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割心
2024-10-04 17:47:22 作者: 玉堂
馮斯乾今晚似乎沒什麼耐心,他沉默一秒,「你睡吧。」
他邁步要走,我在這時扭頭,「你進來準備對我說什麼。」
他停下,側身看地面,「你沒吃晚飯。」
「除了這個呢。」我坐起,「傳言是真是假。」
馮斯乾陷入更深的沉默。
我醒悟了,「所以是真的。」我面孔像一張慘白的紙,毫無血色,「你讓我親眼看著你成為孟綺雲的新郎,對嗎。」
他脊背劇烈隆起,呼吸也沉重,「嗯。」
我眼眶發紅,我很清楚孟綺雲不容易甩掉,一旦馮斯乾不要她了,周德元以為女兒被白白利用,絕不善罷甘休。名利場有一個心照不宣的規矩:商不與權斗。再牛逼的商人也要在權勢面前老老實實服軟,連手握灰色勢力的林宗易在王威的眼皮底下都不得不安分收斂,何況馮斯乾,更不是周德元的對手了。
但我始料未及,這一天來得這樣快,這樣不可逆轉。
他告訴保姆稱呼我太太,他分明打算娶我,給我一個圓滿的結果,卻突然變卦了。
我死死抓著床單,「為什麼?」
馮斯乾平靜轉過身,「不為什麼,孟綺雲很適合做妻子。」
「那我呢?」
他佇立在那,房間沒有燈光,我只能從無邊的黑暗裡分辨他的輪廓,如此清冷,寡淡,深沉。
我拍著自己胸口,「我算什麼?」
他注視我,「你是馮冬的母親。」
「然後呢。」
他沒出聲。
「以及你的情人,金絲雀?」
馮斯乾仿佛閉上眼睛,斂去眼底洶湧的暗潮,再睜開,沒有絲毫的情緒,「我沒把你當金絲雀。」
我光腳衝過去,用力廝打他,「感情在你心裡,是不是從來不重要。就像林宗易,他風流了半生,到最後,生了兒子的王晴娜,愛慕他九年的黃清,誰都沒得到好下場,他風流在明,你無情在暗,他起碼在遊戲的開始就熄滅她們的希望,你不停打破底線,編造縱容我愛護我的假象,最終你乾脆抽身,投向你認為更合適你的女人,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一個可笑的玩物,被你始亂終棄,我卻從陳太太口中才知道!你連這一絲尊嚴和體面也不給我!」
馮斯乾臉色慍怒,當即拂開我手,「你還敢提他。」
「馮斯乾,你說我騙你,把你玩弄在股掌之上,那你騙我了嗎?你不是照樣欺騙我玩弄我!從見不得光的情人,再到婚內強迫我屈服你,如今周德元能輔助你,你索性拋棄我。孟綺雲有心臟病,她嬌弱,不捨得讓她冒險生孩子,於是誘哄我生馮冬,將我當生子機器嗎?」我扯住他衣領,「你和她好多久了,一年,三年?你自始至終都在保護她吧?保護那朵純潔無辜的小白花,而我蒙在鼓裡,任由你榨乾我的利用價值。」
「馮冬是你真心生下嗎。」他目光冷冽,「錄音筆你交給林宗易了。」
我剎那呆滯住。
「全身赤裸被堵在辦公室,險些葬送在那位喬叔的手上,我安排保鏢埋伏在後門,你了解我在想什麼嗎?」
我攥住他衣袖的手緩緩一松。
「如果仇蟒的人傷害你,不惜代價救你出來。可韓卿,你出來之後,我要不起你了。」馮斯乾抬手扼住我臉蛋,「當初懷上馮冬,你非要打掉,是林宗易認下了,你才情願留住孩子,他出車禍,你拼死為他留一條血脈。你在手術室流了多少血,那些血我如鯁在喉,因為那是你流給另一個男人的,你為林宗易賭過命,為我賭過嗎。我可以強制自己遺忘,只當你貪玩犯了一個錯,可你無數次暗度陳倉。」
我嘶吼著,「你要我說幾遍才相信,我和他沒有暗度陳倉!」
馮斯乾用鑰匙開啟床頭最底層的抽屜,他取出一摞照片,扔在我身上。
我低下頭,竟然是我出入會所的畫面,林宗易胸膛袒露,抱著我抵在門上,我們身體糾纏,他的唇貼著我額頭,拍攝角度很清晰,根本不是萬隆城大廳和過道的監控,而是林宗易辦公室的監控,幾乎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我錯愕不已,「你怎麼會有他辦公室的錄像?」
馮斯乾冷笑,「他的確棄暗投明了,協助上面剷除仇蟒這條線,可上面不傻,他趁機逃了呢,從他當臥底那一日,他二十四小時受制於上面的秘密監控,他自己都一無所知,只有裡間是監控盲區,沒有窗戶,他無處可逃。」
我恍然大悟,也無話可說。
我和林宗易確實沒有發生任何,但這些東西擺在眼前,像一座大山,一切渺小的解釋又全無分量。
我雙目空洞,蓄滿一滴滴淚,無聲淌落,墜在他手背,「即使在裡間,我跟他清清白白。」
馮斯乾垂眸,盯著融化開的淚水。
我哽咽,「不管我們怎樣濃情蜜意,這根刺,你永遠拔不掉,是嗎。」
