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混亂
2024-10-04 17:47:22 作者: 玉堂
馮斯乾蹲下,「救不了了,別讓它白白來一場。」
寇媛許久才反應過來,捂住肚子的手微微發顫,「可林宗易並不在場。」
馮斯乾繫著西裝扣,整齊筆挺站在窗下,「怎樣博取男人的同情,編造一個楚楚可憐的故事,將謊言變真,我教過你。」
寇媛匍匐在大理石磚上,越蜷越緊,「如果殷沛東非要韓卿,你會給嗎。」
馮斯乾看著她,「殷沛東不會向我開這個口。即便他索要,我不給,他也無可奈何。」
寇媛全身抽搐著,「所以我永遠取代不了。」
馮斯乾背後四四方方的天空,忽然烏雲密布,一道慘白的閃電掠過他面容,他皮膚白而薄,近乎透明,眉眼詭譎莫測。
「寇媛,你太過高估自己。」
走廊的吊燈開始忽明忽滅,像是燒焦了電線,寇媛死死地揪住馮斯乾褲腿,「你承諾過我,殷沛東死後,你會安置我。」
他面無表情挪開腳,「我會兌現。」
她咬著嘴唇,「我一直以為,你口中的安置,是接受我做你的人。」
馮斯乾緩緩彎下腰,「我不是重欲的男人,我也以為你很了解。」
「我不了解你。」寇媛眼角滑下一滴淚,「你和韓卿糾纏時,你照樣明目張胆。」
馮斯乾笑了,「別拿自己和一個不是同等位置的女人做比較。」他勾起她下巴,「其實你安分一些,識趣一些,會有更好的局面。」
我懷過孕,也生產過,自然知道孕婦流血代表什麼,我倉皇后退,寇媛的呼救,刺鼻的血腥味,像潮水迅速包圍這趟過道,我慌了神,情急之下不知該往哪跑。
悶雷震得幾盞燈搖搖欲墜,緊接著徹底熄滅,黑暗中一條屬於男人的手臂橫在我腰間,影子從頭頂傾軋而下,覆住我身體,「別叫。」
我嗅到馮斯乾的味道,立刻抓住他,臉上驚魂未定,「寇媛要流產了。」
馮斯乾攥緊我手,「韓卿,忘掉剛才的一幕,先離開這裡。」
我問他,「不請醫生嗎,我們離開是什麼意思。」
他一張臉波瀾不驚,「到時解釋不清,我有我的考慮。」
林宗易收買了寇媛,那麼孩子什麼來頭,他絕對摸得八九不離十,一旦不是殷沛東的種,他勢必會曝光,給寇媛和幕後的男人致命一擊。
馮斯乾不回應我半個字,拖著我沖向安全通道,結果鐵門被反鎖,他又帶著我直奔員工電梯,電梯門打開的瞬間,燈又亮起,湧出一批保鏢,一共有六部電梯,四部同期抵達,賓客接二連三走出,足有幾十號人,馮斯乾背過身,將我護在胸口,只暴露了他的背影,並沒暴露我。
那群保鏢的後面是殷沛東,他走向寇媛面前,蹲下掀開她裙擺,腿間一灘鮮血,狼藉遍地,明顯爆發過爭鬥,他差點昏厥,太陽穴青筋突漲,「把四樓封了!」
聞訊趕到的保安當即堵住一南一北兩處後門,駐守起來。
馮斯乾把我塞進鐵門的一角,「無論什麼情況別出來。」
我牙齒打著磕絆,「這層有錄像嗎?」
「攝像頭已經關了。」馮斯乾摁住我肩膀,輕聲安慰,「沒事。」
我重複了一遍,「寇媛的孩子是你的嗎。」
「沛東!」不遠處的寇媛撕心裂肺哭著,「孩子是不是沒了。」
馮斯乾仍舊沒回答,他丟下我朝那邊走去。
殷沛東握住她手,「小媛,還有救的。」他命令保鏢架起寇媛,「你堅持住,我們的孩子有福分。」
寇媛竭力抗拒,示意保鏢停下,「來不及了,沛東。我太疏忽大意,沒能留下我們的兒子,是兒子,我很確定是兒子。」
殷沛東撫摸她腦袋,「小媛,不是你的錯。」他對寇媛的態度,不管因為神似我,還是她懷孕有功,總之動了真情,他流露的心疼造不了假。
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名利場混了一輩子的殷沛東,見識過大風大浪,經歷了陰謀詭計,同樣逃不過女人的暗算。
