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哪怕洪水決堤的時候

  夏喬最後一次在省隊見到田雨欣，是她跟著母親回來收拾東西的時候。

  傅惠秋教練和她說了很久的話，她是紅著眼圈從辦公室出來的。

  夏喬是被通知過來領國家一級運動員證書的。

  「夏喬。」

  田雨欣主動喊住了她。

  「你身體好點了嗎？」夏喬舔了舔乾燥的嘴唇，關心地問道。

  「在吃藥呢。」

  田雨欣的臉色很差。她本就是瓜子臉，小小的。這會兒更是成人一個巴掌就能蓋住了，她的長髮也剪掉了，留了一個波波頭。這樣的髮型襯得她那雙眼睛更大。

  烏漆嘛黑的眼睛，像是黯淡了所有光彩。

  「你……」

  夏喬和田雨欣的關係沒那麼近，她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話來安慰。若是趙茜的話，她便會撲過去好好將人抱住，讓她放心地哭一場，並且告訴她有姐妹在，一切都會過去的。

  「我這幾天聽膩了安慰的話，你不用想著安慰我。我知道我該做什麼。」

  田雨欣不會自暴自棄，她會積極配合治療。

  只是，那銀色的冰面，似乎成為了她的遙不可及。

  「嗯。」

  夏喬顯得有些挫敗。

  「夏喬，你一定會堅持下去的吧？」田雨欣輕聲問道，她的聲音輕飄飄的，但是眼神卻很堅定。

  「當然！」

  「希望你能永遠這麼樂觀自信。我很羨慕此時的你，因為曾經的我也是這樣。」

  這樣的意氣風發。

  田雨欣以為沒有什麼東西能夠打敗她。

  可沒想到噩夢很快就到來了。

  「夏喬，你一定要一直堅持下去。哪怕是洪水決堤的時候……」田雨欣走上前，伸手抱住了夏喬。

  她的身上帶著一股藥味兒，淡淡的，鑽到了夏喬的鼻子裡。

  夏喬想，她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辦法忘記這個帶著藥味如同羽毛一般輕巧的懷抱。等到不久後，她也終於明白什麼叫做洪水決堤的時候。

  她也知道田雨欣的心裡究竟有多難過。

  「再見。」

  她的聲音微微顫抖，讓夏喬有一股衝動。

  「田雨欣！我在賽場等你回來！」

  向死而生的黑天鵝怎能隨意退縮。

  夏喬想哭，可她忍住了。等到田雨欣走得很遠很遠，她才轉身走進了辦公室。

  傅教練將國家一級運動員的證書交到了她手裡，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孩子，去訓練吧。」

  「傅教練，田雨欣……」

  「只要她恢復好就能回來的，到時候就看她願不願意回來。」傅惠秋教練也很惋惜，她多希望田雨欣能夠重回冰面。

  那個好苗子是為冰面而生的。

  「別想太多，你好好準備集訓名額的事。」

  「嗯。」

  夏喬點了點頭，最後挪著步子離開了辦公室。

  傅教練嘆了一口氣，只希望這個孩子不要成為下一個田雨欣。

  這是國慶的最後一天。

  夏喬在冰面上的訓練更狠了。

  她心裡有點不痛快，這訓練場再也沒有了那個纖細的身影。她一點都不高興，她不畏懼競爭。

  只是覺得田雨欣那樣的姑娘，不應該被命運如此對待。

  可是。

  這么小的年紀，又哪裡知道命運不公呢。

  這世界上本就沒有純粹的黑白。

  在她上冰摔了七十八次的時候，周衛明終於喊住了她。

  「夏喬，下冰。」

  「是。」

  在訓練場，周衛明不是舅舅，只是周助教。

  「將冰鞋換掉。」

  「嗯。」

  夏喬聽話將冰鞋換成了運動鞋，然後被周衛明趕上了旋轉儀和吊杆上，吊著練空中轉體。

  「……」

  夏喬練得頭暈眼花，周衛明才將她放下，她最後只能癱軟在地上。

  「休息十分鐘，操場五公里。跑完，今晚回家加餐。」後半句，他是悄悄說的。

  周衛明最近在和省隊的老師傅取經，怎麼將飯菜做得好吃又營養，他倒是有些收穫。

  夏喬一聽，眼睛就亮了。

  周衛明就知道，對付這孩子，吃這一招最有用。

  百試不爽。

  夏喬起身，做了一會兒拉伸便跑到了操場上，開始一圈一圈跑起來。晚霞緋紅，像是一隻咧著嘴巴的大狗，飄飄散散。晴空萬里，暑氣早就消退了。

  等再過一兩個小時，就要涼下來了。

  周衛明沒有監督她跑步，而是回頭安排其他人的訓練任務。

  他不能顧此失彼。

  夏喬能夠感受到風吹拂她的臉頰，那碎發一抖一抖地觸到她的皮膚上，痒痒的。體能的消耗，讓她沒那麼多時間傷春悲秋。

  田雨欣。

  我當然會堅持下去。

  我也想看看，你曾經看過的那些風景，你去過的國家隊。

  夏喬想道。

  她現在鬥志昂揚，等到家吃過晚飯補作業的時候，她就蔫了。

  「數學卷子還剩兩張，英語練習冊還有五頁，再加上兩篇作文。」她將這些都發到群里，可是錢多寶和趙茜都沒有回覆。

  倒是程淮冒泡了。

  「他們都在補作業，幾乎沒怎麼寫。」

  許是趙茜太過於哀怨，她終於摸空看了一會兒手機回復道，「程淮，三十六度的手指怎麼能打出這麼冰冷的文字。求參考答案。」

  程淮不可能給他們發參考答案的。

  「原來你們那麼菜，還是我勤奮。」

  夏喬的內心還萌生了優越感，她這些作業不過三個小時就能寫完，十一點前就能睡下了。

  叮咚。

  她的微信消息跳出，是田雨欣發送的文件。

  這些文件都是關於增肌和飲食，還有軸心平衡方面的技巧。田雨欣這三年都在摸索怎麼度過發育關，怎麼將曾經掌握的那些技術給撿回來。

  她到底是有些巧思的。

  夏喬點開那些文件看，受益良多。

  她恨不得現在就能上冰去試試看，田雨欣當初能夠在世青賽奪冠，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她的名聲可比閆安安更盛，每當這時候夏喬就會再一次惋惜。

  夏喬發了一個賣萌的表情包，和她說了一聲謝謝。

  她現在不會知道田雨欣發送這些文件的時候，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情。

  夏喬把手機放在一旁，開始埋頭寫作業。

  她按下了計時器，先解決兩張數學卷子，不會的拍照發給程淮讓他提醒一下思路。然後開始寫自己最擅長的英語，最後咬著筆桿絞盡腦汁搞定那兩篇作文。

  折騰到十一點多，她頭昏腦漲地躺在床上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