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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心疼

2024-10-04 17:47:22 作者: 玉堂
  仇蟒收了槍,交給保鏢,越過我直奔臥室,我跟在他身後。

  林宗易胸口纏著紗布,一張臉幾乎沒有血色,他目光定格在我身上,確定我平安,才看向仇蟒,嘶啞的嗓音,「蟒叔。」

  仇蟒站在床頭,「華子,這麼多年了,你固執的毛病沒改。認準了,寧死不回頭。」

  林宗易一言不發,他胸膛袒露在昏暗的燈光里,急促隆起著。

  仇蟒坐下,「當年倩倩喜歡你,我有意撮合,你不接受她,你向我保證,除非她先嫁人,否則你終身不娶,絕不刺激她的情緒。」

  原來王晴娜生下林恆也沒上位成林太太的最關鍵因素,是仇蟒的女兒。

  「華子,她比倩倩好在哪。」

  林宗易沉默許久,「韓卿什麼也不如倩倩。」

  仇蟒氣憤不平,「那你不娶我的女兒,卻娶一個不如她的女人。」

  「蟒叔,倩倩有您憐惜,六子他們也寵她,可韓卿一直過得辛苦,遇到我之前,她被打罵,誤解,沒有一份安穩的生活。」林宗易垂下眼眸,「我心疼她,我想她堂堂正正,在那些踐踏過她的人面前,乾淨有底氣。」

  我低著頭,斟了一杯溫水,用棉簽蘸濕他的嘴唇,「你昏睡兩天了,醫生說緩一緩再喝水。」

  林宗易忽然發現我眼角和鼻樑有傷,我臉型瘦小,兩塊淤腫特別明顯,他皺著眉,「蟒叔,您答應我了,不再動她。」

  仇蟒面目帶著怒意,「真是我打的,你還準備打你義父替她討公道嗎?」

  「韓卿生產後沒休養好,她禁不住。」林宗易欠身起來,我趕緊擋在中間,裝作替他掖被角,「我自己磕的,你忘了嗎,當時還啃了一嘴泥。」

  他緊皺的眉頭一松。

  「她生產落下病,又不是給你生,你疼惜什麼。」

  林宗易躺回床上,沒出聲。

  「血氣方剛的年紀,玩女人難免栽跟頭,可你什麼年紀了。」仇蟒走向窗戶,此時正是夜色濃重,「華子,你十幾歲時,我便相中了你,你骨子沉穩,身手也利落,是一棵好苗子。最難得你不貪色,男人跨不過女人這道坎,有不了出息。後來我認你做義子,由你繼承我的產業,我眼見你靠一身血性拼出頭,道上說你風流成性,其實哪個女人你都沒擱心上。」

  仇蟒背對他,「我處置韓卿,不僅僅是她背後捅刀,華子,男人有了弱點,等於城門破了洞。」

  林宗易手蓋住額頭,微闔著眼,「蟒叔,我讓您失望了。」

  仇蟒聲音發狠,「我不相信一個背叛過你的人,能老實跟著你。」

  林宗易身體驟然僵硬,他用力抓床單,手背青筋凸脹,「蟒叔!」

  「我承諾你放過她,自然不會反悔。」仇蟒回頭,「但該有的懲罰不能免,我對你提過鄒毅。」

  林宗易不露聲色眯眼。

  仇蟒摩挲著手腕上的佛珠,「倉庫那批貨,我最近想要出手,談了許多下家,價碼談不攏,鄒毅報出六千萬,是我預算的三倍。我送過去合同,他不簽,拖了一星期了。你躍叔送出的女人,他沒有入眼的。」

