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我對你不是很壞
2024-10-04 17:47:22 作者: 玉堂
我對上林宗易的眼睛,瞬間亂了心神,驚慌失措從馮斯乾懷中抽離,然而那匹馬嚇得我腿發軟,沒來得及站穩又摔倒在地。
馮斯乾再次接住我,我身上的騎馬裝廝磨得破爛不堪,他輕輕觸摸我紅腫的皮肉,「傷著了。」
我小聲說,「沒有。」
他看著我,「說實話。」
我瞥著林宗易的方向,掙扎要起來,「真沒有!林宗易在,你別碰我了。」
他攥住我手腕,皺著眉,「他是打你,還是怎樣。」
「斯乾。」林宗易在這時出聲,我脊背一僵。
他從巨石後走出,「我一度懷疑,你捨棄了韓卿和林冬,沒把他們當回事。你一向對感情不上心,連林冬養在我這裡也不聞不問。不過剛才看你救我夫人的樣子,我確認你不是薄情寡義。」
馮斯乾耐人尋味打量他,「宗易是藏在什麼地方看好戲。」
林宗易經歷一番搏鬥,依然纖塵不染,只皮鞋落了一層薄灰,相反馮斯乾從山坡滾下顯得頗為狼狽,他半坐半跪,調笑的口吻,「和母馬奮戰時,宗易你風流英俊,母馬也春心動盪,不忍心傷你了。」
林宗易神情淡泊,「就算傷了我,能一探究竟你的軟肋,也值得。」
「馬的習性你了解,回歸山林是本能,純血馬受驚,馱著韓卿必然扎進野山坡,及時截住它就能救下人。」馮斯乾擦拭自己手背剮出的血痕,「你騎馬還帶了武器,計劃在跑道出手使馬受驚,看我是否不顧一切護她,對嗎。只是母馬闖入圍場在你意料之外,母馬性烈,比公馬更不可控,萬一沒降服住,韓卿說不準就死在馬蹄下,所以你其實也算冒死纏鬥母馬。」
馮斯乾挑眉笑,「宗易你利用歸利用,到底也不算太無情。所以你捏著她,又有什麼可在乎呢。」
林宗易轉動著無名指的婚戒,馮斯乾同他對視。
馴馬師和經理緊急趕到野山坡,下車抵達我們這邊,為首的經理詢問情況,林宗易雲淡風輕,「骨折了。」
「林董,這次事故是我們馬場的巨大失誤,您骨折的治療費用——」
「是馬骨折了。」林宗易焚上一支煙解乏,順便活泛筋骨,「把它脊骨打碎了。」
經理一噎,咽回了後半句,「您平安就好。」
林宗易揪住經理的領子,「我太太要是受傷了,我拆你的馬場。」他用力一提,經理當場雙腳離地,面露驚恐,「林董——」
林宗易一搪,經理重重摔在土坑裡。
馮斯乾抱著我站起,「宗易,你清楚我要什麼。」
「你要什麼。」林宗易陰惻惻掃過他扶在我腰間的手,「我夫人嗎?」
馮斯乾笑而不語。
林宗易望了我一眼,「韓卿,過來。」
我一瘸一拐走到他身邊,「宗易,我拉不住馬。」
他注視著我,「是嗎。」
他橫過身擋住我,背對馮斯乾,唇貼著我面頰,「馬已經停了,難道林太太不是故意摔下嗎,多久沒有單獨和他幽會了,是個良機。」
我臉色淒白,呆滯看向他,「你以為我和你一樣,拿性命算計賭輸贏嗎?」我撩開額頭的碎發,露出樹杈蹭破的傷疤,「我疼得大叫,刺激了馬,它彈跳把我甩下馬鞍。」
他鉗住我臉,「以撩撥男人為生的女人,隨時要看住,稍有疏忽,她就不安分了。」他指腹的薄繭不粗,卻硬,所及之處像枯柴烈火,燒燎著我肌膚。
我一滴淚划過他右手的虎口,「你驗證出結果了嗎。他能救我,順手就搭救了,你非要他對孩子的母親見死不救嗎。他選擇和孟綺雲相好,我早就沒價值了。」
「林太太有日子沒見舊情人了。」林宗易臉上寒意凜冽,「我的確有心試一試,你會不會向他訴苦,自己如何忍受我。」
馴馬師處理著周圍的殘局,在一片嘈雜中,林宗易指腹挑落淚珠,「卿卿一哭,真是我見猶憐。」他撫摸我眼尾的淚痣,「林太太的眼淚,刺我的心。」
我整張臉陷在他掌心,弱不禁風,他緩緩鬆開手,神色陰鷙轉過身,「你吞了華京,讓何江提醒我,犧牲一些保索文,你準備等我犧牲什麼。」
馮斯乾站在殷紅如血的天空下,「宗易,你就該做好翻船的準備,你長久不了。你頂得住商場爭鬥,頂不住上面。」他靴子踩在馬鞭,「我確實要跟你談交易。」
林宗易眯著眼,「開口索要對方的夫人,馮斯乾,你真敢開條件。」
