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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運籌帷幄之中

2024-10-08 14:10:06 作者: 救救小羊
  此言一出,霎時間大殿內寂然無聲,眾臣皆屏息凝神,無數道熾熱的視線一瞬間將周旖錦籠罩其中。

  「晉國與我國接壤,皇上自即位以來便對其內政留心,更有暗探已成國君耳目,那晉國國君素來是小廉曲謹,拘於小節而目光短淺,若迎敵不順,不如略施手腳,從其內部入手。」她聲音不大,卻如鐘鳴般在殿內眾人心中轟然一響。

  「依皇后娘娘之見,如何實施為好啊?」立刻有人發問。

  周旖錦凝眉思索,頃刻後直言道:「晉國隨軍出征的二皇子雖受寵愛,但最受國君忌諱的一點,便是謀算皇儲之位,而那程廣早被猜忌,正寄期望於此戰在朝中立足。」

  「若有人向晉國國君稟報,正是這二人早有預謀,假借戰事膠著領兵在外,實則調虎離山意指晉國皇位,再加上晉軍行兵數百里如入無人之境,不曾正面交戰,那晉國國君豈能不膽憷,而程廣與這二皇子進退為難之時,何嘗又不會互相猜忌?」

  這一席話令殿內眾人憬然有悟,不一會兒的功夫,便達成了一致。

  「皇后娘娘這離間計使的妙,老臣即刻便命人聯繫使節,若能奏效,定能事半功倍,為我等爭取許多時間和良機。」

  見反駁爭執之聲漸熄,周旖錦懸在半空中的心終於落地。

  「若無異議,本宮便擬定懿旨,諸卿各司其職,如有軍機重奏,即刻稟報鳳棲宮。」周旖錦身著朝服站在最前方,氣度雍容、聲威凜然,似有萬千決心將敵軍剷除於鐵腕之下。

  頃刻之間,無人置喙於其女子之身,皆俯首領命告退。

  周旖錦走出太和殿時,星月已高懸於天穹,茫茫夜色寂寥深沉,零星蟋蟀蟲鳴從婆娑樹影間泄出。

  她高乘與鑾駕之上,蹙眉凝神,思索著戰事緊要,戰場上局勢瞬息萬變,更有四皇子一眾黨羽暗中阻撓,一刻也不可掉以輕心。

  半晌,鑾駕繞過牆角,忽然路上迎面撞見幾個打扮華美的女子,為首之人像是有意等在此處,見到周旖錦的身影,面上揚起笑來,腳步向一邊退避,隨著跪下身的動作,純金的步搖在燭燈下閃爍晃蕩。