  林宗易盯著仇蟒,「蟒叔的意思,韓卿去陪鄒毅?」

  仇蟒腔調陰惻惻,「怎麼,她險些要了你的命,不痛不癢就翻篇嗎。」

  林宗易面容緊繃,「鄒毅在槐香——」

  「不錯。」仇蟒打斷他,「鄒毅在雲城的槐香會所搞壞了兩個女人,圈裡人盡皆知,他在風月場沒下限。」

  我摁住林宗易手臂,朝他搖頭。

  仇蟒放我一馬,出於對林宗易的顧慮,他千方百計護我,真把我廢了,他心裡對仇蟒有隔閡,後面也麻煩。

  可他們這行疑心最重,沒露馬腳的都不容易受器重,露馬腳的更沒好下場了,仇蟒給我點教訓震懾我,是他最大的讓步,不服從反而逼急他。

  林宗易也了解仇蟒的脾氣,沒再開口。

  仇蟒看著我,「你很識相。」

  我不卑不亢,「蟒叔饒了我,我哪能不識趣。」

  仇蟒總覺得有問題,又說不上什麼問題,他最後望了一眼林宗易,從房間離去。

  保姆進屋放下粥碗,我喊住她,「幫我買點東西。」

  我交待她買什麼,告訴她最遲後天給我,我要親手改尺寸。

  第四天傍晚,蟒叔和鄒毅約在國際會所,林宗易也同行。

  他穿了純黑的襯衣和西褲,氣場格外深沉壓抑,經過長廊一路鴉雀無聲,直到坐進車裡,仇蟒叼著旱菸袋,「華子,你怪我。」

  我透過後視鏡瞥向后座。

  林宗易望向窗外,沒有回應。

  仇蟒按了兩下煙鍋里的菸絲,「我教養你本事,不是教你和我結怨。」

  車窗倒映出林宗易半副輪廓,厚實濃密的短髮打理得堅硬油亮,襯得下頜稜角也剛毅緊實,他挺直脊背,「我不敢怨蟒叔。」

  仇蟒陰晴不辨,「你怨我也無妨,華子,薑是老的辣。」

  七點半抵達國際會所四樓餐廳,仇蟒和林宗易先進去,我在隔壁換上舞蹈服,鮮黃色的上衣露出一截雪白腰肢,長裙過膝,面紗遮住半張臉,正對嘴巴的位置掏空,紅唇飽滿妖艷,眉心點了一顆火辣的硃砂痣。

