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沒什麼遺憾
2024-10-04 17:47:22 作者: 玉堂
馮斯乾甩開他,「韓卿在江浦!」
趙隊說,「我知道她在!斯乾,就算馮冬在,你也要考慮全局,我們信任你,服從你的部署,你不能兒戲。」
「趙凱,我沒有兒戲。」馮斯乾失了耐性,「我過去找她,不妨礙大局。」
趙隊也急了,「可你出意外我沒法和上面交待!我們特聘你,簽署了保證書,必須保障你的安全。」
「我不用你交待。」緊接著傳來反覆開門關門的聲響,馮斯乾迅速走下樓梯,「韓卿,你受傷了嗎。」
我搖頭,又意識到他看不見,「我沒有。」
馮斯乾平穩住情緒,「你用誰的手機。」
我哭著,講不出話。
他竭力鎮定,可隱隱的顫音暴露了他此刻的驚慌,「為什麼去江浦。」
我坐在地上,盯著貨輪的方向。
「因為林宗易嗎。」他明知答案,仍舊問了一遍。
「斯乾——」趙隊攔住他,「仇蟒出貨了嗎?」
馮斯乾等待我回答,好半晌,我打破沉寂,「在清點箱子,碼頭的倉庫有二十個鐵皮箱。」
趙隊指揮三組和四組出發,「斯乾,絕不能讓仇蟒啟程,我們來不及調遣海上設備,交手沒有勝算。」
一名下屬對趙隊說,「應該有湖城的臥底在江浦碼頭,不清楚他們是否準備了工具。」
「他們即使有設備,也肯定獨立圍剿,不會與我們聯手。」趙隊一籌莫展,「斯乾,你聯繫上面,有辦法從濱城調船嗎?」
下屬說,「濱城調船,現在投放也晚了。」
馮斯乾自始至終不曾出聲,直到趙隊帶人離去,他才開口,「韓卿,如果林宗易喪命在港口,你還回來嗎。」
我死死地握住機殼,「回哪裡。」
他說,「瀾春灣。」
「瀾春灣不是我的家了,就像熙雲路才是你正式的家庭,有資格為人所知,而我無法堂堂正正在你身邊生活。」我深吸氣,「你幫林宗易脫險的條件,是我做你的情人嗎。」
馮斯乾一言不發。
我擦掉眼淚,「我答應。你什麼時候厭倦我,我什麼時候再離開。馮冬養在孟綺雲名下,我也同意。我的住處她想砸就砸,想鬧就鬧,至於我,她只要對外手下留情,不令我難堪,我也任由她。」
馮斯乾依然沒有回應,我們聽著彼此的呼吸,在死寂到極點的深夜裡。
許久,他發出一聲笑,「犧牲一切,換他活命,我理解對嗎。」
我哽咽,「法律會審判他生死,但我求你,不要放任他毀在仇蟒手上。」
車庫飄蕩著回音,馮斯乾的一字一句壓抑又深沉,「為了林宗易,你求過我三次,每一次給出的籌碼,都是你從未給予我的。韓卿,我娶孟綺雲,和上面有關,我有我的大義,我的職責。而你袒護林宗易,除了感情,沒有任何理由。我無數次卻步,猶豫要不要終止,都源於我看不清你的心,你的搖擺和糊塗,我沒有精力賭注。」
我一動不動,像釘住。
「情和名,我從不覺得後者多重要,有名無情,無名有情,男女之間逃不過這兩者。對於有些男人而言,情比名更稀缺,名很容易,給一百個人也輕而易舉,情很難,一分也不可求。」
「馮斯乾。」我打斷他,「這世上也有男女之間有情有名。」
他聲音低沉,被發動引擎的噪音吞噬,「韓卿,那需要漫長的時間。那是普通人才能無所顧忌求得的東西。」
我閉上眼,把手機給振子,他接住,掛斷,「馮斯乾可靠嗎?他恨不得華哥挫骨揚灰。」