  「臣妾,參見太后娘娘。」陳之雙的聲音很大,一字一句鑿在寂靜的夜裡,霎時間,萬籟俱寂。

  「陳太妃?」周旖錦的思緒驀然被打斷,揚手停了鑾駕。

  她的目光自上而下,落在陳之雙精緻的臉上,而陳之雙本就為了招事惹非而來,刻意奚落周旖錦的身份,面上絲毫不見愧色,反而是洋洋得意。

  陳之雙自打入宮以來,便決心與周旖錦勢不兩立,縱使她如今貴為皇后,身份也是見不得光的。

  如今皇上不在京城,周旖錦卻急不可耐給自己父親臉色瞧,她這個做女兒的,明面上輩分壓周旖錦一頭,又豈肯輕易咽下這口惡氣。

  不料鑾駕之上,忽然傳來一聲低低的嗤笑聲。

  「這些年本宮教導你的規矩,你是半點沒記在心裡,如今既已活膩了,本宮便送你一程。」

  時間緊促,周旖錦不願與她過多糾纏,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徑直逼壓而下。

  「臣妾是受親旨冊封的太妃,你怎敢……」

  話還未說完,卻被周旖錦斬釘截鐵打斷。

  「陳太妃冒犯失儀,不知禮數,」她揮了揮手,鑾駕徐徐而行,話語的尾調帶著陰惻惻的寒意,瞬間滲透了陳之雙僵硬的四肢百骸。

  「柳綠,你盯著她在此處杖責五十,叫陳太妃好好學學規矩。」

  「皇后娘娘饒恕,五十杖是要打死人的啊!」陳之雙身邊的侍女驚叫起來,然而周旖錦的衣角轉眼間已消失在遠處夜色之中,陳之雙的咒罵和求饒被遠遠甩在身後,再沒有轉圜餘地。

  若是從前,她並不會因口角之爭行這般懲罰,可這陳之雙入宮以來便多行不義、壞事做盡,她也不介意當一次這囂張跋扈的惡人,在那赫赫威名之上多添一筆。

  書房的燈燭璀璨,燃至半夜,柳綠終是忍不住叩門。

  「娘娘,您還懷著身孕,太醫說了,切莫如此勞累……」柳綠深知戎馬倉皇,奈何周旖錦忙起來常常忘了身子,且不說皇上回來無法交代,她就是在門外這樣候著,心中便焦急不安。

  周旖錦案上層層疊疊皆是兵書捲軸,她接過柳綠手中的安胎藥,頭也沒抬便飲盡,低低嘆了口氣,說道:「本宮再看一刻鐘。」

  她身為後宮之人,雖有各處情報支援,亦深知鑽故紙堆的艱巨,只願將謀劃事無巨細,以防生出疏漏來。

  「對了,四皇子一黨查的如何了?」周旖錦飲了口茶提神,向柳綠問道。

  「不出娘娘所料,陳御史一眾人果然與那晉國曾有暗中聯繫,恐怕如今皇城內局勢便是他們這等奸賊所透露,才會出此劇烈動盪。」

  周旖錦並不詫異,點了點頭:「暫且將四皇子黨羽罪證搜羅齊全,先不急著動手,皇上這一年來留著四皇子性命,便是礙於那奪權之爭的流言蜚語,等他自己坐不住露出馬腳,才可全然斬除。」

  她遷思回慮,少頃,像是自言自語般緩緩道:「何況,這群人不過是被逼上絕境的強弩之末,外強中乾罷了。」

  柳綠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聽見周旖錦問道:「那陳之雙如何了?」

  「太監未下死手,仍吊著一口氣,只不過五十杖下去,渾身已是血肉模糊,往後沒了行動能力,與廢人也沒什麼兩樣。」

  說起此事,柳綠忿火中燒,又道:「今日公然行刑,宮中下人也自會識趣,奴婢以為,她這些年與沈太妃一道作惡多端,若是就此葬身,不僅壞了娘娘的名聲,也太便宜她了。」

  「你做的對,」周旖錦眉心舒展開,面容平靜如水,直言道:「她罪有應得。」

  柳綠走後,書房內又恢復了一片漫長的寂靜。

  周旖錦翻閱著手中兵書,指尖在泛黃的堪輿圖上滑過,重重墨跡呈現眼前,寥寥三言兩語,斑駁筆墨,卻囊括了成千上萬人的命運乃至王朝興衰。

  她腦海中忽然一陣恍惚,仿佛回到了玉清園門前那狹窄的街道上,四皇子的囚車穿行而過,她站在人群之中,周身滿是人們憤氣填膺的話語,每一聲吶喊都摻雜著淋漓的鮮血。

  而如今,面前兵書中白紙黑字,懿旨中每一筆墨跡,都將昭告著無數血肉與人命的安危,縱然身份有別,他們的性命卻並無高低貴賤之分。

  周旖錦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沉沉嘆了口氣,又埋頭扎了進去。

  埋伏之舉略有成效,但只是暫緩之際,幾日之間,晉軍便已深入腹地,逼近皇城,先行的部分輕騎幾乎已到達祁河邊,臨水駐紮集結,而邊疆傳來的信件,魏璇雖率軍返援,依舊需幾日腳程,兵力的缺席,宛如烏雲密布,連空氣都凝結起來。

