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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他們還有日久天長

2024-10-08 14:10:06 作者: 救救小羊
  周旖錦睜開眼,四面是橘黃色的燭光。

  她試圖坐起身,可四肢百骸都像是散架般泛著疼,她那一丁點微薄的力氣全然不足以支撐,無可奈何地轉過頭,卻忽然看見帷幕後魏璇坐在太師椅上的身影。

  這麼久了,他一直沒有離開。

  不知為何,看著那影影綽綽的輪廓,周旖錦心中的憤怒忽然消殞了些,隨之浮現出細微的酸澀,隨著眼前燭光搖曳,那繁複的心緒便像狂風吹倒的蘆葦,糾纏倒伏。

  她似乎意識到什麼,眼裡又泛起了淚光。

  「陛下。」休息片刻,她身上終於有了些力氣,坐起身來,輕輕地喚著魏璇。

  額頭有些發熱,周旖錦渾渾噩噩地揉了揉太陽穴,如往常般吩咐道:「本宮渴了,想喝些水。」

  說罷,她才驟然從混沌中驚醒。如今改朝換代,一朝變天,她眼前不再是昔日那規矩又收斂的質子,而是一己之力統領兩國的君主,高高在上的帝王,而他才展示出那樣兇悍的一面,她竟如今肆無忌憚地隨意指使他。

  周旖錦像是被這念頭一驚,連忙翻身準備下床,無奈念叨道:「本宮自己來。」

  她那雙雪白的玉足還未觸到地面,腳腕卻忽的被魏璇的大手握住,炙熱的觸感順著細小的神經一路蔓延,周旖錦羞得臉紅,卻又不敢動彈。

  「娘娘,回去。」魏璇鬆開手,並未過多言語,簡單的命令卻絲毫不容人拒絕。

  很快魏璇便遞來了溫熱的清水,他一手撐在床沿上,還未等周旖錦抬手去接,那杯壁便觸到了她的唇邊,她只能借著他的手咽下去,絲絲暖意蔓延到四肢百骸。

  魏璇轉過身,忽然聽見周旖錦問道:「皇上今日……是要殺了本宮嗎?」

  他倉惶回頭,立刻反駁:「朕絕無此意。」

  想到今日養心殿中的場面,那難言的愧疚又翻湧在心頭,魏璇急於辯解,忙道:「那程廣急功近利,已不是第一次犯渾擅自行動,無用之人,朕會殺了他。」

  「娘娘別生朕的氣,好不好?」他聲音有些哽咽,渴求著她的諒解,無論是那暗箭,還是他今夜荒唐的舉措。

  周旖錦呼吸微滯,許久,才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她早知道帝王無情,問這話也並非想要他辯解什麼,只是利用魏璇如今還殘存的愧疚之心,使他往後收斂行徑,可他如此緊張,一時竟令她也有些無措。

  門外忽然傳來輕輕的叩響,是熟悉的柳綠的聲音:「皇上,藥熬好了。」

  魏璇起身去接,周旖錦耳根泛紅,縮著身子往床裡面靠,她雖已接受現實,卻仍不願令柳綠看見這混亂的一幕。

  好在柳綠並未走進來,魏璇手裡端著藥,站定在她面前,凝望了一會兒,又將藥在桌上擱下。

  「本宮病了?」她忍不住問他。

  魏璇並未回答,忽而輕佻地笑了笑,眼尾微垂,顯得尤為蠱人。

  他清潤的指節在桌上叩了兩聲,語氣裡帶著殘忍:「避子的湯藥,娘娘想喝嗎?」

  周旖錦倏地一怔,魏璇熾熱的目光便自上而下, 落在她眸子裡。

  「娘娘不是一直說,想要個孩子嗎?」他甚至刻意端起藥碗,遞到她面前,眉心微皺:「懷朕的孩子,不也一樣?」

  熱氣騰騰的藥液混合著些許苦澀的氣息,徑直往周旖錦鼻子裡鑽。

  她沉默著凝視那藥碗許久,「本宮要為先皇守孝三年,更何況你我……」

  周旖錦的聲音頓住了,魏璇的臉上閃過一瞬間的沉鬱,身子又俯下來,虛虛地環繞著她,威脅道:「嗯?」

  周旖錦扭過頭,眼神閃避著。

  她知道魏璇並不想讓她喝,說出這樣的話,不過是為了懲罰她,同時也懲罰他自己。

  周旖錦良久地靜默著,他終於是泄了氣,低低地嘆息了一聲,不再為難她。

  魏璇拾起碗邊的小勺,舀起在唇邊吹了吹,遞到周旖錦面前,輕聲哄道:「喝吧。」

  周旖錦的視線垂著,魏璇的手指修長且稜角分明,她便借著這手喝完了整碗湯藥。

  一國天子親手伺候湯藥,是天大的榮耀與恩賜,可她心裡卻有種說不出的違和。

  但不知為何,喝他親手遞來的藥,莫名沒有了那樣熟悉的苦澀。

  藥液已見了底,魏璇正要收回手,忽然手腕被周旖錦冰冷的指尖輕輕叩住。

  「本宮有過,」她睫毛撲閃著,聲音很小,幾乎淹沒在漫長的寂靜里,但過了片刻,她還是鼓足勇氣,直視著魏璇的眼眸。

  周旖錦的目光堅定,像是盛了一團火,一字一句,坦言道:「本宮的確曾對皇上有過情意。」

  「可本宮與皇上這樣的關係……若繼續如此,在這宮裡地位尷尬,難免會遭受許多非議,」她的聲音又弱了下去,似乎不願回憶某些痛苦的過往,又道:「皇上對本宮不過一時愛慕之情,可您登基後,難免要選秀,屆時後宮裡入了新人,皇上自然將本宮忘了。」

