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忘掉
2024-10-04 17:47:22 作者: 玉堂
雨霧吞噬了馮斯乾面容,我們死死纏住,遠處紙醉金迷,他沉重又壓抑。
他用力抵在我脖頸,胸膛輕顫,「韓卿,不要愛他。」他氣息燙得我瞬間戰慄不止。
我嘶啞開口,「馮斯乾,我們從來沒有真正在一起過,最初你是殷怡的丈夫,後來我是林宗易的妻子,我們無法堂堂正正,毫無顧忌愛對方。」
我和林宗易總是陰差陽錯,和馮斯乾又何嘗不是。
這場暗無天日的感情,從道德的夾縫裡偷來,是刺激,也是禁忌。
「會堂堂正正的。」他全身潮濕冰冷,僅剩的溫熱胸口護著我。
我疲憊貼在他懷中,「發生了這麼多,我們都做不到了。」
馮斯乾抱緊我,「沒有什麼做不到。韓卿,忘掉他。」
我無聲落淚,他吻著臉上的淚痕,從眼角到鼻樑,最終停落我唇上。我嗅到濃厚的尼古丁味道,嘗到煙味的苦澀,澀味深入一厘,便刺進我心臟一寸。我任由他吻,像一具沒有溫度與靈魂的木偶。
馮斯乾停下,他掰開我唇齒,「韓卿。」
我一動不動看著他。
他不明白我如此平靜,他再次吻下來,那樣瘋狂的力道吮著絞著,我依然沒有回應。
馮斯乾似乎也感受到強烈的無力,他抽離我,在雨中喘息著。
好半晌,他捧起我臉,「回答我,還愛嗎。」
我望進他翻卷著激流的眼眸,「你那天說累了,我也累了,我不愛了。」
我掙脫他,衝進大雨深處,直到在馮斯乾視線里消失。
我返回場子,換了一套乾淨的裙裝,又洗了臉重新補妝,站在大堂和胡太太告別,她走後不久,王董也下樓了,我身段婀娜迎上去,「王董,今晚開心嗎?」
他滿面紅光,「韓老闆,我下次還來。安安的嗓子真甜啊,塗了蜂蜜一樣,唱歌唱得我骨頭都酥了。」
我示意保鏢撐傘,「王董願意光顧,我求之不得。」
他喝得神志不清,色眯眯摸我手,「離婚後什麼想法啊。」
我不露聲色抽出,「過日子唄,沒男人還活不了了?」
「沒男人不影響吃喝拉撒。」王董滿嘴酒氣,「可是影響睡啊。」
我心裡冷笑,欠收拾的東西,王董的公司在湖城,他老婆四年前雇我,當時他的紅顏是一個挺紅的主持人,我擔心被曝光,所以沒答應,他老婆在當地是出了名的賢妻良母,他家暴,還打女兒,他去年和林宗易有一筆合作,我才認識他的,沒想到他拈花惹草竟然拈到我大名鼎鼎的韓千年頭上了。
本來由於我和馮斯乾的舊情,沒人敢打我的主意,都猜測我不當林太太,改當馮太太了,可離婚半個月悄無聲息,於是都默認我們也沒下文了,甚至有一些難聽的傳言,說華京董事長不會娶一個二手貨。
我配合王董,「偶爾也寂寞呢。」
他挨近我,「哥哥替你想想辦法啊。」
我後挪,引著他去前台,食指一戳他肩膀,「您先結帳啊。」
他舒坦得眉開眼笑,我接過帳單,「六十萬。」
他要查帳,我手一躲,「王董不信任我啊,醉王朝是正經會館,我們酒水果盤明碼標價的,錯不了。」
王董咬了咬牙,「六十萬而已,小錢。」
「那是——」我媚眼如絲,「江城誰不曉得您富得流油啊。」
他結完帳,暗示我去泡溫泉,我扯了個藉口拒絕了,腔調溫溫柔柔,他不痛快卻發不出火。
我親自送王董上車,蔣芸收了傘從門外進來,「馮斯乾在你辦公室。」
我蹙眉,「他沒走嗎?」
蔣芸說,「好像頭疼,何江送上四樓了。」
我沒吭聲。
電梯門忽然打開,瘦猴和矮胖子醉醺醺出來,我當即背過身,避到角落。
瘦猴還惦記我哭鬧的一幕,「女人提朱哥了,還有奸細。那輛車上是什麼人,車牌號夠牛的,尾數3個6,哭半天都沒露面。」
矮胖子打著酒嗝兒,胡言亂語,「也許和男人玩遊戲呢,一個走,一個留,干茶烈火顯得有情趣。」
瘦猴不如矮胖子醉得厲害,他察覺不對勁,拉住一名剛送完酒的服務生,「你們老闆姓什麼?」
我藏在柱子後,盯著他。
「有兩個老闆,韓老闆和芸姐。」