「你還有其他法子嗎。」我神色變得平靜,全然不似在電話里走投無路的慌張,「馮斯乾的地位不一般,省里特聘他出馬的案子多得是,刑偵的行家,業界的香餑餑,他的安危是頭等大事,他來江浦碼頭,趙隊一定會跟著他,確保他平安,一旦大隊人馬到來,仇蟒還敢玩命嗎,不是等於保下了宗易?」
振子還是不踏實,「可馮斯乾對華哥——」
我明白他畏懼什麼,「馮斯乾是正經商人,又有專家的身份,不可能明目張胆下黑手,一個外界眼裡霽月光風的清高男子,他深知趕盡殺絕的猙獰會污染自己的美好皮囊。」
振子恍然,「萬一馮斯乾出事了呢?」
我篤定,「真涉及性命攸關的時刻,趙凱寧可替他死,他都出不了事。」
振子隨即失笑,「我終於明白這些男人心甘情願栽在您身上是圖什麼了。」
我目光定格在第一艘貨輪,沒吭聲。
林宗易進入船艙的一霎,倏而轉身,一柄銀色白朗寧隔空指向仇蟒。
氣氛頓時凝重,我瞪大眼,僵硬站起。
「蟒叔,這副場景在你的意料之中嗎。」
仇蟒駐足,他並無多大驚訝,「華子,你果然是叛徒。」
只片刻,在場的幾十名保鏢亮明底細,齊刷刷對峙,一批跟隨了林宗易,一批護在仇蟒身前。
林宗易面無表情,「演了三個月的戲,該落幕了。」
保鏢遞上拐杖,仇蟒淡定自若拄著,「一場戲的落幕,也分喜劇和悲劇,與其悲劇落幕,不如繼續演,演成喜劇。華子,你放下槍,老老實實送貨,我既往不咎。」
林宗易的眼睛晦暗幽深,「我或許是一齣悲劇,可你也絕不是喜劇。」
仇蟒同他四目相視,「你自立門戶二十年,待我也算敬重,八年前抓了幾個同行,從此大洗牌,當時的風波你也受牽連,你沒有供出我,如今你反咬,卻不在乎錢和勢。華子,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背叛我的導火索,是我對韓卿下手,以致於你起了殺心嗎。」
白朗寧寒光四射,像極了林宗易眉目間的凌厲,「是。」
仇蟒說,「我承諾不碰她。」
林宗易冷笑,「放虎歸山,貽害無窮。咱們一起栽跟頭,吃槍子,我才安心。」
仇蟒微眯眼,「你不為立功?」
「立功。」林宗易語氣自嘲,「我的過錯,功彌補得了嗎。我騙她的,蟒叔,你是老江湖了,你也信。」
我身子一晃,險些摔倒,振子眼疾手快扶住我,「韓小姐!」
我反扼住他手,「他什麼意思。」
振子低下頭,「我不知道。」
林宗易那邊為首的是一個光頭硬漢,他上前一步,「仇蟒,你自作孽,天道昭昭,容不下作惡多端的匪徒。」
仇蟒打量他,「我瞧你眼生。」
光頭說,「很快眼熟了,說不準到裡頭是我負責審訊你呢。」
「哦?臥底嗎。」仇蟒放聲大笑,「你膽子夠大,敢在我眼皮底下翻我的船。」
他撥弄著大拇指佩戴的翠玉戒指,「你是湖城的。」
光頭沒遮掩,「算你有眼力。」
仇蟒感慨,「華子,誰混進萬隆城,我都認,正邪不兩立,早晚有兵戎相向的一日,唯獨你忘恩負義,被他們策反,傷透了我。」
林宗易橫在空中的手臂紋絲不動,「我回頭了。」
仇蟒面目陰毒,「你回不了頭,你回頭就是死。」
「能回。」林宗易輕笑,「只要我親手滅掉你,洗一洗自己的污穢,以後別人在韓卿面前提起我這個前夫,她臉上也好看一些。我不希望她不光彩,被我髒了後半生,這是我立功唯一的用處了。」
仇蟒聽出同歸於盡的意味了,他不著痕跡向後退,「華子,我時常和這群小輩提起你。」他拍了拍距離最近的保鏢肩膀,「你記得嗎?」