  想到令人畏懼的深宮、那些永無休止的紛爭,周旖錦美麗的眼眸中忽的浮現幾分沉重的痛苦,還想勸他:「本宮與皇上本無緣,皇上又何必……」

  可她不知道的是,從她說出有情的那一刻起,魏璇耳邊幾乎已聽不見其餘辯駁的聲音,他嘴角的笑容漸盛,連眼角眉梢都不可抑制地露出喜悅的笑意。

  「娘娘,」他打斷周旖錦的話,忍不住想吻她,但思恃了片刻,還是輕輕將她攏進懷裡,溫聲道:「我們還有很多時日,不必著急。」

  燭光搖曳著,映照在飄搖的霧紗間,空曠的寢殿內,平添了一絲溫暖。

  周旖錦嘴唇微抿著,不知他是否領會自己的意思,但也無顏面再說一遍,只能扭過頭去:「時候不早了,皇上回去罷。」

  「娘娘病了,」魏璇的聲音帶著哄勸的意味,「朕今日就在這兒守著娘娘。」

  「以後不可以再——」周旖錦氣惱不已。

  「今日是朕的錯,以後不會了。」他答應道,臉上的笑意如江南纏綿的春雨,溫順且煽情。

  少頃,周旖錦像是放下了戒心,輕輕「嗯」了一聲,摟緊了胸前的被子,緊緊貼著靠近牆壁的一側,蜷縮著躺下了。

  她著實累了,身子乏得厲害,不過多時便陷入了沉睡。

  不知過了多久,羽毛一般輕柔的吻徐徐落在她唇角。

  魏璇半跪在床邊,抬手將她額頭上凌亂的碎發撫到耳後,極輕的動作間,聞見馥郁的晚香玉的花香,他眼神里盛著跳動的燭光,定定地凝視著她安詳的睡顏,又徐徐笑起來。

  他們還有日久天長。

  半晌,周旖錦迷迷糊糊間似乎感受到魏璇的吻,她蹙起眉,手臂軟綿綿地推著他,他順勢將她摟起來,哄道:「娘娘,將藥喝了吧。」

  周旖錦睜開朦朧的睡眼,喝完了藥,他又端來清水給她漱口。

  「現在是什麼時辰?」她清醒了些,問道。

  魏璇頓了一下,「寅時了。」

  「皇上該上朝了。」她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情緒。

  「嗯,」魏璇輕聲應下,忽然想起什麼,有些小心地望著她,眼眸中閃爍著清冽的光暈:「娘娘服侍朕更衣?」

  周旖錦猶豫了好一會兒,才答應下來。

  時間緊促,魏璇的龍袍仍是在玥國所制,但大同小異。

  明黃色的輯絲在胸前縫出團龍的紋樣,下擺繡了海水江涯的紋樣,昏暗中如翻滾的波浪。

  她熟稔於禮儀,替他一件件穿好,連衣襟都整理得一絲不苟。

  魏璇轉回身,臉上帶著滿足的笑意,抬手甩了下寬闊的衣袖,問她道:「娘娘,朕穿這一身好看嗎?」

  他眼中懷著熱忱,似乎急切地渴望她的認可,以至於聲音有些焦急。

  碧藍色天空中升起微弱的光亮,薄得像的紙,破曉的日光透過窗欞,淺淡的光暈倒映在周旖錦的眸子裡。

  她打量著魏璇,粲然一笑,不吝賜他誇讚:「好看。」

  魏璇低下頭的瞬間,周旖錦看見他唇角不易察覺的一抹狡黠笑意。

  「朕走了,」他抬手揉了揉周旖錦的發,這番自然的態度,仿佛曾做過千百遍般熟悉。

  魏璇又將房間內懸掛的佩劍取下,說道:「娘娘累了,就再睡會兒,醒來記得喝藥。」

  說罷,他推開門走出去,晨曦的光亮穿透雲層,明晃晃傾灑下來。

  周旖錦穿的薄,在門邊安靜地站了好一會兒。

  半夜似乎下了小雨,空氣里是冷冽的秋涼,糅雜著泥土濕潤氣息的青草香氣,飄進她的鼻息間,黑夜與白晝的交接之時,四周都是幻妙清盈的光影,一時間令她鼻尖一酸,幾乎想要潸然淚下。

  他們之間的情意和關係如今算是什麼,連她自己都有些分不清。但篤定的一點是,她絕不願再一次犯從前的錯誤,在這冷血的深宮蹉跎,更何況,她與魏璇是那樣糾葛的身份。

  而如今留在宮裡的時日短暫,魏璇願意做什麼,由著他去也罷,左右她也無權反抗,細細想來,其實並不厭惡,甚至像是彌補了某種她自己也不願面對的、隱秘的心思。

  耳邊響起柳綠詢問的聲音:「娘娘。」

  「入秋天涼,娘娘莫要傷了身子,」見她神思不寧,柳綠有些心焦,忙尋了披風給她繫上。

  周旖錦喝了溫茶,也無心思再睡,便命小廚房呈早膳來。

  柳綠站在一邊,手足無措,躊躇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問道:「娘娘,昨夜皇上在湯泉中……」

  分明是關切的話,卻令柳綠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娘娘是皇上的恩人,皇上怎能對娘娘……」柳綠的眉毛緊皺著,手指攥成拳,語氣里飽含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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