「我要的不是女人。」馮斯乾也點上一根煙,他沉默吸了幾口,「我記得你手中有王威的內幕。」
林宗易諱莫如深審視他,驀地笑了一聲,「原來你惦記這個。可惜,我不為他人做嫁衣。」
馮斯乾揭過煙霧望著他,「王威勢單力薄,早晚要敗給周德元。」
林宗易似笑非笑,「是很有道理。不過王威收到風聲找我求和了,我早已替他掃清了麻煩。王家可不能倒,王家倒了,我的護城牆就塌了。」
「聽說你送走了林恆。」馮斯乾脫掉騎馬服,交給何江,「落腳處藏得很深。」
林宗易偏頭看我,他眼裡窩著一彎淡笑,「林太太很喜歡自作聰明,僱傭女乞丐,收買花豹,指派巴九跟蹤林恆的車,打算扣住林恆制約我,放掉陳志承,以及離婚。」他掐了掐我臉蛋,「一個小女人,在我眼皮底下興風作浪,這份膽量不賴。」
我先是愣住,緊接著全身如墜冰窟,「你知道了。」
林宗易漫不經心梳理著我凌亂的髮絲,「巴九失手了,他跟丟了林恆。他很快會聯繫你。」
我止不住地顫抖,「宗易,我錯了。」
林宗易笑著問,「錯什麼了,林太太辦得很漂亮,我很欣賞有勇有謀的女人。」
我拼力呼吸,一口氣卻哽住,死活吸不進,也呼不出,漲得面色青紫。
林宗易輕撫我胸口,「卿卿,我沒怪你。」
馮斯乾視線定格在這一幕,半山腰的黃昏像一陣纏綿悱惻的春潮,柔情反而襯得林宗易戾氣更重,「我林宗易做過的從來不後悔。」他向前一步,「倒是你,後悔的事不少。」
馮斯乾撣落騎馬服上的灰塵,「比如呢。」
林宗易逼視他,「女人在我枕畔,兒子跟我姓,馮總覺得呢。」
馮斯乾笑意不減,「聽上去我是挺失算的。」
林宗易意味深長說,「女人這枚棋子,關鍵時刻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馮斯乾,你敢輕舉妄動,你考慮好後果。」
馮斯乾眼底的笑漸漸沉沒,像沉進一個無底洞。
我跟著林宗易下山,回到蔚藍海岸,他全程沒有說話。
林宗易當晚住在客房,第二天一早李淵便接他離開了,一連五天,林宗易再未露面。
而這五天裡,王家相繼遭殃。
王威的妹妹王惠,惠達房地產的董事長,被舉報旗下樓盤涉嫌偷工減料,惡意降低建築標號,存在重大安全隱患,依法逮捕王惠。在逮捕王惠的次日,王威也受牽連遣返濱城配合調查。
周德元連夜打點,要徹底壓死王威,永無翻身之日。
書房裡,林宗易下頜緊繃,面容也陰狠,「馮斯乾怎麼挖到王威的東西。」
李淵說,「咱們拿到內幕後,把痕跡都抹了,王家明里暗裡清清白白,要扳倒王威,必須聯手您,因為您押住了唯一的證據。賽馬場馮斯乾索取王威的內幕,實際上是障眼法,他根本不需要了。周德元與王威是敵人,有很多途徑搜查,只是不方便出面,才借馮斯乾的手料理。從王惠曝光,到王威遭殃,只用了兩天。」
林宗易閉上眼,「周德元需要刀,馮斯乾做了他的刀。」
李淵一籌莫展,「周德元百分百會協助馮斯乾對索文集團下手,他們屬於互為刀俎,各有所圖。」
「我不擔心索文。」林宗易走向落地窗,他佇立在輝煌的夜色里,「馮斯乾蟄伏了半年,應該摸得差不多了,鄭寅一旦咬不住,這艘船立刻會沉。」
李淵試探問,「您的想法是?」
林宗易聲音低沉,「通知白喆,提前預防。」
李淵驚愕,「您不要鄭寅了,白總會不會推己及人,也棄船。」
林宗易叼著煙,在黑夜裡眯眼,「白喆不敢。」
我腦海閃過茶行里的場景,我握緊拳,沒有吭聲,從書房離去。
倘若我透露給林宗易,他馬上補救應對,也許還有轉圜餘地。
其實我對林宗易的感情很複雜,既不希望他出事,又盼著他輸得一敗塗地,假如他輸了,我心裡會不是滋味,假如他贏了,我也害怕,這種受制於人逢場作戲的生活還要繼續到什麼時候。
我去嬰兒房哄林冬睡覺,返回主臥,林宗易正坐在床上,手裡是我們合影的擺台照。
那張照片是路人為我們拍的,晚上八點的街心廣場,霓虹正濃,人潮洶湧,他笑容很淺,而我連笑都沒笑,他霸道將我摟進懷裡,我浮動的發梢恰好纏在他焦糖色的圍巾上,極盡溫情。
除了結婚證,這是我們僅有的一張合照。