「我拔掉了。」他指腹掠過我面頰的淚痕,那樣粗糙的繭子,像刀鋒割我的心。
他想抹掉我的眼淚,即將觸碰我眼角的一刻,又收回手,「韓卿,我一而再裝聾作啞,我不信你沒有良心,錄音筆是我給你的機會,可惜你選擇了錯誤的選項。」
馮斯乾朝門口走去。
我挺直身,望著他背影,一字一頓,「你有苦衷嗎。」
他站在原地,背對我許久,「沒有。」
我不死心,「周德元逼迫你了。」
馮斯乾輕笑,「他的把柄最多,能逼迫我什麼。」
我心臟不由鈍痛,「你什麼時候決定娶孟綺雲。」
「昨天。」
我一噎,是了,我撿起錄音筆的瞬間,他徹底失望了。
他明白自己斬不斷我對林宗易的舊情,就算無關情愛,也終歸是一個女人對男人情感的憐憫和同情。
我對林宗易的憐憫,是催化我和馮斯乾之間最致命的慢性毒藥。它越是累積,越是崩潰。
我咬緊牙關,「你報復我嗎。」
馮斯乾再次笑,「我不至於報復一個女人。」
他撂下這句走出臥室,我渾身驟然癱軟下來,無力趴在床上。
我接連躺了兩天,馮斯乾同樣沒有去公司,在書房待了兩天,這兩天兩夜書房的煙味沒散過,何江勸他少抽,他不理會。
白天我們彼此不見,直到夜深人靜,馮斯乾才悄悄過來一趟,不僅腳步聲極輕,也從不進屋,遠遠看一眼便離去。
第三天早晨我下樓了,吳姐看到我,她愣住,「太太?」
我在餐廳坐下,「改口吧,我擔不起你一聲太太了。」
她很尷尬,「其實先生對您用情最深,男人混到這個位置,總有無可奈何的局面。」
我瞥她,「孟小姐已經是瀾春灣的女主人了,用情至深這話你對她說,有你的好日子過,你捧得我再高興,我終究是下堂婦。」
吳姐聽出我脾氣太沖,她放下粥碗,嘆了口氣。
我打量這棟別墅,我愛錢,可錢並不是我唯一看重的,我更在意情。
我的情押給了馮斯乾,我恨他,怨他,氣他,可就此一刀兩斷,往後如同陌生人,我仍舊不甘心。
吳姐遞給我一杯豆漿,我接過的同時,身後樓梯傳來窸窣的響動,馮斯乾駐足,站了半晌,略帶嘶啞的嗓音,「終於肯見我了。」他坐在我對面,視線停落在我臉上,「不躲了。」
我面無表情,「我沒躲你。」
他笑了一聲,「你氣性不是一直很大嗎?昨晚何江進去送飯菜,你摔了檯燈轟他。」
我看向他,「我討厭你的人,太虛偽。」
他也抬眸看向我,「我虛偽,你刁鑽,挺般配。」
保姆出門倒垃圾帶回一個男人,何江。
我托腮,「說曹操,曹操就到。」
何江朝我頷首,杵在馮斯乾身邊,「馮董——」他觀察我的反應,壓低聲,「訂婚宴設在梅園雅間,周老先生同意了。」
馮斯乾打開請柬,「這么正式。」
「馮太太——」
馮斯乾看了他一眼,何江說,「孟小姐小孩子心性,江城辦訂婚宴,濱城辦結婚宴,周老先生也寵她,發話越隆重越好。」
我叉了一塊熏腸,語氣平淡,「婚房呢?」
何江不敢答覆,馮斯乾合住請柬擱在一旁,神色漫不經心,「你很關心。」
我皮笑肉不笑,「沒有婚房,我住哪。」
他皺眉,「你不喜歡瀾春灣嗎。」
我陰陽怪氣,「那馮太太住哪啊,同一屋檐下,住一妻一妾,合適嗎?」
大約妻妾的形容太難聽,馮斯乾眉頭皺得更緊,「還沒結婚,叫馮太太為時尚早。」
我輕嗤,「早晚而已,你既然答應訂婚,又何必假惺惺顧忌我的感受。」
他沒有回應,鋪開餐布墊在膝上。
何江感覺氣壓太低,不聲不響溜出餐廳。
馮斯乾喝完一碗粥,「你住,她不來。」
我摩挲著勺柄,「馮冬呢,過繼她嗎?」
他用方帕擦拭嘴角,「你生的兒子自己養,關她什麼事。」
他丟了帕子,起身離開。
馮斯乾上車後,我返回主臥,聯繫蔣芸,「有消息嗎。」
「我跟蹤那個唱小生的男人,他在淮陽路萬德小區B單元401,周德元的夫人也在,還僱傭了保姆,看樣子是他們長期幽會的公寓。」
我說,「高價收買保姆,我要相片。」
蔣芸猶豫了,「韓卿,那可是周德元的夫人啊,你曝光她,周家顏面掃地,能放過你嗎?」
我走到露台的花園,撥弄一株蘆薈葉,「孟綺雲的真實出身是周德元最大的把柄,他有膽子在明面撕破臉嗎?他只要動我,我立刻曝光孟綺雲的來歷,他的鐵飯碗就砸了。保住晚節是他們這類人的當務之急,他充其量問罪馮斯乾,他們翁婿掐架,我看戲就行了。」
她笑得前仰後合,「馮斯乾自作自受,偏偏招惹你這隻醋罈子。」
我眼神陰狠,「孟綺雲不自量力和我爭搶,我憑什麼拱手相讓,我灰溜溜跑了,一輩子淪為江城那群太太們的笑柄,以後馮冬臉面也難堪,況且脫離馮斯乾未必有更好的生活,我贏了那麼多女人,這次依然不會輸。」
蔣芸說,「你就該有這份魄力,管她是誰的女兒,全是你手下敗將。」
我轉動著手機,指尖一滑,掛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