寇媛在故意拖延,放任自己失血過多,我萌生一種不好的預感,果不其然,她纏住殷沛東手腕,「沛東,別怪罪林太太,她不小心才撞倒我,一家人不要不和睦,我擔待不起。」
我不由自主抽氣,好一出反殺。
馮斯乾解領帶的手當場一頓,陰狠戾氣的目光射向她,寇媛清楚自己玩大了,違背了馮斯乾的意圖,他不允許任何棋子失控,她趴在殷沛東懷裡,裝看不見他的警告。
林宗易盯著角落的馮斯乾,眼裡寒氣凜冽。
殷沛東大吼,「韓卿呢!」
我一動不動藏在鐵門旁。
賓客竊竊私語,「這位姓寇的,和林太太一個模子刻出的一樣,看來是家族內訌了。」
男人壞笑,「他捨得鬧翻嗎?」
「林太太要是出馬把他哄開心了,還鬧翻什麼啊。」
殷沛東起身,質問林宗易,「我在包廂看到韓卿了,她在哪!」
林宗易漫不經心摩挲腕錶,「林冬不舒服,提前回去照顧了。」
殷沛東冷笑,「不明不白就回去了?」
林宗易面色也不善,「沒有深入調查就認定韓卿,姐夫是否太武斷了。」
「宗易,你未免太袒護她。」
林宗易直視他,「是韓卿造成,姐夫要處置,我絕無二話。倘若不是呢。」他望了一眼寇媛,「寇小姐,你來四樓做什麼。」
殷沛東也看向寇媛。
寇媛眼珠轉了兩圈,她扯住殷沛東袖子,「沛東,送我去醫院。」她虛弱至極,「我肚子好疼。」
殷沛東哪裡還顧得上深究,保鏢抬起寇媛,他陪著匆匆離去,這場鬧劇直接影響了壽宴的進程,殷沛東的助理將貴客送下二樓,八點鐘便結束筵席。
人群全部散去,林宗易在安全通道找到我,他注視我良久,最終什麼沒說,徑直跨進電梯,我猶豫了一會兒,邁步跟上去。轉身的一霎,馮斯乾停在門外,他臂彎搭著西服,純黑的襯衫,純黑的西褲,銀白髮光的皮帶,在一束更為熾白的燈光下顯得深沉而陰鬱。他只有清朗英俊的皮囊是真,連那一雙充滿禁忌與激情的黑暗的眼睛,都是精心掩飾過的虛假。
他們相對而立,半米之隔,馮斯乾凝視著林宗易,林宗易視線也定格在他身上,各自喜怒不明,像一面平靜幽深的死海,但水底卻暗潮洶湧,風雲變幻。
馮斯乾遲遲沒上來,林宗易按下數字1,他雙手插進西褲口袋,電梯門合攏的剎那,馮斯乾眼底漾出笑意,林宗易眯起眼。
車泊在酒店門口,林宗易坐上后座,我在他右邊,不聲不響緊貼車門。
窗外的霓虹仿佛曖昧又危險的陷阱,甜美的糖衣吸引著世人墮落,光影投映在他側臉,分明是紙醉金迷的荒唐,林宗易卻是一副消沉的模樣。
他指腹按摩著眉骨,衣服上的菸酒味隱約散發出烏木沉香的氣息。
李淵從後視鏡看林宗易,「寇媛指認太太,您恐怕要親自出面和殷沛東解釋。」
「我不能出面,我手頭有華京的股份,與殷沛東撕破臉,局面不利。」林宗易臉色陰翳,「馮斯乾搞這齣把戲,目的是栽贓我,他手裡有那天酒店的照片,想扣我一頂帽子,逼我吐出股份。寇媛嫁禍給韓卿,不在馮斯乾的計劃內,他玩砸了。」
李淵蹙眉,「留著孩子繼承殷家財產,不是更有價值嗎?」
林宗易意味深長笑,「他設下的局應該是寇媛懷了我的孩子,威脅我娶她,而我想藉助她拿到華京,不肯答應,寇媛因愛生恨向韓卿示威,被挨了打懷恨在心,打算曝光這段地下情,爭執不休中,導致她流產。」
林宗易叩擊著窗沿,「一旦曝光,誰會和這種心狠手辣的人共事,馮斯乾真正要斷我商場的後路,毀我名譽。」
李淵問,「那孩子到底是殷沛東的嗎?」
林宗易笑容一寸寸斂去,「只有馮斯乾才知道。」
「萬一殷沛東這次不依不饒呢。」
林宗易鬆了松襯衣的領扣,「林太太不是有舊情人護著嗎。」
我一僵。
他偏頭,眼神冰涼,不帶一絲溫度,我被這股涼意嚇得一抖,「是寇媛自己滑倒,我沒動手,馮斯乾也沒動手。」
他神情陰冷,我又是一抖。
