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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寶貝兒

2024-10-04 17:47:22 作者: 玉堂
  馮斯乾撂下這句,面無表情拉開門,我喊住他,「所以你不放過。」

  他背對我,繫著西服扣,「我不放過。」

  我凝視他背影,「假如林宗易死了,我一輩子都無法安生。」我走過去,「他會成為我的心病,我忘不了。」

  馮斯乾停止動作。

  我伸手拽他衣袖,「我只想從深淵裡撈他一把,償還他這份情意,僅此而已。」

  「僅僅是償還嗎。」馮斯乾身體被熾白的燈光籠罩,「沒有其他私心嗎。」

  我手不禁鬆開,「你已經不信我,我說什麼也無濟於事。」

  他側過臉,餘光瞥向我,「說不說是你的事,信不信是我的事。」

  我坦白,「我動過心。」

  他冷笑,「你承認了。」

  我情緒激動,「馮斯乾,一個女人肯為你死,你不動心嗎。孟綺雲除了聽話,又真正為你做過什麼?你對她不是也百般愧疚,難分難捨嗎。」

  「她和林宗易一樣嗎。」馮斯乾突然轉身,聲音晦澀喑啞,「韓卿,我盡力解決所有麻煩,需要一年平息的,我不惜代價在半年之內平息,只為早一天接回你。我捨棄過華京,捨棄的那一刻,我沒想過還能收復,商場風雲變幻,錯過的也許再沒有機會了。你只看到林宗易拼命,你還記得我拼命嗎?」

