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孤要繼承父皇的女人
2024-10-05 19:24:37 作者: 沙拉薯條
她聽見了子書扶暨的話,卻並未動。
燕德帝見跑不掉了,又被忽視,怒道:「你竟敢謀逆!你這個不孝子!」
而後又朝著叛軍吼道:「爾等做的是株連九族的勾當!朕乃天子,爾等豈敢?!」
叛軍不為所動。
子書扶暨嗓音極低的輕笑一聲,諷刺意味明顯,此刻才朝燕德帝望去,眼神淡漠地哪像在看父親,倒像在看陌生人一般——
「父皇,您老了,即便不是我,也還有別人謀逆。」
燕德帝一聽,頓時炸毛,「誰?還有誰!」
子書扶暨顧自輕嘆一氣,似嫌棄燕德帝話多還蠢,「寫下退位詔書,就給您尋個善良的死法。」
「大膽!我是你父親!」燕德帝眼眶猩紅,瞪著子書扶暨。
子書扶暨猶如聽見了什麼好笑的事,卻不想與他多說,「沒有時間與您廢話了。」
說著,子書扶暨從袖中掏出聖旨,扔在燕德帝。
燕德帝不接,仍有聖旨滾落在地。
見事情無法轉圜,燕德帝從身邊禁軍手裡拿過刀,將刀橫在蕭皇后身前,惡狠狠地威脅,「你不認朕這個父皇,你總該認你的母后吧!」
子書扶暨見狀,神色漸冷,燕德帝看見他的表情變化,還以為是威脅起了作用,於是手上的刀子握得更緊。
可子書扶暨根本沒有任何求燕德帝放人的話,只彎了彎唇角,帶著淡淡的惋惜,「父皇,何必做到這一步呢。」
「倘若您是我,您覺得,您會為了您的母后而就此放手嗎?」
「不。」
「我只會讓您,死的更慘。」
子書扶暨冰涼得仿佛透著死氣的聲音,傳進燕德帝的耳朵,燕德帝終於意識到,自己養大了一個多麼自私的兒子。
而這,都是被他引導所致。
因為燕德帝的無端猜疑,讓一個優秀的兒子離他遠去,逐漸變成了在隱忍壓抑中喪失愛人能力的魔鬼。
而這一刻,子書歲也終於意識到,眼前的子書扶暨甚至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陰暗,他早已不是從前那個兄長。
他連親生母親都能摒棄,又如何能在乎她的安危?倘若知道她與他站在對立面,恐怕也不會對她手軟。
援軍到來之前,子書歲還是要識時務些。
思及此,在燕德帝苦笑鬆懈之際,她一把奪過燕德帝手中彎刀,將彎刀從蕭皇后的脖子上移到了燕德帝的脖子上。
燕德帝始料未及,震驚地看著自己接二連三被背叛。
子書歲卻沒理會他的神色,顧自對子書扶暨道:「都是一家人,何必動刀呢?」
她說得極為無辜,仿佛自己沒將刀子對準燕德帝一般。
子書扶暨見她如此,似被取悅到,又看向蕭必安,「表兄呢?」
蕭必安意有所指,「自然是一家人。」
聞言,子書扶暨揮了揮手,叛軍見狀就此接手了燕德帝和沈令薇,將兩人綁著重新進入暗道。
火把的光將通道照亮,來時看不清的路,此刻都呈現在了眼前。
蕭必安原想走在子書歲身邊,但子書扶暨卻不肯。
於是子書扶暨站在子書歲面前,將兩人隔開,蕭必安忍了又忍,只好大步朝前走去。
子書扶暨對此似乎很滿意。
他抬手,手心向上,對她溫聲道:「哥哥牽你。」
子書歲眸光帶著幾分不確定,雖聽他語氣柔情萬分,卻不知為何,覺得這溫情中透著不易察覺的危險。
「怎麼了?」只聽他又道。
子書歲搖了搖頭,將手放了上去,任由子書扶暨牽著。
溫熱的大掌將她的手握在手心裡,就如同兒時那般。
可如今,兩人卻是心思各異。
「歲歲,」她的名字自他唇齒間呢喃而出,仿佛帶著懷念與惆悵,「你小的時候,也喜歡這樣跟在我身邊。」
「宮內的兄弟姊妹,都沒你乾淨純粹,望著你的眼睛,我便覺得這世間萬物都應存在。」
「你的童年,也是我最美好的回憶。」
「所以我想護著你,讓你喜樂無虞,往日我沒做到的,以後也一定做到。」
子書扶暨轉頭,視線眷戀的落在她的發頂,「只要你願意一直站在哥哥身邊,哥哥能給予你這世間最美好的一切。」
密道之內,昏黃的火光搖曳,映照著石牆上兩人的影子。
他的聲音在子書歲耳旁迴蕩,子書歲跟著他的話,同樣憶起了過去,只是與子書扶暨的憧憬不同,子書歲眸光閃爍,蘊含著無法言說的複雜。
他們早就不可能再如從前那般。
身份、立場、權力、觀念、選擇,他們沒有一個共同點。
待一行人走回御書房後,子書扶暨便命人去炸毀暗道。
本還期待援兵從密道進宮的子書歲,聞言一驚,面上終於有了變化。
只是她還什麼話都沒說,就見子書扶暨轉頭朝她望來,仍是那樣溫柔無奈地笑了笑,「看來,歲歲是想在此等人啊,可惜了……」
子書歲瞳孔放大,原來他知道,他竟然知道!