  泰式咖喱味十足。

  我滿意走進雅間,窗下中央坐著一個男人,應該是鄒毅了。高個子,身軀精瘦,戴金絲眼鏡,眼下烏青。

  典型縱慾過度的長相,男人越胖越虛,越精幹的,越能幹。

  我定了定心神,雙手合十,踮著腳跟扭扭噠噠靠近,「薩瓦迪卡,阿繆迪卡。」

  鄒毅一怔,非常詫異,「蟒叔的場子還有泰國女郎?」

  林宗易把玩著酒杯,低眸掩去眼底的一抹笑,仇蟒沒料到我剛逃過一劫還敢折騰,而且他沒轍,我打扮得風情靚麗來陪酒是誠意,他壓根沒法挑刺。

  他平靜喝了一口酒,「合鄒老闆的口味嗎。」

  鄒毅搓了搓手,「泰國也算洋妞,換換口味挺好。說實在話,國貨我膩了,大部分太死板,沒情趣。野花嘛,反正不動真格的,越浪越有滋味啊。」

  是個偷吃的行家。

  我心中厭惡,算他走運,要是趕上「韓千年」的時期,我變成小狐狸精半天就把他劫富濟貧了。拿女人不當人、拿老婆當保姆的男人,最欠收拾了。

  「喝洋的白的?」

  我表情純真無邪,「迪卡。」

  鄒毅蹙眉,又重複一遍,「洋酒白酒?」

  我嬌憨托著腮,「迪卡!」

  林宗易唇角的笑越發深,他向鄒毅解釋,「是葡萄酒。」

  我點頭,「卡。」

  鄒毅啟開一瓶紅葡萄,「華哥見識廣啊,聽得懂泰語。」

  他小聲問我名字和歲數,我這次痛快回答了,「阿土,二十七歲。」

  「阿土。」他若有所思,「江城的?」

  我愕然,「江城有女人叫阿土?」

  鄒毅說,「當然,娛樂業很火的女郎。」

  「還很火?」我不可思議,我隨口胡謅的啊。

  鄒毅笑眯眯,「是你嗎?」

  我強顏歡笑,「也許是吧。」

  這男人要不是高段位,故意戲耍我玩,就是純正的傻大款。

  林宗易在這時接到一通電話,山上的倉庫出事了,被雲城另一撥勢力偷襲了。

  而倉庫里的貨,恰好是賣給鄒毅的貨。仇蟒得知情況催促林宗易去解決,要保住貨物完好無損。

  林宗易沒動。

  仇蟒質問,「我真想怎樣,你在場就能攔得下嗎。」

  林宗易神情意味不明。

  仇蟒舀了一勺奶黃豆腐,「只是正常喝酒,等你處理完倉庫的事,她也回去了。」

  我偷偷扯他袖子,眨了一下眼,示意他放心。

  林宗易看著我花里胡哨的模樣,又浮現一絲笑,他握了握我手,「我很快回來接你。」

  我傾身湊近蟒叔,先發制人,「蟒叔才不捨得害自己的乾兒媳婦呢。您說呢,蟒叔。」

  仇蟒同我四目相視,「我狠不狠,取決於你安不安分。」

  我笑容天真,「我一定聽蟒叔話。」

  林宗易繫著西服扣子,走出雅間。

  鄒毅笑著問,「蟒叔,阿土的生意很紅火啊,華哥還負責接送。」

  仇蟒敷衍說,「也是順路。」

  鄒毅死活想不到我和華子的關係,一個不三不四的酒局女郎,他根本沒往那方面猜。

  我趁他們不注意,塞進嘴裡一枚泡騰片,然後拉著鄒毅喝交杯酒,他正要喝,我猛地打個嗝兒,整個人向後栽倒,翻白眼口吐白沫。

  他哪裡見過這種陣仗,觸電般從椅子上跳起,我兩隻手佝僂成雞爪,在桌下轉著圈抽搐,憋得肌膚漲紅。

  仇蟒意味深長撂下筷子。

  保鏢在一旁提醒,「蟒叔,她是癲癇吧?送醫院嗎。」

  仇蟒吩咐他,「按住。」

  保鏢拽著我,仇蟒用拐杖頭勾起我臉蛋,仔細打量,「吐得很嚴重。」

  保鏢慌了神,「蟒叔,她在外面出什麼事,華哥還不翻天了。」

  「出不了事。」仇蟒淡定收回拐杖,「以前保姆有癲癇,用過電擊。過電比犯病抽得厲害,以毒攻毒。」

  保鏢說,「那我馬上安排。」

  我驚慌阻攔,「不用了!」

  我死死咬牙,好個老狐狸,鄒毅上當了,愣是沒騙過他,和林宗易的眼力一樣毒辣。

  我整理好裙子,匍匐在他腳下,語氣可憐,「蟒叔,我有家族遺傳的羊癲瘋,剛才發作了。」

  他面無表情審視我,「哦?遺傳的?華子清楚嗎。」

  我梨花帶雨落淚,「當初沒敢坦白,怕他嫌棄,加上沒復發過,他不清楚。」

  我耷拉眼皮,心虛沒看仇蟒,他在我頭頂問,「自從出生就有羊癲瘋嗎。」

  事態不受控制了,我硬著頭皮,「算是。」

  仇蟒命令保鏢,「通知六子,在倉庫二樓弄一間發電室,每天六個小時,電到她不發作為止。」

  我一屁股癱軟,「蟒叔...我錯了。」

  仇蟒似笑非笑,「發病有什麼錯。治好了,以後少遭罪。」

  我輕顫,「我很久不發作了。」

  他面色倏而一沉,俯下身,再次用拐杖挑起我臉,「你如果非要找死,華子也不能再三護著你。明白嗎?」

  我被他勾得下巴疼,深吸氣,「我明白。」

  他將拐杖豎在桌邊,「好好陪鄒老闆。」他含笑對鄒毅說,「小丫頭愛鬧,鄒老闆別介意。」

  我不聲不響坐回原位,這套方案失敗了,好在我有備選方案,仇蟒借鄒毅的手糟蹋我,我有得是招數避開。

  我給鄒毅倒酒的時候,仇蟒接了林宗易的電話,我逮住時機特意抖動肚皮,鄒毅視線掃過我小腹的疤痕,頓時一愣,「你生過孩子?」

  我不勝嬌羞,「不是呀。」

  他伸手觸摸那道疤,「你受過傷?」

  我趴在他肩膀,噓聲說,「我做過手術。」

  「什麼手術在腹部開刀。」

  「不止這。」我挨著他耳朵,「褲襠也開刀了,把男人的玩意切了。」我有模有樣向他傾訴,「剛開始不習慣,總是站著尿,慢慢習慣了,現在我可有女人味了。」我託了托胸,「儘管沒隆好,膠體經常亂竄,輕點不至於變形。」

  鄒毅噎得直咳嗽,講不了話,反覆擺手,我捏住他手,曖昧摳了摳手心,膩在他懷裡發嗲,「哥哥,不影響什麼的,你試一試嘛,你們有錢人啊,男的女的都試過,不男不女的試過嗎?」