  馮斯乾眉眼間儘是寒意,「你在意他的死活,你捅了他一刀,又捅了我幾刀。」

  我聲嘶力竭,「你放任林宗易用婚姻捆住我,連馮冬也不得不留在他身邊,你作為男人都有身不由己,你要求我嗎?」

  他胸膛急劇隆起,注視著我。

  我深吸氣,馮斯乾佇立在那,靜默許久,他邁步離去,再未講一個字。

  林宗易是我和馮斯乾之間的死結,這根刺永遠橫亘著,永遠平靜不了。

  馮斯乾之後幾天沒露面,周六早晨何江接我出院,他仍舊沒出現,我坐上車也不問,駛出一半路,倒是周浦忍不住了,「華京臨時召開緊急會議,馮董脫不開身。」

  我躺在后座,懶洋洋照鏡子。

  何江好奇,「您不生氣嗎?」

  我扔了鏡子,「我臉還腫著,哪有心思搭理他。」

  他噗嗤笑,「您千萬別再作妖了。」

  我坐起,「我作妖嗎?」

  何江說,「我沒遇到過比您更擅長折騰男人的女人了。」

  我沒好氣,「那是你見識太少。」

  何江一邊駕車一邊打趣,「其實馮董就喜歡您耍性子。」

  夜裡我睡得正迷迷糊糊,聽見外面傳來腳步聲,我立馬出去,那道清瘦的人影在走廊盡頭一晃,隨即進入書房。

  我跟上去,裡面一片漆黑,門敞開著,馮斯乾站在落地窗前抽菸,他身上有酒味,濃得嗆人。

  「你手傷好了嗎。」

  他沒回應,撣了下菸灰。

  我沒有靠近,「我托蔣芸買了狗,要買金毛的,她買錯了,買成了白毛。」

  馮斯乾的輪廓投映在玻璃上,他莫名其妙看著我。

  我打個哈欠,「我去睡覺了。」

  「站住。」他掐滅了煙,朝我走過來,視線定格在我纏著紗布的脖頸,他揭開紗布一角,雪白的肌膚赫然遺留著一抹疤痕,他無聲撫摸過,指尖薄薄的繭子激起我一陣戰慄。

  「還疼嗎。」

  我搖頭,沒出聲。

  他抬起我下巴,「看過馮冬了。」

  我說,「他六個月了,胖得快抱不動他了。」

  馮斯乾望進我霧蒙蒙的眼底,「沒你肥,你現在肥頭大耳。」

  我惱了,「消腫很多了。」

  他驀地笑了一聲,「槽牙掉了。」

  我低下頭,「掉了兩顆。」

  馮斯乾重新替我貼好紗布,「馮冬長得像你嗎。」

  我盯著他筆直垂落在腳面的西褲,「像你更多。眼睛,鼻樑,都像你。」

  他淡淡嗯,「愛哭,戲精,肥胖,這些像你。」

  我打掉他手,「有病,我吃錯藥才關心你的傷。」

  我扭頭走出書房,反手摔上門。

  我回屋的同時,周浦湊巧上樓,他行色匆匆,沒有留意我,我遲疑了片刻,又溜回書房門口。

  周浦杵在辦公桌前,「仇蟒向海外轉移財產的證據,您沒給趙隊嗎。」

  馮斯乾指腹蘸著薄荷精油,一下下按摩太陽穴,「沒給。」

  周浦說,「咱們費了很大勁才拿到,中間餵飽了七八個小鬼,單單是收買李祖躍,就出手了八百萬。」

  我驚愕住,馮斯乾監視林宗易的眼線竟然是躍叔。我低估他了,他壓根瞧不上普通的保鏢,直接在太歲頭上動土。

  躍叔地位很特殊,僅次於仇蟒,與林宗易平起平坐,他要是配合馮斯乾暗中下手,林宗易還真懸了。

  馮斯乾的手仿佛一隻尖銳而無孔不入的鉤子,任何漏洞都能伸進去。

  「你認為怎麼辦。」

  周浦小心翼翼試探,「速戰速決。」

  馮斯乾擰上精油蓋,「韓卿始終在阻攔。」

  「韓小姐希望您放他一馬,您真放嗎?」

  馮斯乾望向周浦,「既不放他,也不傷她。」他翻開文件,「你先按兵不動,韓卿目前盯得緊,等她鬆懈再說。」

  我躡手躡腳離開,返回主臥。

  書房的燈凌晨四點才熄,馮斯乾沒有驚動我,在客房將就到天亮。

  轉天中午馮斯乾回來陪我吃午飯,我正好鑽進床底下找狗,他推門進屋,環顧了一圈,又退出,「韓小姐呢。」

  保姆一愣,「韓小姐一整天都在房間。」

  馮斯乾沉聲說,「不在。」

  我沒找到狗,蠕動著爬出,坐回床上。

  我剛坐穩,保姆又推門,她一眼發現我,當場面色慘白,顫顫巍巍指著我,「先生,您不要嚇唬我,那她是誰啊?」

  馮斯乾看向我,旋即皺眉。

  保姆問,「她是韓小姐嗎?」

  馮斯乾也想不通哪不對勁,他揉著眉骨,「沏一壺明目的茶,最近太乏了。」

  我故意不解釋,從臥室出來,拍著巴掌,「斯乾,別躲了,斯乾——」

  馮斯乾解了領帶,走到我身後,「又開始鬧騰。你看不見我嗎。」

  我端詳他,「看見了啊。」我繼續拍手,「乖寶貝兒,斯乾。」

  他捂住我唇,示意保姆迴避,「你喊什麼。」

  我重複,「斯乾。」

  他摟著我腰肢,「上面。」

  我回憶了一下,「寶貝兒?」

  他眼眸漾笑,笑意極深,「都多大了。」

  我正要說三個月的小公狗,他搶先,「我都是三十多歲的男人了,你晚上喊,白天在人前不許這樣喊我。」

  我一把推開他,「馮董,你擋路了,斯乾——」

  一隻雪白的小狗從電視櫃後爬出,撒著歡兒撲向我,我彎腰抱起,親它的鼻子,「斯乾,玩捉迷藏是不是?」

  馮斯乾在一旁望著我以及這條狗,我從未見過他眉頭皺得如此深。

  「韓卿。」他神情意味不明,好半晌他擠出一句,「像什麼樣子。」

  我不以為意,「有什麼不像樣子?」我舉著狗,「斯乾,記住他,他也叫斯乾。」

  馮斯乾攥住我手腕,命令的語氣,「名字改了。」

  我委屈巴巴眨眼,「小狗而已,你計較什麼,我毀容了,你就嫌我了,找茬挑刺嗎?」

  「不是嫌你。」他猶豫良久,「一隻狗叫斯乾,傳出去像話嗎。」

  「誰傳出啊。」我把狗放下,「我出門不喊它,行嗎。」

  馮斯乾越揉越使勁,他拗不過我,「絕不准出門。」

  他吃過飯沒走,在露台上看書,像是等什麼人,我沒多問,上樓午睡了,睡到兩點多,保姆進來打掃衛生,門一開一合,我隱約聽到樓下有交談聲,我問她,「家裡有客人?」

  她點頭,「是周老先生,剛到。」

  「周德元?」我猛地起來,「孟小姐在嗎。」

  保姆說,「當然在。」

  我翻身下床,顧不得穿鞋子,直奔樓梯。

  周德元和馮斯乾此時坐在客廳,桌上煮著一壺廬山雲霧。

  周德元說,「綺雲的情況,你也知道。我給不了她母親名分,後面我會將她接回周家,以養女的名義,我夫人也沒意見。」

  馮斯乾給他添了一杯茶,「周伯父深謀遠慮,養女的身份的確可以堵住悠悠之口。」

  周德元接過茶杯,「商人重名利,名利也包括妻子的家世,我並不指望你對綺雲是真心。斯乾,我很了解你,你從沒掩飾過唯利是圖的本性,你看中綺雲是我的掌上明珠,但明珠不能堂堂正正發光,你能接受嗎?」