感受到手上力道加重,自己的手被他緊緊攥著,她忽地使勁力氣將子書扶暨的手甩開,下意識地後退兩步。
子書扶暨雖通騎射,但並不擅武學,力氣還真是沒有子書歲大,當即被她甩開。
他也不惱,見她一臉震驚,他反而有種真相大白的釋然感,「歲歲,從前是我教你騎馬,你才能逃離燕地。」
「我告訴你,危險之地,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你選擇了投靠謝氏。」
「當年你沒得選,所以才認賊做父,這一次,你有的選,你該明白,哪一邊才是你最終的靠山。」
「歲歲。」
子書扶暨輕輕地喚道,就好像要喚起她的良知一般。
他溫情之下暗藏的瘋狂,讓子書歲擰著眉心。
子書歲不可思議的神色逐漸平復,卻掩不住傷感,「你……這些年可有照過鏡子,看看你自己,竟變成了你曾經最討厭的樣子。」
子書扶暨冷嗤一聲,還想靠近,卻見蕭必安將子書歲擋在了身後。
此時,被綁著坐在地上的燕德帝終於反應過來,「謝氏?你投靠了謝氏?等會兒謝賊也要來?」
燕德帝不可置信地看向子書歲,神情是被背叛後的絕望。
子書歲此刻不想搭理他。
而子書扶暨卻是沒忘記,還要從燕德帝手中拿退位詔書,又命人給燕德帝鬆綁。
叛軍將燕德帝押到案幾前,看著他寫。
燕德帝經歷多重背叛,仿佛一瞬間蒼老許多,他深深地望了眼御書房外的方向,雖看不見外面悽慘的情形,但他也知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他長嘆一息,腦海中閃過一生中印象深刻的回憶,兒時在冷宮食不果腹,後來幸得皇姐垂憐,又被京皇后過繼撫養……可他從未有一日忘記自己的生母姓什麼。
年少的他,發誓等有朝一日登上龍椅,要封生母為太后,讓他們母子再也不被欺凌。
他做到了。
可他是什麼時候變的?他也忘了,就如同他不知聽話優秀的兒子在何時學壞的一樣。
燕德帝在子書扶暨這個年紀,便已是九五之尊,他以為他可以一展宏圖,卻發現他不過是個傀儡,朝中世族日益鼎盛,謝氏領兵在外根本不聽他的!
他想要處置謝氏,卻被皇姐和太后反對,但他最終還是弄死了謝家人,也因此逼得謝家謀反。
沒了謝家,又跳出來鄭氏等,世家根本除之不盡。
不止世家難以掌控,連京太后和皇姐,都總是對他指手畫腳。
朝廷素來是女子不得干政,可是她們卻仗著是他的嫡母和嫡姐,總想規勸他,管教他!
不過仗著撫育和扶持的一點小恩,就想要他牢記一世嗎?
他想,她們是不是忘了,如今皇位之上的已經不是寵愛她們的先帝,而是他!
甚至嫡姐還想讓改變天下女子的地位,簡直是妄想!