瘦猴擰眉,「多大歲數。」
服務生說,「韓老闆年輕,您不是她朋友來捧場的嗎?」
矮胖子湊上前,「五哥,你想傍富婆了?」
我朝蔣芸使了個眼色,她立馬走到男人身邊搭訕,「這位大哥眼生啊,喝得盡興嗎?」
瘦猴端詳她,「你是老闆?」
蔣芸風韻萬千,「我是經理,他們都稱呼我芸姐,我們老闆在男廁拉肚子呢。」
「你們老闆是男的?」
蔣芸比他更莫名其妙,「當然是大老爺們兒了,女人開得起娛樂城嗎。韓旺財,濱城的村二代,赫赫有名的村長大公子,賣大蒜髮家的。」
我掩唇笑。
瘦猴迷迷糊糊,「老闆叫旺財?」
蔣芸翻白眼,「加上姓啊,不帶姓不成狗了嗎。」
矮胖子罵罵咧咧,「什麼玩意。五哥,咱走!」
他們走下台階,蔣芸拍著胸脯抱怨,「嚇死我了,你招惹朱八的人幹什麼啊?」
我鬆口氣,「朱八在雲城混,江城沒多少人脈,糊弄他沒事。」
我讓蔣芸在大堂頂著,我直奔辦公室。
彼時夜越來越深,雨也越下越大,黯淡的燈火覆在馮斯乾身上,他倚著沙發,氣度深沉像一座無底的深淵。
我記得初遇馮斯乾在冬天的黃昏,我從沒見過一個男人長著這樣一雙眼睛,憂鬱,清澈更深刻,有黎明的光亮,也有黑夜的落寞。
他的一切都像神秘複雜的故事,令人一探究竟,淪陷著迷。
我在他的漩渦里粉身碎骨,纏來纏去,糾纏到今天。
我凝望他許久,他安靜睡著,睫毛垂下淡淡陰影,眉目間也清清冷冷,我伸手拉毛毯,正要給他蓋上,馮斯乾在這一刻攥住我手,他眼底一片清明。
我怔住,「你沒睡?」
他眼神比窗外的夜色還沉寂,「你不是不愛。」他注視著我,「你只是不想愛了。」
我身體一顫。
馮斯乾感覺到,從沙發上坐起,掌心握著我,「韓卿。」他又重複一遍雨中說過的話,「我會讓你堂堂正正。」
我一言不發望著他。
馮斯乾說,「給我一點時間。」
過道這時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電梯的方向,徑直停在門口。
我過去拉門,是孟綺雲,何江在她身後,「韓小姐。」他一臉為難,「孟小姐逼我帶她上樓。」
我們四目相視,我反應迅速,側身讓出路,「找你馮哥哥呀?」
孟綺雲越過我頭頂,小心翼翼搜索,「斯乾在嗎。」
我右手翻來覆去,把玩新做的寶石綠美甲,「睡覺了,剛醒。」
她眼眶通紅,闖進辦公室,馮斯乾正在系扣子,她僵硬杵在那,張嘴帶哭腔,「斯乾。」
他抬起頭,略皺眉,「你怎麼來了。」
孟綺雲指著後面瞧好戲的我,「那你怎麼住在林太太這裡。」
馮斯乾不緊不慢系皮帶,沒理會其他,只糾正一句,「她不是林太太了。」
孟綺雲面色青白,「她真的離婚了。」
馮斯乾摁下金屬扣,「綺雲。」
她捂住耳朵,「我不聽!」
女人的天真嬌憨在最新鮮時,男人喜歡,可熱乎勁兒過了,一旦不新鮮了,男人會覺得累贅,愚蠢。尤其有權有勢的男人,他們骨子裡看重的更多是識趣,知進退。比如捉姦,堵人,當面下不來台,就算是正室,也犯了男人的大忌諱,何況還沒結婚。
我窺伺馮斯乾,果然他眉頭皺得更深了,「你父親打算接你回濱城。」
孟綺雲愣住,「你也同意嗎。」
馮斯乾臉色意味不明,「我認為你應該回去。」
她哭著,「你最近對我冷淡,就是不準備要我了嗎。」
馮斯乾揉著額頭,「我們的關係不是你想像那種。」
「你現在告訴我,不是我想像的樣子!」孟綺雲啜泣,「你將我從濱城接到江城,你不喜歡我,又為什麼接我?」
馮斯乾沒出聲。
孟綺雲哭喊,「你說啊!」
「綺雲,有些答案。」馮斯乾目光掠過她,「沒必要追根究底。」
孟綺雲越哭越大聲。
我將紅酒倒進醒酒器,遞給她,「風塵僕僕來捉姦,喝一杯解解渴嗎?」
她打掉我手中的杯子,怨恨凝視我,「你離婚了,就要搶我的嗎。」
