉。」吳桂香見大家情緒都不佳，說道，「你們難道希望從文最後想起的，是咱們這些人哭喪的臉？」

  「娘說得對，從文又不是不回來了，等以後放假，還能再回來嘛。」蘇愛民揚起輕鬆的笑。

  他這麼一說，家裡壓抑的氣氛才總算一松，大家轉移話題，聊起其他的事情來，沖淡即將離別的傷感。

  飯後，張心蘭帶著蘇從文回娘家去，家裡人開始忙活，給蘇從文準備東西，能帶的都給他帶上，他們人不能陪著去，就讓家裡的東西跟著他啟程吧。

  一天的時間匆匆過去，很快到了第二日，蘇從文提著巨大的包裹，走出家門，蘇家人跟著送他出去。

  「不用送了。」蘇從文轉過身，招呼家裡人回去，「天冷，你們別凍著，我自己去鎮上就行，快回去吧。」

  「沒事兒，走倆步，暖和。」張心蘭嘴硬道。

  她滿眼的不舍，心裡也是難受得不行，孩子這一走，又不知道啥時候能回來了。

  「真別送了，我自己一個人走，到了就給家裡寫信。」蘇從文無奈道。

  「行了，別送了。」吳桂香停住腳步，「越送孩子心裡也越難受，就到這裡吧。」

  「我走了。」蘇從文最後面對著家裡人笑了笑，笑容在這冰天雪地里，像是冬日裡的暖陽，溫暖乾淨，純淨無瑕。

  「等我回來。」

  大家也都停住了腳步，不舍地揮手。

  蘇清雲站在父母身邊，看著蘇從文一步步離開，他向著前路，背影挺直，步伐堅定，她心頭酸澀，眼裡浸出淚來，只有她知道，二哥這一走，將會面對的是什麼。

  她只覺得有一隻大手緊緊拽住了自己的心臟，無法呼吸的感覺幾乎讓她窒息。

  蘇清雲再也忍受不住，撒腿向蘇從文跑去。

  「誒，云云，你幹什麼？」秦英一愣，叫道。

  「這孩子，這麼著急跑什麼？」

  蘇清雲充耳不聞，用最快的速度追上了蘇從文，她在背後叫道：「二哥，二哥！」

  蘇從文聽住腳步，轉身，看著蘇清雲跑得緋紅的臉，疑惑，「怎麼了？」

  「二哥，你答應我，你……你一定要平安回來！」蘇清雲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都帶著哭腔，她的雙眼看著蘇從文，一定要他回答。

  蘇從文怔住，看著她紅了的眼睛，心裡也是一酸。

  好半晌，他才啞著嗓子道：「好，二哥答應你，一定會平安回來，一定會的！」

  蘇從文加重了語氣，是在告訴蘇清雲，也是在告訴自己，無論即將面對什麼艱難險阻，無論是什麼恐怖的槍林彈雨，他都一定會回來！

  「好。」蘇清雲重重地點頭。

  兩個家裡最小的孩子，背對著家裡人，做出了約定。

  「二哥走了？」蘇從文努力露出笑容。

  「好。」蘇清雲忍住眼淚。

  她再次看著蘇從文離去，和剛才一樣，向著前路，背影挺直，步伐堅定，一往無前！

  蘇清雲無比相信，二哥一定會信守承諾，光榮凱旋，一定會平平安安地回到這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