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狠心
2024-10-04 17:47:22 作者: 玉堂
我掛斷蔣芸的電話,命令司機靠邊停,司機從後視鏡里看我,「太太,咱們不是去蘇岳樓嗎?」
我跳下車,「我買點東西,很快回來。」
這棟二層樓是賣茶葉的門店,有幾十個櫃檯,生意很冷靜,天花板的牆皮老得掉渣了,有頭臉有地位的人百分百不會光顧,因此隱蔽性極佳。
馮斯乾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場所和警察會面,我越琢磨越納悶。
我翻出手機相冊,停在前台,「小姐,打擾了,請問這位男士在哪個包廂,我是他的下屬,送文件。」
前台確認了照片,「預約了202雅間,姓王,對吧。」
我面不改色,「對的,我們王總。」
「他十分鐘前剛走,和兩名警察。」
我收起手機,「聊什麼了?」
「在雅間裡聊什麼不知道,在大堂好像談會所的事。」
我又問,「警察稱呼他什麼。」
她蹙眉回憶,「年老的叫他思千?年輕的叫他——」
年輕的給他敬禮,所以稱呼是最重要的,能分析出馮斯乾究竟藏沒藏著不與人知的身份。
前台搖頭,「我實在沒聽清。」
我又懊惱又泄氣,從茶行出來,晚上王威約了林宗易,他獨自去赴約,一夜沒回。
第二天我接到一個電話,來顯是巴九。
我陪林宗易在濱城見花豹那次,後半夜他沒睡酒店,帶鄭寅去倉庫了,我也趁機溜回會所,通過一個服務生打探出花豹的場子,搭上他的線。他倆是死對頭,我用他的馬仔辦事,他賺我的錢,他絕不會捅破出賣。
我交待巴九的任務是跟蹤王晴娜,萬一她有什麼風吹草動,我好及時應對,太平了半個月,總算有消息了。
我接通,那頭匯報,「林宗易在四合院。」
我挑眉笑,乞丐的插曲果然擊潰了林宗易對王晴娜最後的底線。
我和蘇姐打了招呼,藉口出門買尿不濕,開車直奔西潼路的四合院,在一棵老槐樹附近下車,一輛白色奧迪在幾百米遠的街口等我,我坐上去,車調頭駛入柏油路,悄無聲息熄了火。
擋風玻璃正對四合院,巴九升起四周的擋板掩護。
庭院裡擺著幾個行李箱,有小孩的,有傭人的,最裡面的一扇門在這時被打開,林宗易邁下台階,四名保鏢拖抱著林恆緊隨其後,王晴娜一手玩命搶奪,另一手挨個扇了保鏢一巴掌,「在我地盤撒野,反了你們這群狗!」
林宗易當即駐足,語氣不帶一絲溫度,「帶走。」
保鏢發了力拖林恆,王晴娜看出動真格了,頓時慌了神,垂死掙扎般拽住林恆的胳膊,哀求林宗易,「林恆是我從小養大,他離開我不習慣!」她眼眶泛紅,「宗易,我沒有再動過手,沒有再害她了!」
林宗易居高臨下俯視她,「你還不說實話。」
林恆被兩邊撕扯得大哭,他皺著眉示意保鏢,保鏢收了力道。
林宗易無比淡漠,「林恆有傭人照顧,你不適合教養孩子。」
王晴娜面如死灰,「你讓林恆自己在外省生活?」她站起,揪住林宗易的衣領,「韓卿到底給你灌了什麼迷魂藥,你連親兒子都狠得下心腸!」
林宗易任由她發飆,只平靜看著她,「你去過天橋。」
王晴娜沒聽懂,她大口喘息著,「天橋。」
林宗易目不轉睛審視她,「你僱傭天橋的女乞丐,在路上潑韓卿硫酸。」
「是陷害!」王晴娜情緒激動,「我沒有去天橋,沒有僱傭過乞丐,是韓卿陷害我!」
「她最愛惜自己的容貌。那是她虜獲男人的籌碼。」林宗易不緊不慢拂開她手,「她用什麼手段陷害你,唯獨不會冒這份險。」
王晴娜不再辯駁,整個人變得死氣沉沉,她明白我在報復她,這招看似驚險,實際上穩贏。
判斷女人的計謀是高明是拙劣,只取決於男人信不信。
她嘶啞發笑,「林宗易,你自恃把所有人玩弄於股掌之上,可冤冤相報,你照樣被韓卿玩了。」
林恆此時已經被帶上車,我告訴巴九,「不管去哪,你寸步不離跟住,不要打草驚蛇。」我戴好墨鏡,「一百萬。」
巴九嘬牙花子,「林宗易可是道上的人物,他娘們兒還是王委員的千金,我沾上他,恐怕惹了大麻煩。」