  太和殿內,濃重的硝煙味漂浮在每個人心頭,戰事如繃緊的弦,一觸即發。

  「皇后娘娘,祁河一過,晉軍攻入皇城再無合宜的防守之地,您計謀雖妙,可行軍作戰不是紙上談兵,依老臣之見,我軍定要先行渡水,背水為陣,方可置之死地而後生。」

  「連將軍未免太荒謬!」當即便有人出聲抗言:「敵我軍力差距數倍,那程廣的實力各位有目共睹,此事若正面應敵,怎有得勝可能?」

  對面之人毫不示弱,反駁強辯道:「恕我直言,如今國難當頭,不計犧牲方能有一線生機,若晉軍攻入皇城,你我之輩、乃至國家命運,都將是魚游釜中!」

  「你以為,這兩三萬兵將的血肉之軀,又能拖延到何時?恐怕皇上援軍未至……」

  「夠了,」正前方,周旖錦開口打斷他們的爭執,凜聲道:「我軍鎮守於祁河東側,待晉軍渡水過半……」

  殿內有一瞬間的肅靜,轉眼間議論如沸騰的水般洶湧溢出:「皇后娘娘手持虎符,我等皆聽爾號令,只是戰事不可等同兒戲,若出了差錯……」

  「若出了差錯,本宮自會擔責,向皇上解釋。」周旖錦的聲音決絕,凌厲的目光在殿中一掃,頓時再無人有異議。

  能夠位列太和殿之中的,大部分都是為國為民的股肱之臣,然而身為臣子之身,不得不考慮的便是自己的仕途和腦袋上的烏紗帽,兵行險著雖有得勝可能,可一旦潰敗隨之而來的便是無數口誅筆伐、乃至抄家滅族之罪,如今周旖錦肯站出來擔此責任,眾臣心中不禁鬆了一口氣。

  「但有一點,本宮需隨軍出征,以便臨時調度。」周旖錦又道。

  「行軍路上顛簸,皇后娘娘身懷龍嗣,怎能經此磋磨?」

  「本宮心意已決。」

  反駁聲如晚風中點燃的星星火苗,轉眼間便被吹滅。

  眾人正擬定詳細計劃,太和殿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女子清亮的聲音落在每個人耳畔。

  「啟稟皇后娘娘,我鄭家軍自願請命為先鋒,血灑疆場,守護我國領土,力保民眾平安!」

  「啟稟皇后娘娘……」

  熟悉的聲音,令周旖錦的心頭驟然一緊, 隨著門緩緩打開,鄭晚洇身著戎裝,明亮堅定的眼神穿透重重人海,映入眼帘。

  鄭晚洇是鄭老將軍親手帶大的孫女,武藝精湛,入宮這些年來無一日懈怠。從前周旖錦只將她當做天真無邪的鄰家妹妹般呵護,可如今見到她腰配長刀的模樣,卻覺得比她紅妝打扮擺弄精美糕點的模樣美艷許多。

  「鄭太妃大義,真有昔日韓娘子之風啊!」

  如今危急存亡之際,有鄭家家軍參戰,眾人紛紛誇讚起其女將軍的風範和鄭家為民請命的氣魄。

  議事之持續了一刻鐘,隨後眾人便各司其職,點兵出征,周旖錦走出殿後,忽然身後一眾官服打扮的大臣中冒出一個異樣的身影,步履匆匆,三兩步便追到她身後。

  他手中持著一個小冊子,身上官服與其他人都不同,品階不足以來此議事,不過片刻便被眼尖的守衛察覺,提著刀上前,準備將其抓捕。

  「皇后娘娘,微臣有要事請奏,已在此恭候多時!」

  這一聲高昂呼喚果然引起了周旖錦的注意,她隨著聲源轉過頭,看見林騫的面容時,腳步愣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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