所以他除了嫡姐,連嫡母也瘋了,這世界都清淨不少。
只是,這世上,再也無人,會真正關心他是否睡好,是否吃飽。
前朝忠臣良將,後宮三千佳麗,無一人能對他說真話,更別提真切的關懷。
即便生母,也只心系太后之位,享受這終於到手的至尊安樂。
燕德帝悔之晚矣,原來那昔日令他厭煩頭疼的嘮叨和規勸,是那樣的彌足珍貴。
記憶散去,視線被渾濁淚水模糊,燕德帝突然覺得疲乏,也沒了想抗爭的力氣。
這皇位,即便給了兒子,對方也同樣會承受帝王的痛苦。
燕德帝抬頭,朝子書扶暨望去,忽而無比清醒地問道:「你的病,也是裝的?」
「是。」子書扶暨直視他。
這一刻,燕德帝的腦海中生出許多疑問,又都自己解開了,他揣著答案又問,「你的太子妃——」
「我殺的。」子書扶暨似預判了他的問題,直白地回道。
燕德帝沉默半晌,眸中流轉痛苦之色,「不論你信與不信,太子妃是真心心悅於你,她的父親親自來求朕賜婚,太子妃並非是朕的眼線……你何苦殺了她……」
「呵,」子書扶暨仿佛聽見笑話,他突然高聲質問,「父皇現在裝什麼好人?當初我說過不願!是你非要塞給我!呵……誰叫她發現了我的秘密?」
「成大事,怎能拘泥小人物的生死?她死不足惜。」
子書扶暨無所謂道。
叛軍見燕德帝沒有反抗,也逐漸鬆開禁錮。
燕德帝緩緩坐到龍椅上,他的身影在燭光中顯得愈發蒼老,眼中滿是悲傷與失望,看著曾經疼愛的兒子如今站在對立面。
高處不勝寒,這句話在此時體現得淋漓盡致。
燕德帝自認是個孤家寡人,從前不是,現在也是了。
他抬筆,欲順從地寫下退位詔書。
卻聽心愛的女子突然喊道:「陛下!不可啊!」
沈令薇的打斷,讓燕德帝突然意識到,自己也並非孤家寡人,他還有沈令薇。
沈令薇仍是被束縛著雙手,捆綁在地上,她眼淚直流,悲痛地喊著,妄圖阻止燕德帝退位。
只要不寫詔書,沈令薇便可以期待轉機。
可這詔書一旦寫了,燕德帝就不是皇帝了。
那沈令薇……沈令薇自己都不敢想像,自己回落得什麼下場……
畢竟,子書歲對子書扶暨的重要性,沈令薇剛才也親眼瞧見了,一旦子書扶暨登基,這對表兄妹拿捏她還不跟捏死螞蟻一樣簡單嗎!
即便是為了自己,沈令薇也要阻止燕德帝。
子書扶暨聽聞,神色一狠,兩大步走到沈令薇身側,毫不留情地一腳踹在沈令薇身上,「賤人!」
這一腳的力道,不容小覷。
子書扶暨並非真的病秧子,這一腳,直叫沈令薇胸口發疼,吐出一口鮮血來。
血染上了子書扶暨的白袍,子書扶暨眼中戾色橫生,就在想一刀結果沈令薇時,燕德帝滄桑粗糲的聲音響起——
「住手!」
「暨兒,往日是朕對你多有猜疑,是朕負了你的一片孝心,朕自願禪位給你,親自為你正名,你並非逼宮謀反。」
聞言,子書扶暨朝他望去,詫異的同時,也在詢問他的條件。
燕德帝不急不緩地繼續道:「你放了她,也放了朕,給朕與沈氏挑一處行宮,養老即刻。」
子書扶暨冷笑。
連子書歲也朝燕德帝投去難以言喻的神色。
這老東西到這個時候,還想享受呢?
子書扶暨沒什麼好不同意的,反倒是沈令薇,捂著胸口吐完血,聽得這話,仍是忍不住反對——
「陛下,不……」
沈令薇咧著一口染著血色的牙齒,胸口的劇烈疼痛讓她連說話都艱難無比。
她不願意去行宮,養老。
什麼養老……燕德帝到了養老的年紀,可她還正直年華,養什麼老?
還是跟一個老男人!
當年跟燕德帝,沈令薇就是貪圖容華權力,想要被人叩拜,想要登上權利中心。
可若燕德帝成了失去皇權的退位老頭子,只能在小小行宮內過日子,那她為什麼還要跟著燕德帝?!
看著燕德帝的筆已經落在聖旨上,沈令薇感覺心比胸口更痛。
子書扶暨見狀,突然想到了更有意思的,於是故意對沈令薇說道:「孤也不是非得要正名不可,畢竟不論是名正言順還是逼宮謀反,他們都會臣服於孤。」
他朝沈令薇走近一步,將被染了血的鞋頭去踩沈令薇的衣擺——
「孤能繼承父皇的皇位,自然也能繼承父皇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