我噗嗤笑,「你有證據啊?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了似的。」我笑容一收,警告馮斯乾,「管好你自己的女人,醉王朝不是撒潑的地方。」
我話音才落,四名保鏢氣勢洶洶走進包廂。
我教過他們規矩,學會虛張聲勢,千萬別動真格,捅了大婁子我可壓不住,緊急場面需要見血震懾一下,也分見哪的血,打掉牙行,打破腦袋不行,像這種情況,對付一個女人,純粹是走過場玩票。
孟綺雲慌了神,整個人向後退,馮斯乾不疾不徐掃向他們,「出去。」
「出去?你的地盤啊。」我撂下酒瓶,「我手把手訓練的保鏢,可不吃素。」
我揚下巴示意,為首的保鏢雙臂展開亮相,「白鶴亮翅。」
我驚住,馮斯乾面無表情看著那個保鏢。
第二個出列,開襠蹲下,「黑虎掏心。」
我閉上眼,壓著脾氣,「滾。」
第三個要比劃金雞獨立的姿勢,我搶先一步,「滾!」
氣氛有點微妙,馮斯乾神色耐人尋味,帶點戲謔逗弄,「從哪雇的馬戲團。」
程澤不靠譜,他的保鏢也不靠譜,難怪馬太太譏諷我開場子會賠死。
我深呼吸,硬生生圓場,「好歹是熟人,犯不著動手,否則他們出招不是鬧著玩的。」
馮斯乾悶笑,「嗯,有道理。你手把手訓得是嗎。」
我沒好氣,「關你屁事。」
他眼裡亦是笑,「我看出扭腰晃臀了,的確像你教的。」
我踹開門,「辦公室不能留宿。」
馮斯乾起身靠近我,「有麻煩給我電話。」
「你是我最大的麻煩,你遠離我就行。」
他笑著,「真忍心嗎。」
我別開頭,不搭理。
進電梯前,孟綺雲轉身看了我一眼,我朝她挑眉微笑,她頃刻駐足,馮斯乾先邁入梯廂,發現她沒動,一堵牆擋住他身軀,只低沉的聲音傳出,「你在看什麼。」
孟綺雲回過神跟上,「沒看什麼。」
電梯門合住,我在原地笑了一聲,這朵小白花果真按捺不住了,深更半夜來追男人。
不過我無心和她爭什麼,之後三天,我命令保鏢輪流埋伏在萬隆城,第三天晚上,瘦猴還真出現了。
保鏢七點半通知我,我九點趕到萬隆城,在對面的柏油路緩緩停穩,降落車窗,視線鎖定在洗浴中心大門。
旁邊泊著的寶馬也熄了火,保鏢下車,「老闆,瘦猴在桑拿室。」
我銜著煙,胳膊肘搭著窗框,「提箱子了嗎。」
「他自己汗蒸,像是踩點,順便等人。」
我猛抽一大口,「確定有同伴過來匯合嗎。」
保鏢信誓旦旦,「絕對是今夜。」
我瞟向會所那邊,「打聽華子了嗎。」
「他不在,下午去湖城了。」
我推開車門,對準閃爍的霓虹燈吐出一縷煙,扔在地上踩滅。
我安排了五個人,正門倆,後門倆,另一個跟著我直接進入桑拿室,保鏢扮作按摩師,我在隔壁女部做足療,耗了一個多小時,瘦猴接了一通電話,從澡池上岸,開始穿衣服。
我和保鏢提前走出,我壓下打火機,點燃桑拿室的門帘,他立即噴出一口酒催發火勢,三五秒的工夫,火苗蔓延。
我吩咐他,「盯緊瘦猴。」我戴上墨鏡,在一團混亂中飛快離開。
沒多久,四輛警車包圍了洗浴中心,瘦猴根本沒意識到沖自己來的,只以為救火的,和幾個同伴躲在洗手間分發藥物時,趙隊這邊出馬抓個現行。
我坐進車裡,開到隱蔽處,大約半小時,保鏢也出來了,他走向我,「金五被扣下了,朱八肯定會調查是誰背後算計他。」
我手指叩擊著方向盤,「金五?是瘦猴嗎。」
「是他,朱八最得力的心腹。雖然瘦,手腳有力氣,他跳窗反抗,趙隊的下屬都吃虧了,幸好咱的人幫忙截住。」保鏢掏出煙盒,我沒抽,他又放回,「趙隊特意打電話感謝您。」
我得意笑,「朱八能查出什麼?洗浴中心是意外失火,瘦猴恰好搞事,歪打正著翻船的,他查不到任何問題。」
保鏢坐上后座,「洗浴中心著火損失不大,到處是水,當場就澆滅了,雷聲大雨點小,您這招真高明。」
我發動引擎倒車,剛倒出半米,一副英挺魁梧的輪廓佇立在車後,橫住了去路。
我打雙閃照明,看清了男人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