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你捨得嗎
2024-10-04 17:47:22 作者: 玉堂
馮斯乾從平房出來,白光刺目,他在盡頭駐足,「怎麼不上車。」
我停在那,「你到底是什麼人。」
他眼眸在夜色下極為深邃好看,「你認為呢。」
我瞥了一眼角落打電話的趙隊,「你是趙隊的下屬。」
他笑了一聲,「那是十四年前的事,很久遠了。」他朝停車的位置走去,「另外,我不是他的下屬,假設我沒退下來,他如今或許是我的下屬。」
怪不得馮斯乾有那樣出色的偵查力和敏銳度,他見到我的第一面就識破了我,我始終感覺他身上籠罩著謎團,他的身份,他的心思,他的深沉。
他在生意場,在酒局和美色上,一直謹慎克制,從無過錯,作為商人誰不曾迷失、不曾踩進泥潭呢?他卻在商人最容易栽跟頭的地方乾乾淨淨,他知道哪些是不可打破的紅線,哪些漏洞絕不可鑽,他的禁慾清高生長在骨子裡。
我跟上他,「假如林宗易的父親沒有作偽證,致使撞死你母親的兇手逃脫,你也會對他下手,幫助上面清剿仇蟒嗎。」
馮斯乾背對我,他側臉無波無瀾,「我早已不是這行的人,我脫下警服十四年了,和過去一刀兩斷,我只為自己的恩怨,不受任何管束。」
他一句不受任何管束,我恍然大悟,「這行扳倒一個人只講證據,而你沒有證據。這二十年來,上面很少留意林宗易,索文集團的威望非常高,可你在暗處盯著他,整座濱城,除了他那艘船上的鄭寅和白喆,只有你最了解他的孽債,他做事滴水不漏,你嘗試說服隊裡暗訪突查,每次都一無所獲,你根本撼動不了他,你也等不及他自掘墳墓的那天,他從不露馬腳,他太精明了。你只能換一種身份接近他,司機和助理是最靠近他核心問題的職位,你又顧慮他調查你底細,於是你進駐華京,憑能力得到殷沛東的器重,又娶了殷怡,你故意讓林宗易察覺你要獨吞華京,而他覬覦華京,當他選擇和你爭鬥的那一刻,他就墜入你的陷阱了,交手意味著暴露,你因此一點點瓦解揭穿他。」
天台上的煙囪冒著灰色的煙,覆蓋在馮斯乾英氣挺立的身軀,「韓卿,你的聰明很吸引男人,駕馭不住你的男人會厭惡忌憚你的聰明,而我駕馭得住你,才令我欲罷不能。美麗的皮囊並不能動搖我,一顆帶劇毒的女人心,一副好手段,是我極其上癮的。」他回頭望向我,「我最喜歡你勾引我的時候,倔強又風情,一次次敗下陣,一次次迎難而上。」
我看著他,「你那時就喜歡我嗎。」
風吹動長發,拂過我唇,他伸手擇開,「挺動心。」
他指尖捏住的發梢染上淡淡的口紅,我說,「看我每天花樣百出引誘你,你很高興對嗎。」
馮斯乾笑著,「差不多。要是你的手腕很爛,我會喊停的。我上鉤了,就證明不是那麼爛。」
經過一個巨大的施工土壩,他再次止步,「瑞和集團挖華京的機密項目,挖得這麼准,是不是有內奸。」他凝視後面跟隨的周浦,周浦一言不發佇立。
馮斯乾問,「你覺得呢?」
周浦撩眼皮窺伺他的表情,「華京投資的項目一向是業內的風向標,他們關注您——」
他話音未落,馮斯乾一腳踢中他胸口,周浦飛出半米,直挺挺栽倒在地,「噗通」的重響,刺激得我頭皮發麻。
周浦趴在一堆泥沙里,嗆了口土,一動不動。
馮斯乾撣了撣褲腳的灰塵,「不是你泄密嗎?」
周浦手攥緊,沒反應。
趙隊發現這邊的狀況,他走上來,「動手幹什麼,你可不是莽撞的人。」
馮斯乾像看一個垃圾看周浦,「竊取商業機密,判幾年。」
趙隊說,「三年以上七年以下,取決於嚴重性。」
馮斯乾看向遠處的蘆葦盪,「不惜冒坐牢的風險,替殷怡報復我,你的確痴情。」他垂眸審視周浦,「早知你情深義重,當年我應該給你機會打動她。你只要求我,我未必不答應你,你錯在報復我,即便你賭上自己的前途和自由,你得不到的,依然得不到。」
周浦終於動彈了一下。
「想過為什麼嗎?」馮斯乾輕笑,「因為她眼中的你,和我眼中的你並無區別,不過一條狗而已。」
周浦仰頭望著他,許久,嘶啞說,「你早猜到了。」
馮斯乾居高臨下,「我猜到你背叛我,沒猜到幕後是誰,直到我認出沈正培身旁的女人是程威的姘頭。這位姘頭很得寵,如同程家的二太太,程氏集團有一個規定,凡是找程威辦事,先打點好這位二太太,程威不會親自下場和後輩競爭,我確定幕後是程澤。」