  仇蟒掛斷電話,注視這一幕,「鄒老闆,不舒服嗎?」

  鄒毅當即站起,甩開我的痴纏,「我去一趟洗手間。」

  我雙眼冒光,「我伺候鄒老闆吧。」

  他婉拒,拉門出去。

  仇蟒感到不對勁了,可鄒毅沒點明,他不好多問。

  我得意洋洋,跟我斗,兵法三十六計,我有四十九計。

  不過我也察覺了,鄒毅不是仇蟒描述的那麼爛,他並不變態,相反摟抱喝酒皆是點到為止,蠻有分寸的男人。

  我望著他背影有些納悶,隨即也起身,「蟒叔,我去女廁補個妝。」

  他抽著煙,沒鬆口。

  我說,「國際會所是您的地盤,我沒膽量跑,就算跑,我也跑不出大堂。」

  仇蟒慢條斯理嗑菸灰,「你知道就好。」

  我立馬追出雅間,鄒毅還真沒去洗手間,我跟蹤他拐彎,他謹慎環顧四周,緊接著敲開一扇包廂門。

  我迅速跟上,走廊有通風窗,窗子的一半銜接盡頭的包房,我揭過半窗,一名男子佇立在魚池前,他身姿峻拔,似乎永遠都清清冷冷,難以捉摸。

  分明無欲無求,可當直視他的眼睛,一點點剝開他的偽裝,又是像烈火一般滾燙的欲望。

  神秘內斂,又極為凌厲危險。

  這一副禍害女人迷惑女人的好皮囊,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他的每一寸,連同他眼尾最淺的細紋,我也記憶深刻。

  我直覺果然准,這位鄒老闆只是打頭陣的小卒,他幕後大佬是馮斯乾。

  「馮董,您料事如神,韓小姐真的在仇蟒手上。」

  馮斯乾轉過身,熾白的一縷光掠過他眉眼,英挺又高深莫測,「林宗易呢。」

  鄒毅說,「也在,雖然話不多,看得出很呵護韓小姐。」

  馮斯乾坐在軟椅上,有一搭無一搭叩擊高腳杯的杯腳,「我本打算通過購買這批貨,深入仇蟒的圈子,打探她下落,沒想到他今天會帶上她,省了不少力氣。」

  鄒毅恍然大悟,「您開出巨額天價,引誘仇蟒親自現身,再搭上他這艘船,伺機救出韓小姐。」

  馮斯乾指尖拂過杯口,輕輕一彈,紅酒蕩漾,「你很聰明。」他將杯子推給鄒毅,「她有傷嗎。」

  「沒發現傷,但韓小姐有點畏懼仇蟒,幸好她很擅長耍花招,畏懼歸畏懼,也未必肯吃虧。」

  馮斯乾悶笑,「她一向詭計多端,你只領教了十分之一。」

  鄒毅感慨,「扮演泰國人妖陪酒,還豁出給自己潑髒水。」

  馮斯乾搖晃著酒杯,「什麼髒水。」

  鄒毅指著褲子上乾涸的白沫,「羊癲瘋。」

  「人小鬼大。」馮斯乾笑意更濃,「她沒什麼做不出的,闖禍從不重樣。」

  鄒毅回憶著場面,「裝羊癲瘋裝得很像,我都當真了。不過韓小姐確實風情萬種,怪不得您為了她不惜闖入仇蟒的龍潭虎穴了。」

  馮斯乾嗅了嗅酒香,「很招人喜歡,也招人憎恨。」

  鄒毅笑了,「女人只討喜,怎麼激起男人的征服欲呢。又可愛又可恨,才欲罷不能。」

  馮斯乾看了他一眼,鄒毅繼續說,「吸引馮董動情的女人,不可能是單調好駕馭的角色。」

  腳步聲逼至門口,我躲進牆角,鄒毅返回仇蟒的雅間,馮斯乾沒離開。不久,周浦從電梯裡出來,進入包廂,我又一次走過去,貼著門。

  他停在餐桌前,「我已經聯繫上白喆的母親了,明天到濱城,和監獄打過招呼了。」

  馮斯乾漫不經心笑,「他知道我會說服他背叛林宗易自保,沒有人能抗拒利益和自由的籌碼,我都可以滿足他,所以他不見我,他遏制自己的渴望,不想背叛舊主。」

  周浦說,「他不見您,肯定會見自己七十歲的老娘。仇蟒急於洗清林宗易的過往,早就和濱城割斷了,不管白喆了。咱們如今在白喆這裡花心思,就看他願不願意翻供了。」

  馮斯乾拿起濕巾擦拭筷子,「即使他翻供,仇蟒和上面有淵源,才敢從邊境劫人,不要低估他的手段。」

  「只要周德元壓得住仇蟒,咱們立刻想法子撬開白喆的嘴。」

  馮斯乾夾了一塊魚肉,「先不急,再探一探周德元的道行,往後用得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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