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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或許是最後一面

2024-10-04 17:47:22 作者: 玉堂
  ·我捧住林宗易的後腦勺,觸碰到兩個並列的發旋兒,「在呢。」

  他任由我作亂,「頭髮可以造假。」

  我又解開黑色襯衣,陳舊的刀口泛白,從鎖骨橫亘至肩胛,是雲城那個滂沱的雨夜,他拼死保護我留下的傷,我心口不禁抽疼,「疤痕也在。」

  他挨近我,「樣貌都能偽裝,還有什麼不能複製。」他望進我迷茫又無比動容的眼睛,「不過男人參差不齊,有一處造不了假,他們比不贏我的雄渾。」

  我收回手,賭氣坐著,不再看他,「我確定是你了,滿口騷話,老不正經,他們更贏不了你。」

  林宗易笑了一聲,「我老嗎,你可不止一次說我老了。」

  我故意反駁他,「四十歲不老嗎?」我手指拂過他眼角淺淺的皺紋,「你已經從迷惑女人,迷惑風月,淪落到四十不惑的境地了。」

  他垂眸,語氣帶點執拗,「距離四十歲還差九個月。」

  我沒忍住笑,「男人也計較年紀啊。」

  「可惜我沒有選擇。」他一顆顆系上衣扣,繫到胸口,「要是我晚些出生,在你二十歲時將你娶到手,搶在馮斯乾前頭,你是不是就不會愛上他了。」

  我抿著唇,沒有回應他。

  他悶笑,「我從不信天意,不信命運,唯獨我用盡謀算奪取的感情,豁出命也留不住。」

  我猶豫片刻,掌心覆在他手上,「不是你謀算,是我走投無路哀求你,把你扯進這場錯誤之中。」

  蔣芸說,我和林宗易是孽緣,孽起始於我的自私,我的糊塗。

  我逃得過馮斯乾的圈養,逃不過自己的心,或早或晚我的男人終究是他。

  白白賠上一個林宗易。

  他原本在虛假的風月里放蕩瀟灑,我偏要拖著他墮入真實的風月,害他痛。

  我仰起頭,月色溫柔,林宗易身上的氣息更溫柔,「王晴娜和林恆出國了。」

  他淡淡嗯,「我清楚。」

  我說,「他們會等你,我也會等你堂堂正正那一天。」

  「是嗎。」他視線停落在我臉上,「如果我葬送在邊境,還是忘了我最好。」

  我捂住他嘴唇,「你是湖城的臥底,他們會暗中潛伏,你一定能安全回來。」

  他眉眼全是笑,「我回來,馮斯乾同樣不會容我。」

  我告訴林宗易,「他承諾我撤手了。」

  他坐直,沒說話,整個人異常冷靜。

  我手沿著他衣服滑下,「你怎麼會在江城大隊?」

  他看了一眼窗外,三樓審訊室的窗戶亮著燈,「舟山出事,我知道你來錄口供,我想見你。」

  我想起什麼,頓時警惕起來,「喬叔不是監視你嗎,你逃出萬隆城,他會向仇蟒匯報嗎?」

  林宗易挽起我耳鬢散下的長髮,「喬叔在洗浴中心應酬,振子打掩護。」

  我看向他,兩年不算短,卻也不算長。江城,江城中的人,似乎全變了。

  情,利,面目全非。再尋不著半點當初的影子。

  馮斯乾身邊名正言順的女人從殷怡換成了孟綺雲,而林宗易從風光顯赫變得一絲落魄。

  他活在不見光的地獄中,骨骼里滲出的冷硬,剛毅與狠絕,濃烈地釋放著,又透露一點難得的溫存,柔情。

  「宗易,我想回到曾經。」

  車裡昏暗,車外亦沒什麼光亮。

  我嗅到他散發的熱度,來自他的身體,和煙氣極重但獨特溫厚的體味。

  他聲音在我頭頂,「曾經是什麼時候。」

  我不假思索,「剛遇到你的時候。」

  他胸腔起伏著,傳出低沉的回音,「為什麼。」

  我凝望他,「換一條路,說不準不是如今的局面了。」

  林宗易眼裡的光黯淡了一些,「我以為你會說,你要試一試喜歡我。」

  我驀地紅了眼眶,「宗易,其實我是一個很惡劣的女人,我從來都配不上你的好。」

  他看腕錶,九點半,萬隆城最熱鬧的時間,他忽然用力摟住我,我沒有抗拒,我莫名感覺到悲壯,像一個故事要終結,林宗易正在依依不捨畫上它的結尾。

  「韓卿,我必須趕回去了。」

  我落下一滴淚,「你還會出現嗎?」

  他沉默許久,「我不知道。」

  我沒勇氣待下去,在他炙熱的懷抱里,我幾乎窒息了。

  我推門下車,走出幾步,他叫住我,「這或許是我們最後一面。」

  我一愣,「你今晚是向我告別嗎?」一股極度的惡寒迅速席捲了我,我抓住他手臂,「林宗易,我不許你死。」

  沉重的夜色籠罩,他輪廓被淹沒,像隨時會蒸發,從此消失在我的世界。

  他神情意味不明,在下一秒笑出聲,撫摸我冰冷的面頰,「瞎想什麼。」

  我反攥住他手,「我做過噩夢,夢到你死在邊境的山上,醒來時我嚇哭了。」