  我趴在桅杆上,俯瞰這一幕。

  馮斯乾笑著說,「周伯父,綺雲能否堂堂正正,說實話,與我不相干。」

  孟綺雲這時端著果盤從廚房出來,她放在茶几,挨著馮斯乾坐下。

  氣氛凝固了好一會兒,周德元率先打破僵持,「斯乾,你交個底,和綺雲的婚事,你有想法嗎。」

  孟綺雲立刻打量馮斯乾,他喝著茶,不回答。

  周德元蹙眉,「你如何打算的。」

  馮斯乾不疾不徐喝完,偏頭詢問孟綺雲,「你沒有告訴你父親嗎。」

  孟綺雲似乎在等待轉機,他這話一出,澆滅了她所有期盼,她強顏歡笑,「爸,斯乾暫時沒有結婚的打算。」

  「沒有打算?」周德元態度有些不耐煩,「你和綺雲多久了。」

  馮斯乾神色風平浪靜,「認識半年。」

  「認識半年?」周德元聽出他有撇清關係的苗頭,他對孟綺雲說,「你先下去。」

  孟綺雲沒動,她噙著眼淚,「斯乾不是不娶我,他手上有一些棘手問題沒處理完。」

  周德元語調加重,「你下去!」

  孟綺雲渾身一抖,緊接著眼淚滑落,馮斯乾輕拍她肩膀,「沒事。」

  她這才起身,慢吞吞走向樓梯。

  「我本身不認同你。無奈綺雲喜歡你,她非你不可。」周德元挪開茶壺,嚴肅質問,「你究竟娶嗎。」

  馮斯乾直視他,「周伯父,我有一個兒子,您應該知曉。」

  周德元說,「交給孩子的母親撫養,綺雲不介意,我也容下了。」

  「您誤會了。」馮斯乾打斷他,「我的意思是,有兒子,也會有女人。」

  周德元臉色驟然一沉,「馮斯乾,當初我並沒有介紹綺雲和你接觸,如今你不認帳,你不想想我答應嗎?」

  馮斯乾笑容漸漸斂去。

  孟綺雲抵達二樓,她看了我一眼,絲毫不驚訝我在場,「你搬回瀾春灣了。」

  「孟小姐。」我打招呼,「我來看孩子。」

  她咬著嘴唇,「你昨晚是和斯乾住一起嗎。」

  我笑而不語。

  她牙齒咬得越來越緊,唇色幾乎蒼白,「那你看完孩子,還走嗎?」

  我思索了一秒,「可能不走了。」

  孟綺雲帶哭腔,「那我呢?」

  我沒答覆她,只安靜站著。

  「你不走,我們就有一個是多餘的。」她忽然握住我手,「我求求你,你讓給我。」

  我一動不動,直到她握痛我,我才嘗試抽離,「孟小姐,男人不是讓的,是吸引。我讓給你,還會有無數個女人爭,她們未必讓你。」

  孟綺雲直勾勾看著我,「韓小姐,你還愛他嗎?」

  我沒吭聲,她鍥而不捨又問了一遍,我緩緩面向她,「孟小姐,你沒結過婚,沒生過孩子,沒經歷過摻雜著生死道德的愛與恨,感激,虧欠,名分,感情是很複雜的。」

  「我不懂。」她執拗又天真,「我愛斯乾,就算他是妖怪化身,我還是愛他。他肯要我,我不在乎外人唾棄,外人的眼光憑什麼影響我的喜怒哀樂呢?我愛他才快樂,不愛他痛苦。」

  我一怔,「你無所顧忌的愛,建立在別人的絕望,甚至性命上呢。」

  孟綺雲更加疑惑,「別人絕望跟我有關嗎?只有斯乾才跟我有關。」

  我瞬間理解了馮斯乾曾經為什麼對孟綺雲動搖,又為什麼不忍心粉碎她的痴情。

  不論男人或女人,他們內心最渴望的感情,哪怕是錯誤的,背負千夫所指,對方都甘願飛蛾撲火,捨命相隨。

  再純白的人,也存在一絲隱晦的欲望,只是被理智所鎮壓和封閉。

  特別是一個克制寡慾的男人,一旦沉淪在愛情中,他更熾熱也更瘋狂,能配得上他的瘋狂,只能是更瘋狂偏執的女人。

  而我索取的東西,在某一階段恰恰是他給不了的。我不夠瘋狂,我的愛在他看來太現實,太冷靜,也太不可掌控。

  好像一個名分,能抵過全部衝動與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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