周浦面如死灰。
「我給你坦白的餘地了。」馮斯乾語氣寡淡又冷漠,「可到達湖城,你仍舊不鬆口。」
周浦掌心撐著地,踉蹌站起,「我跟了你多年,你太冷血,利用殷怡三年,也狠得下心腸,誰對你都會保留一分。」他指著我,「韓小姐不保留嗎?她保留比誰都多。你戴久了面具,你的真皮和面具已經分不清了,面對一張分不清虛實的面孔,沒有人不保留。」
馮斯乾無動於衷,「越是身處高位,越是無情歹毒,不止我,名利場浮沉,有仁慈之輩嗎。我利用不光彩,殷怡的結局同樣自作自受,她如果安分,我會給她更好的結局,可惜她走錯棋了,妄想聯合章徽榮架空我。」
他撂下這句從壩上離去,我緊隨其後坐進車裡,馮斯乾降下擋板,車廂隔絕了全部光亮,顯得特別黑暗壓抑。
他在這時抱住我,食指勾起我下巴,饒有興味打量,「我估計程澤不會忍心害你。」
我隱約意識到什麼,原本僵硬的身體頓時僵得更厲害,「你不要我了?」
馮斯乾眉目間閃過一絲寒意,「要你,我實在危機四伏,你就像一團麻煩,拆開一層,還有一層,一層又一層纏繞著,永遠解決不完。」他撫摸我的臉,「麻煩找上門,誰也無可奈何,可你找麻煩,將我陷進災難中。」
馮斯乾挨近我,溫熱的唇在我耳畔闔動著,聲音低沉又危險,「我該拿你怎麼辦呢。」
我猛地戰慄,「程澤很可怕。」
他悶笑,「他可怕嗎?」
我眼前浮現出程澤被胡嬌擁抱的畫面,以及他那張詭譎陰暗的面容,「他變了,變得不是我認識的程澤。」
好像關於他的那些青春美好的記憶,全是假的。
沒有一個人變得如此徹底,除非他最初就在隱藏自己的野心,在每個人面前演戲。
程澤藏了五年,整整五年。
從我們戀愛,到我們重逢,倘若不是瑞和集團浮出水面,即使他和馮斯乾曾經聯手算計林宗易,我也親耳聽他承認了,我照樣無法完全相信,我印象中的程澤太單純,太張狂,他就像一束熾烈的驕陽,毫不遮掩,毫無謊言地愛著我,火熱又真實,我難以接受我所熟悉的懦弱,簡單和他的傻氣,是他偽裝的。
馮斯乾平靜注視我,「在林宗易為你死,為你反抗仇蟒之前,程澤有林宗易可怕嗎?」
我臉色蒼白幾乎透明,「林宗易是壞人,他反而不可怕了。包括你,他們眼裡的你再潔白無暇,我清楚你有你的弱點,更有不可告人的污點和秘密。可我看不透程澤,他什麼弱點也沒有,我現在很畏懼他。」
馮斯乾眼底噙著笑,「我的弱點和不可告人的秘密是什麼。」
我一字一頓,「在你還是殷怡的丈夫,我就成為你的污點和秘密了。」
他笑容驟然消失,「韓卿,你什麼都一清二楚。」馮斯乾抬起我臉,我細嫩的脖頸在他視線里,仿佛一根一觸即斷的弦,「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感,為女人瘋魔,是我一生唯一的失誤,一個男人會為自己的失誤買單,你明知你是我的弱點,你非要招惹林宗易和程澤,我保護不了你嗎?他們不需要時間嗎?韓卿,你愛我,所以你要求太苛刻,你希望我像神一樣,這世上誰能做到。」
我無聲落淚,「那你捨得嗎。」
他目光掠過我,沒出聲。
「那馮冬呢?」我雙眼浮著霧氣,麋鹿一般惹人憐惜,「你的一舉一動,被江城的整個上流圈監視,人盡皆知我跟在你身邊,和你有個兒子,我的下落和去處,我的感情生活,他們也會知曉,瞞得了嗎?等馮冬長大,聽到風言風語——」
「馮冬的母親,在懷著他時就嫁過一個叔叔。」馮斯乾意味深長打斷我,「生下他之後,為了那個叔叔,與他親生父親作對,不肯回來,甚至在他半歲前,沒有真正養育過他,還不如一個保姆疼愛他。」
我所有話哽在喉嚨。
馮斯乾繼續撫摸我,從面頰到眉眼,最終停落那顆淚痣,「你最愛哭,你用你的眼淚,迷惑征服了多少男人。」
他眼睛明亮至極,翻騰著深海里的光,「你當初不主動向程澤求救,不主動暴露這一切,會有這副局面嗎。你說得不錯,是你引狼入室,你自己平息。」
我驚慌摟住他腰,「斯乾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