  他凝視我,「我答應你的,不會食言。」

  他答應我平安。

  我攥緊他,「要完好無缺。」

  他再次笑,「太貪心了。生死一線,殘廢是很正常的下場。」

  我難以抑制抽搐著,「宗易,我不要你變成那樣。」

  他輕吻我額頭,「好了,我逗你的。」

  我左手微微發涼,我低下頭,指節上多出一枚鉑金環,是我和他的婚戒。

  我有些錯愕,「宗易。」

  他極盡不舍摩挲著鑽戒,包裹住我的手,「韓卿,對於我而言,你不是一個錯誤,就算是,也是一個美麗到我無法忘卻的錯誤,你教會我怎樣真心愛一個人。」

  「我討厭你說這些。」我使勁拉門,想拉開,他卻上了鎖。

  他伏低,撐住車門,消沉到極點,「走。」

  我沒動,他大吼,「走啊!」

  我哭著後退,這個男人的每句話,每個眼神,都帶給我一種強烈的前所未有的揪心。

  我坐進駕駛位,降下車窗,他說,「你先走。」

  我哽咽,「不,我要看你走。」

  他死死握住方向盤,手背青筋暴漲,「韓卿,那次我假死,你為我絕望過,女人一輩子只為一個男人絕望一次,第二次就不值得了,明白嗎。」

  我抹了一把眼淚,嘶啞應了聲。

  林宗易前腳離開,兩三分鐘的工夫,一輛咖啡色的麵包車從陽莊道駛來,我眼疾手快熄了火,緊接著司機下車,鬼鬼祟祟張望四周,我放平駕駛椅,悄悄躺倒。

  他搜尋無果,朝車上喊,「老九,華子不在啊,你眼花了吧。」

  一個叼著牙籤的瘦高個也下車,「我沒看岔,他換車了,奧迪A8,可那副身板,那氣魄,就那麼一晃,我認出絕對是他。你去前面打探一下,他車還在嗎。」

  男人瘮得慌,挪了半米,又縮回,「老九,這可是江城大隊啊,姓趙的認識我,我不敢和他打照面,我有前科。」

  老九恨鐵不成鋼,「慫包!」

  男人惱羞成怒,「難道華子吃錯藥了?他來這裡幹什麼,自投羅網嗎?他和咱們是一樣的底細!」他恍然,指著老九,「上次碼頭分贓不均,我多撈了一筆,你他媽懷恨在心,憋著勁坑我吧?」

  老九一腳踹在男人的膝蓋,「你就知道錢!冠強臨死前揭發華子和上面有交易,假如是真事,誰都休想逃過一劫。」

  男人齜牙咧嘴,「蟒叔廢了冠強,就因為他栽贓華子,你還信他?」

  老九冷笑,「蟒叔的做法我也想不通,可華子和上頭勾結,絕不是空穴來風。」

  男人直起腰,「那咱們去外省躲風頭吧。」

  「躲?」老九門牙閃爍著黃澄澄的金光,「月底運貨咱倆在場,無論蟒叔和華子誰完蛋,你我都栽跟頭,上面肯定要撒網了。」

  男人也怕了,「你想個法子啊!」

  老九舌尖舔著嘴角的痦子,「我帶你賭一盤,咱們投奔對家。」

  他們麻利坐回車裡,原路駛離。

  我立刻給林宗易打電話,他關機了,我又打給振子,壓低聲,「老九是喬叔的人嗎?他發現宗易在外面了。」

  電話那邊氣氛特亂,像在舞池附近,「蟒叔顧慮月底的行動,對華哥讓步了,之前只能在會館,現在去洗浴中心和棋牌廳,蟒叔都不管了,華哥進出不費事。」

  我鬆口氣,「老九在物色新靠山。」

  振子問,「有目標了嗎。」

  我發動引擎,繞過街口拐彎,「沒聽到提,讓華哥留心老九為首的這夥人。」

  我掛斷沒多久,蔣芸聯絡了我,她說程澤在醉王朝。

  我停在路口等燈,這趟路線是返回瀾春灣,「你接待吧。」

  蔣芸嘖嘖,「這位痴情的程大公子,他不稀罕我接待啊,他找你。」

  我揉著太陽穴,「我累了。」

  蔣芸在冰室泡酒,電話里有氣泡響,「哪座城市沒有銷金窟啊,哪家銷金窟里沒有大美人啊,他是缺美女嗎?他為你來的,你不現身,他一直耗著。」

  「隨他。」我掐了通話。

  快開到瀾春灣,我越發煩躁,一橫心,又調頭,駛向醉王朝。

  蔣芸在二樓電梯一邊剪指甲一邊恭候我大駕,「喲,來了?」她吹了吹甲縫,「我太了解你了,程澤眼巴巴等著,你心裡不是滋味,要麼了斷,要麼再續前緣,你不可能這樣耗著他。」

  我沒好氣,「他在哪。」

  她一指219,一臉瞧好戲,「剛啃完三盤冰鎮西瓜,這是多大的慾火啊,你去滅火吧。」

  我瞪她,「你少胡說八道啊。」

  我直奔219包房,門虛掩著,程澤站在窗前,一手插兜,一手捏著酒杯,玻璃倒映出午夜迷情,他面容深陷其中,走廊的霓虹湧入,照在他脊背,他察覺到光亮,轉過身。

  四目相視間,他撂下酒杯。

  我走過去,平淡至極的口吻,「你找我有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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