我杵在那,此刻的林宗易,深沉又寂靜,我似乎看穿他的骨骼和靈魂,是一種極為深刻黑暗的味道。
我只看穿了一秒鐘,當他抬起頭,他所有的情緒都斂去。
「林冬睡了。」
我走近他,「睡了。」
他嗓音有些沙啞,「今天沒哭。」
我距離他半米,在床尾坐下,「你抽菸了,煙味很重。」
他揉著太陽穴,「韓卿。」
我現在特怕他喊我名字,每次他連名帶姓,都不是好兆頭。
「我對你好嗎。」
我坐著一動不動。
他忽然伸手一拽,抱住我,「你認為我很壞,是不是。」
我不由自主抽搐著,「宗易,我沒那麼認為。」
「韓卿,我對你不是很壞,只是有點壞。」他笑了,臉就埋在我長發里,「我對其他人更壞,我不懂仁慈。在你身上,我已經手軟了。」
恍惚中,我仿佛看到那個在華京辦公室的林宗易,他問我,「韓助理聽過圍魏救趙嗎。」
一晃,一年半了。
「有什麼想和我說的嗎。」
我搖頭,「沒有。」
林宗易手臂一緊,「有嗎。」
我還是搖頭。
他隱約鬆了力道,卻依舊抱我許久,客廳敲響十點的鐘聲,他起身,側臉一閃,我看不真切他表情,只覺他仍舊平靜,那種覆住了一切暗流涌動的平靜。
檯燈半明半昧,床頭柜上的相片旁,擱著他的婚戒。
他摘下了。
我拿起,在燈光照耀里冰冰涼涼。
我不明白他什麼意思。
樓下突如其來傳出汽車發動的聲響,我沖向廚房,踮腳看窗下,林宗易的車拂塵而去。
我凝視著眼前一堵牆失神。
程澤轉天約我,我沒理,他又發短訊,說我不去腸子悔青了,我回了他一句滾蛋。
程澤什麼脾氣我一清二楚,他朝我賣關子,但我壓根不好奇,他最受不了,自己就往外吐了,可這回我等了半小時,始終沒動靜。
他學會弔我胃口了,我開車直奔梅園。
程澤在301包廂,我踢門進去,「你要告訴我什麼啊。」
他端坐桌邊,斟一杯酒,成熟又鄭重其事,「韓女士,請坐。」
我一愣,他真把我唬住了,我走過去,他問我,「有後路嗎。」
我擰眉,「什麼後路。」
「林宗易的根,不穩了。」
我立馬坐在他面前,直勾勾看著他。
「德元沒動他,可早有耳聞他管理著十幾家娛樂產業,馮斯乾願意給周德元當槍使,攪進混戰,你了解原因嗎。」
程澤掏煙盒,「林宗易籌謀挺久了,會館的錢都流進索文了,索文禁不起查,因此他千方百計奪華京,借華京上岸,做一個正經商人,馮斯乾攥著華京,他自然是林宗易的絆腳石。」
程澤嘬著菸蒂,「華京能打過索文,可殷沛東不同意。馮斯乾打不過林宗易在濱城的勢力,林宗易混到這份兒上,手段確實厲害,把馮斯乾壓得死死的,可身份也註定是他最危險的把柄。去年年初,馮斯乾察覺了江都會館是林宗易的買賣。」
他噴出嘴裡的濃霧,「馮斯乾知道自己鬥不過林宗易,他本來想裝傻,可林宗易發現自己在馮斯乾那裡暴露了。」
後面我想到了,但我沒打斷程澤。
「馮斯乾和孟綺雲在一起,所有人都當真了,甚至周德元和孟綺雲也當真了。卸磨殺驢是最常用的,馮斯乾必須抓著周德元的女兒才能平安。你和兒子被林宗易扣下,他能不想法子嗎?傍上周德元是勝算最大的路子。」
我別開頭,「我害他失去華京,差點身敗名裂,他恨極了我吧。」
程澤撣了撣菸灰,「恨不恨你自己去問他,我知情的都告訴你了。」
我托腮端詳他,「馮斯乾的事你從哪知情的。」
程澤碾滅菸頭,「王惠在五年前搶過程氏的工程,程氏敗了,她啃下了幾個億的肥肉,馮斯乾掌握了我和王家的這點恩怨,他主動提出合作。自從他卸任華京董事長,程氏與華京的項目就終止了。我對他的人品不信任,他為表誠意,亮明了他設下的局。」
我恍然大悟,「你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啊。」
程澤的目光深情認真,「韓卿,我清楚你在意這些,這麼久了,孩子生了,婚也結了,卻蒙在鼓裡,你不舒服。」
我默不作聲夾菜,程澤盯著我吃,我愛吃什麼,他就將餐盤換到我跟前,過了好一會兒,他抬腕看表,從桌後起立,「馮斯乾在隔壁,我們有沒談完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