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理想與現實
2024-10-07 16:12:04 作者: 林淮岑
竇淮葉眼珠轉了一下,她借著電梯門的反光,似乎看到了幾個字,但不太確定。
「我也經常收到這些垃圾消息,而且我還是兩張手機卡,更加煩人。」
葉問青下巴微點,緊抿著唇。
他可能覺得自己掩飾的極好,殊不知身邊人早就看穿了他的偽裝。
為何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挫折,依舊會感到失落和難過呢?
這些情緒似乎全都因他而起。
竇淮葉挪轉了下腳尖,將身子背過去,不忍心見到他這一刻的失落。
如果是十七歲的竇淮葉,一定會找個藉口安慰他,可是現在的竇淮葉與他生疏了些。
大學四年的光陰,在他和她之間又隔了多少的人和事物。
她想伸開雙臂抱住他,告訴他雖然目前來看申報非遺的事情對此後影響很大,但站在歷史的洪流來看,這只是人生某個階段的一樁小事。
可理智最終戰勝了感性,她什麼也沒做。
走至病房門口,原本放在這裡的粉白色唐菖蒲不見了,進門才發現已經躺在鄰床的桌子上,對方正嗅的起勁兒。
這個人好奇怪,怎麼不知道是誰送的花就隨便拿走了,竇淮葉默默腹誹道。
葉問青進去前敲了下門,「徐姨,車就在樓下,東西收拾好了嗎?」
「收拾好了,走嘛。」徐母提著一個裝的鼓囊囊的大塑膠袋,見到葉問青那張乾瘦的臉上才露了幾分笑意。
徐莉特意抹上了番茄紅色的唇彩,看上去氣色也好了許多,她對著竇淮葉點了下頭,算是打招呼了。
竇淮葉之前看過一些心理學的相關書籍,書上說:有類人習慣在外人面前耀武揚威,實則內心惶恐不安,生怕被人看穿自身的弱小。
極度自卑過後便是極度的自負,她覺得徐莉就是這類人。
似乎看穿了竇淮葉的心思,徐莉壓了壓眉頭,率先走出了病房,她媽媽在後邊追著罵,說她在造紙坊待久了,腦子也進水了。
竇淮葉聽著挺尷尬的,不知道徐母是不是怪徐莉不應該在葉問青的造紙坊幫忙。
待處理完所有的瑣事後,牆壁上懸著的時鐘已經接近十二點了,沐浴後換上白T恤的青年從冰箱裡取了兩罐冰過的純生啤酒,拖著略顯沉重的腳步來到了窗前。
推開木窗,屋外各種鳥獸蟲鳴夾雜在一塊兒,遠處的房屋還零散的點著燈火,更遠處的山黑鴉鴉。
那上邊有什麼?
鴟鴞站在聳入雲端的雲杉樹梢,發出一聲奇怪的叫聲,隨後振開羽翅飛入寂靜的林中。
之前申報的非遺項目被駁回了,這一回,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現實與理想的差距。
當初執意要從北京回到四川,臨別前,陳老師不舍地拍了拍他的背,告訴他:「你還年輕,對於造紙坊未來的設想實在是有些過於理想化了。」
葉問青只覺得心口有些悶,他點開微信,遠在北京的媽媽發了一條短視頻。
眾人手上拿著好吃的好玩的東西,在哄著一個看上去三四歲大的小孩,那個小孩的模樣和葉問青很像,但下巴更加圓潤。
視頻內所有人的情緒高漲,時不時哈哈大笑。
這是他同母異父的弟弟,在他考上大學那年出生的。
「今天是耀耀的生日,你二姨和二姨夫都過來給他慶賀生日,你看買了好多東西,桌子上都擺不下了……」葉媽媽一條接一條的語音發了過來,「要是你也在,弟弟一定會更高興的。今年過年來北京嘛,你叔叔也一直念著你,說不放心你一個人在老家。」
葉問青自覺無法融入另一個家庭。
那是媽媽的家,卻不是他的家。
早在父母離異後,他們的家就四分五裂了。
葉問青難得的喝了個酩酊大醉,在夜深人靜時,他甚至懷疑自己辭掉工作回到家鄉的決定是否正確。
次日,陽光曬得手上發疼,葉問青被屋外的吵雜聲吵醒,伸展了一下手臂,發現桌子也被透過窗子照射進來的陽光曬得發燙。
他居然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宿,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脖頸。
葉問青來不及收拾桌上散亂的啤酒罐,走出房間。
離造紙坊不過幾百米的一塊稻田,田坎上站著一個穿著老頭衫的大爺,正在指揮下了田的青年抓鴨子。
那個把袖子高高擼起,臉上濺了不少泥點子的人,勉強辨別的出是蔣承奕。
「哎喲,笨手笨腳的,你把它往我們這裡趕嘛!」
另外一個頭戴草帽扛著鋤頭的中年婦人見蔣承奕不得行,也放下鋤頭脫了鞋子加入戰場。
五六月份稻穀還是綠油油的一片,水聲潺潺,時不時有小蟲子叫。
一隻額上綴著幾根綠毛的鴨子悠然自得地浮水,還啄了幾口稻葉細細品嘗,淺飲幾口稻田水,吃飽喝足後就浮在水面梳理羽毛,半點兒沒把蔣承奕和中年婦人放在眼裡。
「簡直是太放肆了!」蔣承奕攥緊了拳頭,往前奮力一撲,鴨子腳掌一撥動,羽翅輕扇,幾下就飛遠了。
蔣承奕撲了個空,前襟全沾上了泥點子,就連嘴唇上都沾了些,「我去,這也太能飛了吧!」
「問青,別站在上邊干愣著,下來幫忙啊!」
打不過就搖人,這是蔣承奕一貫的手段。
幾人合力費了老半天才抓到了那隻從籠子裡逃跑的鴨子,葉問青身上不比蔣承奕好看,他出了些汗,身上卻輕盈了許多,或許是那些愁緒也隨著汗水消失了。
蔣承奕把鴨子塞進籠子裡,對著老大爺道:「老輩子,你這鴨子是家養的啊?這麼能飛!」
「抓到了就是家養的鴨子,沒抓到那就是野鴨。」老大爺吧嗒吧嗒抽著旱菸,示意葉問青把籠子拎著,「吃早飯沒得?去我屋裡吃嘛,你嬢嬢今天蒸的肉包子吃,好吃的很。」
「行啊,走嘛!」
邊走,蔣承奕邊道:「我剛才下田的時候看到好多稻穀沒分櫱,這可不行,都快六月了,要是再不分櫱,稻子結的穗子就不夠多;還有後面那一小塊稻穀顏色看起來有些發黃,是不是氮肥施少了?」
「曉得了,一天話多得很,我等會兒就去施肥。」老大爺被念叨的有些煩,加快了腳步。
蔣承奕在後面追著道:「也別施多了,要控制好量,施多了氮肥會讓稻穀上邊生長過旺,但是根部來不及生長,這樣結的穗子全是空殼,產量不高。」
來水桐鄉做扶貧工作時間久了,蔣承奕對於這些莊稼事門兒清,什麼季節該種什麼,他全都知道。
可是在不久前,他連煮飯要摻多少水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