「記得。」保鏢恭敬,「華哥是好樣的,有骨氣,有謀略。」
林宗易也笑,「蟒叔厚愛,您上路前,我預備了大禮再孝敬您一回。」
「你的大禮?」仇蟒不屑一顧,他指著貨船上的鐵皮箱,「你檢查過嗎。」
林宗易神情驟然陰狠,「我何必檢查無用的廢料,大禮自然要壓軸出場。」
他接連三槍,打碎了三盞位於船頭照明的大排燈,燈光熄滅,碼頭再度漆黑。
林宗易在黑夜中穿行,攀著數米高的桅杆奮力一躍,從A輪跳上B輪,他的最終目的在C輪,A、B兩艘輪船是護航船,左右夾擊,全部現金都放置在中間C輪的貨艙。
正在C輪搬運的保鏢搖晃著桅杆,想要把林宗易搖下來,「快堵截華子!」
光頭壓低聲,扔出彈夾,「宗易,當心!」
林宗易在C輪落腳的同時,仇蟒的四名保鏢沿著舷梯悄無聲息圍攻上去,而他並未發覺。
我瞄準船身,砰地巨響,林宗易發現了他們,光頭循著槍響也發現了我存在,他面色突變,「黑鷹,保護韓小姐!」
伏擊在帳篷里的黑鷹踢翻了鐵架,帳篷頃刻坍塌,不明所以的幾名保鏢被瓮中捉鱉,黑鷹擒住其中一名,利落戴上手銬,「附近有後門嗎?」
保鏢知道黑鷹是便衣的代號,他顫顫巍巍,「後門通往省道,喬叔擔心華子逃了,下令封死。」
黑鷹將他交給同伴看押,飛快朝我跑來,在他逼近我的途中,一個巡邏的保鏢持刀從背後偷襲他,我對準那個保鏢的膝蓋補了一槍,他當即跪倒。
我直奔貨輪,黑鷹大驚,「危險!」
我伏低,連滾帶爬,每接近三十米,便躺在沙坑裡短暫隱蔽一會兒,正當我摸索著上膛,有男聲在不遠處喊我名字,「韓卿!」
聲源來自C輪,林宗易脊背緊靠艙門,他臉色是前所未有的慌亂,「回去!」
他胳膊淌著血,被桅杆割傷的,「誰讓你來的。」
頭頂的金屬帆上,一個保鏢伺機俯衝制服林宗易,我抬手一扣,可惜打偏,對方飛撲而下,林宗易側身避開,反手一擰,保鏢腳下不穩,倒栽入海。
「小心身後!」黑鷹大吼,緊接著我被一束手電筒的強光刺得別開頭,下一秒,一陣疾風在耳畔炸開,男人哀嚎,掀倒在地。
林宗易的槍口冒著一縷灰煙。
黑鷹脫下防彈背心裹住我,「快撤離,外面有我們的人。」
我扯掉背心又塞給他,「你們有妻有女,沒必要搭上自己救我,我自找的。」
我沖向船舶,黑鷹沒撈住我,林宗易察覺我更近了,他雙眼血紅,「你回去!」
「林宗易——」我抱頭,躲過一個保鏢飛出的鐵棍,「我欠你太多了,我想還你。」
他攥緊拳頭,「我他媽用不著你還!」
「馮斯乾結婚了。」我停在那,「宗易,我要是死在這,他不會多麼難過,他也無心為我難過,他下周舉行婚禮。」
我掩面啜泣,「宗易,我這一輩子很多不甘心,我沒有當過新娘,沒有盛大的婚禮。」
他望著我,夜色深重,掩蓋了他眼底洶湧的暗流。
林宗易忽然伸手摟住我,像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在他即將吻上我嘴唇,他隱忍著,微微錯開,滾燙的吻落在我臉頰,一寸寸疼惜,流連,止於我眼角細細的淚痣,「我知足了。」
我緊繃著,淚意翻覆。
他笑了一聲,我聞到刺鼻的血腥味,從他身體瀰漫開,「最後見你一面,沒什麼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