我揭過墨鏡掃了一眼他後腦勺,「美金。」
巴九啐了口談,「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成交。」他繫上安全帶,「確定了林恆的下落,我馬上聯絡您。」
我推門下去,巴九舔了舔門牙,「您何不綁了林恆,製造一出意外一了百了,替人消災的買賣豹哥不是沒幹過,酬勞翻倍而已,林太太還缺錢嗎?」
「別動孩子。」我瞪著他警告,「我只要求你盯緊去向。」
載著林恆的那輛奔馳SUV開出西潼路,巴九勻速跟上,片刻一起消失無蹤。林宗易那輛車始終沒動,還泊在原地,我一扭頭,車燈閃了閃,他發現我了。
林宗易絕對想不到我在他的眼皮底下順利部署了眼線,都不用親自出馬,就能摸清他和林恆的行蹤,反正也漏不了餡,我索性大大方方靠近,拉開車門坐進后座,「宗易。」
他閉目養神,「你來幹什麼。」
「我安排蔣芸一直跟在你車後啊。昨晚我不放心,說不準王晴娜也在,她肯定了解你床上的癖好,對症下藥乾柴烈火,你們死灰復燃了,她以後要害我,你也捨不得插手了。」
我的胡言亂語逗笑了林宗易,他也懶得計較這套說辭合不合理,偏頭望著我,「林太太想像力挺豐富。」他漫不經心捲袖口,「不過那個乞丐怎麼算準你在我的車上,那天是林太太第一次去索文上班,王晴娜並不知情。」
他微眯眼,洞悉著我每一個表情變化,「你覺得過於奇怪嗎。」
我表面鎮定,心裡也打鼓了,的確太巧合,我應該等幾天再動手的。
不過目的達成就行,他懷疑有問題也死無對證了,我裝作無所謂,「王晴娜的本事大著呢,她甚至能收買何江。」我手搭在他肩膀,「宗易,你收買得了嗎?馮斯乾在瀾春灣包養我那陣,我同樣收買不了何江。憑王晴娜的道行,她掌握我的動向不足為奇。」
林宗易沉思著什麼,臉色喜怒不明,良久,他叼了一根煙在唇齒間,用打火機焚上,然後餵到我嘴邊,「抽嗎。」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順從著張嘴含住,我才嘬了一口,林宗易掌心忽然捂住我唇鼻,不許我呼出煙霧,也不許我吸氣,煙塵無處發泄,從喉嚨灌進肺,我吸菸基本不過肺,只在口腔里打個轉就吐,嗆得我眼淚直流,他觀賞我這副樣子,笑意越發深,「撒謊了嗎。」
我和他四目相視,十分坦蕩,「沒撒謊。」
林宗易又望了我好一會兒,他收回手,我立刻吐出憋著一口煙,嗓子辣得澀疼。
他擦拭我眼角的一滴淚,「王晴娜不是做了沒膽量承認的女人。」
我眼眸低垂,不由發慌。
「但林太太更不敢騙我,對嗎。」他抬起我下巴,我眼珠轉到一半,戛然而止,帶一點驚懼無措,我立馬壓住了。
他挨近我,神情意味不明,「對不對。」
他眼睛如同危險的陷阱,我困在其中,艱難呼吸,「對——」
林宗易溫柔撫摸我臉,「跟我出去一趟。」他吻了我側臉一下,「去見馮斯乾。」
我又是一僵,沒出聲。
關於他的一切,我不表態是最保險的。
兩小時後汽車駛進西郊的一座賽馬場,林宗易帶著我乘坐觀光電纜直達半山腰。
馬場的經理在門口接待,將我們引進候場區。
我剛一進去,正好看見馮斯乾走出圍場,他穿著紅色的緊身騎士服,腰肢精瘦筆直,米白的長褲束起褲口,扎進咖啡色的中筒靴,輪廓顯得極為英氣挺拔,風姿綽約。
他接過何江遞來的煙盒,單手抽出一支,銜在嘴角,衣領敞露大半,領帶也系得隨意,面部浮著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像是剛賽完一場,清清冷冷的男香被體溫催發,更熱烈濃郁幾分,由遠及近蔓延,是我最熟悉的晚香玉與蘭岩草的味道。
站在休息區的孟綺雲興奮衝過去,「斯乾,你跨過障礙時我可擔心你了。」
他解開腰帶,「在你眼裡,我技術那麼差嗎。」
孟綺雲撲進他懷中,「你技術當然不差,而且出乎我意料的強。」她捧著他臉,踮起腳吻嘴唇,馮斯乾身型高挑,她費了好大勁只吻到下頜,她不甘心,「你低下一些遷就我啊。」
