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摸他
2024-10-05 19:24:37 作者: 沙拉薯條
燕京的風,比定陽還要冷上幾分。
十一月剛至,幽山內竟飄起雪來,黑夜中,山頂悄悄地裹上了銀裝。
屋內,溫暖的燭光搖曳。
看著面前少女靈動的眼眸,蕭必安神色幽深而複雜。
他沒有回答,可少女卻像是非要個答案。
「表哥,我曾經聽人說京畿衛里沒有好人,他們冷血無情,就像是地獄閻羅,辦案甚至不講證據和真相,只是為皇帝做些骯髒事。」
「但我相信,表哥一定不會如他們所說的那樣,對吧?」
她的神態天真如初升的朝陽,將蕭必安心底的陰暗照得無處遁形。
那些曾經所做的事,一樁樁、一件件,他從未覺得自己有錯。
這世上本就是弱肉強食,哪有對錯?直到弱者被強者吞入腹中,也只能怪弱者的無能,沒有提前防範。
蕭必安想要強大,也從不覺得自己虧心。
可當聽到少女天真又篤定地說出這番話時,他的眼前卻出現了一個又一個的人影,他好像沒辦法告訴她,自己是好人。
蕭必安垂下眸,嘴裡也沒了味道,「面涼了。」
沒等到蕭必安的答案,子書歲輕嘆了一聲,做出了讓步,「那快吃吧。」
他是不是好人。
子書歲又怎會不知道呢。
她從來就知道,他,是個惡人,徹頭徹底的惡人。
兩碗長壽麵很快就見了底,那個熟透了的番薯靜靜躺在火爐里,最後被子書歲拿起。
她將番薯撥開,在蕭必安詫異的神色下,她不好意思地說,「我還餓。」
蕭必安發現,瘦弱的表妹,原來那麼能吃。
似回應他心中所想,子書歲靦腆一笑,「其實我飯量挺大的,以前也沒有這麼瘦,來了侯府後肉都掉光了。」
此言何意。
蕭必安看著她,心想,她這是在抱怨嗎?
「我會讓阿遠跟管家說一聲,以後你想要吃什麼,就跟廚房說,不必委屈自己。」他從容道。
子書歲的兩個小梨渦又露了出來,仿佛就在等待他這句話,「謝謝表哥。」
「我還有一件事。」她目光灼灼地望著他。
蕭必安見她得寸進尺,也沒有生氣,「你說。」
子書歲指了指面前的碗,「我不想洗碗。」
本以為她是有什麼要求,卻不料只是如此簡單,蕭必安起身,將兩個碗端起,走了出去。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子書歲的臉色瞬間耷拉下來,一隻手揉了揉臉。
每天面對著他不是柔弱地哭就是傻傻地笑,她的臉都快笑僵了。
這麼冷的天,今天還在水裡泡了那麼久……
剝開番薯的皮,子書歲狠狠地咬了一口,而後起身,走出屋去。
廊下僅僅掛著一盞燈,燈的周圍泛著金黃色的光圈,有些昏暗,但至少能照亮腳下的路。
透過光圈,子書歲看見院內雪花紛揚,草地上也攢了一層薄薄的雪。
仰頭望去,只見大片大片的雪花灑落,她伸出手,感受到那冰涼的觸感。
燕京的雪,還是那麼涼。
上一回看燕京的雪,是什麼時候?
好像還是八年前,她在漆黑的牢獄內,唯一的曙光便是那道小窗,那時甚至還沒到十一月,就像是上蒼見證了她的冤屈,賜予她一場大雪。
雪花順著小窗,零零散散地飄落進來,落在她的潰爛的傷口上,讓她難得地有了除了痛,之外的感覺。
定陽居北,一到冬日雪也是少不了,可即便雪再厚,子書歲也覺得定陽比燕京暖和些。
而平亭在燕京以南,平亭少有降雪。
思及此,子書歲朝著廚房的方向,驚訝出聲,「表哥!下雪了!」
言語中滿是興奮,她收回接雪花的手,掌心內看不出雪,卻被雪淋得一片濕潤。
她跑進廚房,看見了那抹高大的身影。
他真的在洗碗。
他竟然真的會洗碗。
子書歲愣了一瞬,然後慢步到他身後,一副很寶貝的模樣伸出手,在他面前——
「表哥,你看這是什麼?」
手上空空如也,蕭必安瞥了一眼,目光便移到她的臉上,見她滿臉歡喜,他生硬道:「山中氣候低,莫要貪玩,會著涼。」
子書歲心中冷哼,他還知道她會著涼?白日在水裡泡了那麼久,他不都冷眼旁觀著呢。
雖心裡覺得好笑,可子書歲的面上卻仍是一副單純的樣子,她瞧著自己的掌心,嘀咕一聲,「涼嗎?」
而後她的眼神瞥向了正在低頭洗碗的男人。
蕭必安穿著一襲黑色錦衣,他的狐裘脫在了屋內,此時脖頸都露在外。
她有心使壞,立即伸手將掌心對準他的脖頸,貼了上去。
觸碰的那瞬間,冰涼的掌心逐漸變得溫熱,他的體溫緩緩地傳向了她的手裡。
子書歲比他矮一頭,就這樣抬著頭,冰著他。
蕭必安身子微僵,完全沒料到她會有此舉動,也沒有想到她膽大到這個地步。
許是今日他過於好說話,才縱容地她這樣放肆。
蕭必安手上洗碗的動作停了,低頭看她,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廚房內懸掛的油燈。
子書歲只看見他面容上的陰影,和他那雙漆黑無光的眸子,她嘴巴一扁,
「表哥,你生氣了嗎?」
「我錯了。」
嘴上道著歉,手卻還是貼著他。
蕭必安沉沉道:「很涼。」
「哦。」子書歲這才怏怏不樂地收回手,她的視線落在蕭必安手下的碗筷上。
「表哥,碗洗得好乾淨。」
拍馬屁似的一句話,沒得到他的任何回應。
索性她收回了手,蕭必安也沒同她計較,顧自又清洗起碗來。
子書歲看著他的動作,又道:「表哥經常洗碗嗎?」
沒有回應。
只有嘩嘩的水聲。
「表哥,要幫忙嗎?」
他不說話。
「表哥,明日我們吃什麼?」
他嫻熟的洗碗動作已經步入最後一個環節。
「表哥,明天你會做飯的吧?」
「今晚會不會很冷,棉被是新的嗎?」
「表哥,我想玩雪。」
……
在她一聲聲的表哥下,蕭必安將手洗乾淨。
而後他快步走了出去,子書歲一瘸一拐地跟上他。
但她沒有進屋,而是在小院內,踩著那層薄薄的雪。
子書歲發現她的行為並沒有吸引來蕭必安的圍觀,於是打了個寒顫便走回了堂屋。
彼時,蕭必安已經在偏房內鋪床。
不知何時,子書歲又走到他的身後,幽幽道:「表哥,你會的好多呀。」
蕭必安將被子鋪好,冷著臉道:「今晚你睡這,半夜不許跑出去。」
子書歲乖巧地點點頭,「那表哥睡哪裡?」
「隔壁。」他說完,轉身離開。
隔壁是他的主屋。
夜深人靜時,子書歲躺在床榻上,這床大概是許久沒有睡過人,也沒有修葺過,轉身便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正當她即將入睡時,床榻突然下墜——
「嘭!」
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