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天上明月,聖潔不可侵犯
2024-10-05 19:24:37 作者: 沙拉薯條
子書歲覺得可笑。
而後又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確定迷溯香已經起到效果,才再度開口——
「你還記得,流放出發的那天,你在城郊是如何說的嗎?」
「你說,你會去西北找她,你說你會護她餘生,你說這一路上會打點好一切。」
「可你一樣都沒有做到。」
少女的嗓音中帶著控訴,一句比一句更哀痛。
含冤入獄後,阿姐不想牽連崔煥,從沒有主動要求過他什麼,流放出京的那日,是崔煥自己追上來給阿姐承諾。
他承諾即便不做這個崔氏公子,也要去西北同阿姐在一起,哪怕此後以農耕為生也無妨。
流放路上的每個夜裡,子書歲都能看見阿姐拿出崔煥的定情之物睹物思人,阿姐既歡喜他的真情,又怕牽連於他,阿姐不想讓他前途盡毀。
可那時的阿姐哪裡知道,數個夜裡的糾結是那樣多餘,崔煥根本做不到。
崔煥說會沿途打點,可阿姐依舊受到了欺凌。
崔煥說會去找阿姐,可自從京城出發起,到了幾個月後進了西北之地,也沒有見到他的身影。
從一開始的期盼,到最後的心死。
昔日高貴的郡主淪落到流放犯,從備受追捧到人人欺凌,自從被辱後,沈永寧是想尋死的,她身上流著皇室血脈,她的母親是先帝唯一嫡出子嗣,她不能給母親丟人。
可看見重病的子書歲,沈永寧卻不得不擔起長姐的擔子,活下去。
她放下尊嚴,苟延殘喘,只希望餘生可以將妹妹撫養成人。
可即便結束了漫長的流放路途,到了西北,她發現那些噁心的嘴臉仍要來噁心她,沈永寧意識到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因為妹妹會有長大的一天,那些欺負她的人,遲早會將欺凌的對象變成她的妹妹。
她已經被禍害了,可她的妹妹不能,她要護妹妹周全。
是以,想出了逃跑的法子。
……
想到過去,子書歲難掩苦澀,子書歲知道,即便身為夫妻也會大難臨頭各自飛,更遑論只是個青梅竹馬、准未婚夫,崔煥的失信無可厚非。
可子書歲就是不想放過他。
從阿姐葬身火海的那一刻,子書歲就想殺了崔煥,也或許是更早,或許是阿姐被欺負的第一次起。
子書歲也說不清是什麼時候,因為腦子裡總會有些瘋狂的念頭。
那些念頭告訴她,如果崔煥做到了承諾中的一件,阿姐就不會這樣悽慘地死去。
明明崔煥不是殺人兇手,明明姐妹兩的苦難不是崔煥造成的。
可對子書歲來說,他就是不該活著。
此時,崔煥垂著眸,聽到少女的話,耳邊似乎響起了當年對心愛之人的承諾。
即便不清醒,他也能深深感受到那份疼痛,他的眼瞼下流出幾滴淚水,言語悔恨,「是我無能,是我無能。」
白日裡端方君子,總會向世人展露完美無瑕的一面,他不會承認自己是懦弱的人。
可現在,他吸入了迷溯香,那些迷幻的意識直擊心靈,他只能說真話。
「你既然承諾了打點保護,又為何沒派人保護?」子書歲問出多年來,一直想問的問題。
崔煥淒涼地笑了笑,「我,我讓人跟著了,可那些欺負她的官差,是嵇家下的令,嵇氏勢大,我若與之作對,會害了崔氏……嵇大公子知道我發現後,承諾幫扶我,只要我不將此事說出去,這對我和家族都有好處。」
崔氏早就不如曾經輝煌,在京城一眾世族中只能算作二流,平平無奇,更不能跟嵇氏、蕭氏相提並論。
若有嵇氏、蕭氏兩家的幫扶,崔煥便可平步青雲,少走許多彎路,於家族而言也非常有利。
所以,他答應了。
他說得好似很辛酸,可子書歲聽了卻大驚。
她一直以為,崔煥沒派人保護,可如今卻突然被告知,那一年崔煥派了人的……可卻在冷眼旁觀阿姐被一次次欺辱,都沒有出手過一次!甚至以此當做把柄獲取嵇家的幫助!
這比沒派人手,更讓人痛恨!
既然當初嵇氏為封口崔煥而許下好處,那麼恰恰說明他們做的事並沒有被燕德帝允許,所以不能讓外人傳揚出去。
畢竟曾經的皇室郡主,哪怕已是庶人,也流有皇家血脈,為了皇家顏面,就算賜死也容不得玷污。
一般的皇室宗親被流放,官差是不敢惦記的,因為這些貴人有概率會翻身,就憑身上的血。
即便燕德帝不特意交代,也不會想到外甥女會在流放路上經歷什麼非人的待遇。
畢竟那可是京太后的嫡親的唯二外孫女啊,是皇帝的外甥女啊,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就算兩個郡主失去母親,就算京太后沒了權勢,可到底是個太后啊。
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做壞事啊?
所以那時候的崔煥,只要救下沈永寧,而後再將實情稟告給燕德帝,即便燕德帝再昏庸,也絕不可能縱容嵇家的行為,嵇氏更不可能傷害到崔煥。
退一萬步來說,崔家與蕭氏還有姻親,嵇氏不可能貿然對崔家不利。
就算崔煥當時救了沈永寧,也不會有任何弊處。
但不救,會有好處。
故,是崔煥要與嵇氏同流合污,並非沒有選擇,是他選擇了好處,選擇了惡的那方。
子書歲的眼眸中閃過淚花,眼底儘是憎惡和恨意,她抑制不住地笑出聲來,笑聲里滿是悲戚,這一切簡直可笑至極!
這樣虛偽利己到極致的世家公子,還美名其曰是為了家族?真是可笑!
她也為阿姐感到悲哀,真心錯付,看上了這樣一個禽獸。
「那後來呢?」子書歲聲音嘶啞,「為何又沒去西北找她?」
「我與她並未成夫妻,福禍理應自擔,我愛她,可我也是崔氏長子,那日去送她,本是想與她告別,可我一見到她,便心軟,一時衝動做下了承諾,」崔煥說這話時,手卻還在摩挲著畫像,
「我愛她,可我愛的她,該是天上明月,聖潔不可侵犯,而非是被卑賤官差都能觸碰的污泥。」
文人說話便是如此,連嫌棄都說的那樣委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