馮斯乾握住她手,「自己長得矮,還怪我不遷就嗎。」
他越過孟綺雲,幽深的目光從我臉上一閃而過,只一秒,沒有多作停留,徑直迎上林宗易,「宗易,玩一局嗎。」
林宗易笑著說,「斯乾,好雅興,想起賽馬了。」
馴馬師將馮斯乾那匹馬牽進馬廄,被他制止,「再牽一匹好馬。」他說完看向林宗易,「兩年多不碰了,有點生疏了。」
林宗易走到馬廄前,「我也有一年多不玩了。」
孟綺雲挽著馮斯乾手臂,「可以兩個人騎嗎?」
馮斯乾眼中滿是笑,「你想騎馬?」
孟綺雲點頭,朝他軟磨硬泡,「斯乾,你答應我吧。」
馮斯乾看著林宗易挑馬,「我在考慮。」
林宗易選了一匹馴服不久的純血馬,據說攻擊性極強,比野馬的性子還烈,送到賽場至今沒被騎過。我不想玩,可馮斯乾帶上了孟綺雲,我只好也跟著林宗易同騎,我坐在前面,林宗易從身後抱住我,「害怕嗎?」
我臉煞白,「宗易,你能駕馭它嗎,馴馬師本來不讓騎。」
他沒回答我,用力一踹腳蹬,腿夾緊馬肚,馬頭前傾,突然奔跑起來,我失聲尖叫,「林宗易!」
林宗易臉抵在我側面,氣息濕熱,他饒有興味打量我的反應,「林太太不是膽大包天嗎,騎馬卻這樣膽小。」他埋在我肩窩悶笑,「那林太太可要準備好了。」
我大驚失色,「準備什麼?」
他揮鞭一甩,強悍的失重感在我體內流竄,我死死地抓緊馬鞍邊緣,耳畔是聲嘶力竭的馬嘯和擂鼓般的蹄聲,聳動著疾馳而去。
我不知多久才敢睜開眼,夕陽,山野,空曠的大道,林宗易攬著韁繩,臂彎環住我,我長發飄蕩,發尾掠過他濃黑的眉梢,他眼底漾著淺笑,「卿卿,把頭髮撥開,我癢。」
我回過頭,林宗易的騎士服是黑色的,綢緞般光滑明亮,皮紅的短馬靴,深藍的束腳褲,像一個英倫風的俊朗紳士,他騎在馬背,形容不出的瀟灑英勇。
我擇開那一縷發,對準他耳朵大喊,「你騎得太快了!」
我話音未落,他猛地一收韁繩,我差點從他懷裡飛出,他擁緊我,偏離了跑道。
我這才看清一匹棕色的長鬃馬橫亘在前方的彎道,阻住了去路,林宗易說,「韓卿,壓低。」
我慌亂趴下,馴馬師在一米高的柵欄外大吼,「母馬受驚了!正在襲擊4號馬!」
一群馴馬師拿著工具試圖轉移母馬的注意,將它驅趕出賽道,卻激怒了母馬,它發了狂,同歸於盡的姿態跑向林宗易的純血馬。
林宗易奮力勒韁繩,純血馬被母馬的氣味吸引住,竟然也朝它跑去,猛烈撞擊著,他抱住我防止摔下馬,手摸向皮帶,那裡赫然別著一把短槍,他瞄準馬頭,挑動保險栓的一刻,林宗易拇指一頓,猶豫了。
私帶槍枝是違禁,一旦馬死於他槍下,無疑給馮斯乾留了把柄。
我顫抖蜷縮,「宗易...」
林宗易迅速脫掉我一隻靴子,槍塞進靴筒,他攥緊鞋口,瞄準馬尾射擊,牛皮筒壁將槍響悶在了裡頭,進行了消聲,只是震感也加倍,震得我半邊身子發麻,林宗易因為持槍,震得唇色都慘白。
子彈燙焦了母馬的鬃馬,劇痛導致它更加癲狂攻擊我們,林宗易撐住馬鞍,縱身躥上那匹犯性的母馬,拼力制服它,但母馬太烈了,將他甩了下去,巨大的馬蹄當頭劈下。
「林宗易——」我嚇得破音,純血馬踏爛圍欄躥進山坡,我趴在馬鞍上幾乎被顛碎,一片高低不平的樹杈飛馳過頭頂,剮蹭我額頭,剮出幾道血痕。
「韓卿跳馬!」
馮斯乾的聲音傳來時,我心臟有一霎停止了跳動,他騎著馬從山坡的高處俯衝而下,濺起鋪天蓋地的灰塵,濃霧四起,馬遮住視覺,慣性把我掀翻馬背,我當場摔落,馮斯乾藉助馬蹬一躍,也跳下馬,伸手接住我,他身體後仰,我重重砸在他胸膛。
馮斯乾承受了我全部重量,胸腔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
馬繼續朝前狂奔,距離我們兩三米揚起了馬蹄,馮斯乾覆在我身上,卷著我滾向一旁。
天旋地轉的時候,我看到了林宗易,他佇立在一塊半人高的山石後,深沉的眼神像最深的子夜,最毒的瘴氣,不吐一個字,就逼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