「韓卿,馮斯乾究竟給你灌了什麼迷魂藥,你對他如此著魔。」
我五官被他手指撅成一團,艱難啟齒,「宗易,我不清楚寇媛想幹什麼,孩子真的是她自己摔沒的。」
「你為什麼在四樓。」他審視著我,「你心裡不痛快,跑去興師問罪,對嗎。」
我大口呼吸,「馮斯乾和寇媛一前一後離席,我懷疑他們碰面商量什麼,所以跟去看,但我確實沒有出手。」
他打量我好半晌,「他們商量了什麼。」
我腦子飛快轉動,面上毫無破綻,「我距離太遠,沒聽清。站得近了我擔心被察覺。」
林宗易一言不發,慢慢收了力道,我驟然癱軟,伏在車窗上平復著。
李淵在這時調頭駛向婦產醫院,「咱們走個過場吧,好歹讓殷沛東的面子過得去。」
我們在半小時後到達急診部,林宗易的一名下屬混進了殷沛東的保鏢隊伍里,出來向他匯報,「沒保住。」
意料之中的下場,林宗易閉上眼,「還是他占了上風。」他片刻又睜開,眼眸一片晦暗,「他封死了我接手華京的路。」
下屬不敢吭聲。
林宗易回過頭,「韓卿,跟著我。」
我走在他身後,進入一間觀察病房,寇媛的麻藥勁還沒過,躺在病床上昏睡,殷沛東坐在陪護椅,他發現我跟來,強壓著火氣,面孔陰惻惻。
林宗易沒出聲,低頭點燃一支煙,揭過煙霧遞了個眼色。
我主動說,「姐夫,寇小姐流產我不知情,林冬吐奶,我早就回家了。晚宴時我和寇小姐在洗手間撞見,講了幾句話,分開時她好好的。」
殷沛東怒不可遏,「你推脫得一乾二淨,小媛會自己流了孩子嗎?韓卿,你雖然嫁給宗易,可殷家是殷家,不是林家,容不下你興風作浪!」
殷沛東的助理上前提醒他,「林董,寇小姐剛手術,聞不了煙味。」
林宗易沒理會,他指尖銜煙,嘴裡含著一口,一點點吹出,「姐夫,差不多行了,人我帶來了,理由給你了,你還打一巴掌嗎。」
殷沛東站起,「她給的什麼理由!輕描淡寫就抵消了小媛的孩子?」他舉起手,林宗易迎上,正要攔在我身前,何江不知什麼時候進來,他越過林宗易肩頭,先一秒擒住殷沛東的手,「殷董,息怒。」
林宗易叼著煙,不露聲色撤到一旁。
殷沛東先是一愣,他認識何江,隨即用力搪開,「你算什麼東西,他是殷家不要的人,有什麼資格指手畫腳。」
何江笑了一聲,「馮總的確被您逐出華京了,也明白殷董始終不滿,特意囑咐我送來賠罪禮。」
病房外又走進一個保鏢,遞給殷沛東一枚信封,何江說,「殷董笑納。」
殷沛東沒接,「用不著賠罪,現在當務之急是算我兒子的帳。」他又要伸手拽我,何江再次打斷,「殷董,我認為您最好先過目,說不準寇小姐流產和這件事相比,根本不算大事了呢。」
何江撂下這句,那名保鏢把信封擱在床尾,尾隨何江踏出病房。
殷沛東拿起拆開,是一份文件,他粗略看完後,立馬追出去,「何江!」
何江沒走遠,坐在長椅上等他,殷沛東開門見山,「我要見馮斯乾。」
何江說,「馮總連夜離開江城了,明天在濱城國際高爾夫球場應酬。」
殷沛東頓時臉煞白,「他要趕盡殺絕嗎。」
何江語氣恭敬,「商場爾虞我詐,不是很平常嗎。」他拔高音量,「請殷董也轉告林董,不願索文淪為第二個華京,他知道該如何做,馮總隨時恭候林董談這筆交易。」
門完全拉開,他們的對話很清晰,我看著林宗易,他撿起殷沛東扔在地上的文件,眼中一閃而過一抹狠意。
我試探問,「宗易,出什麼事了。」
林宗易看了我一眼,「華京30%的股份被惡意股份,除了章徽榮,其餘大股東紛紛叛變,拋售了所有的股份,殷沛東目前的股份已經坐不穩董事長的位子,清算資產後,他即將被迫退位。」
我既錯愕又震撼,「是馮斯乾收購的?」
林宗易合住文件,反手一擲,正中牆角的垃圾桶,「他還真有些道行。」
我們回到蔚藍海岸接近凌晨一點了,中途林宗易去了一趟索文,耽擱了兩個小時。
他在客廳喝酒,我到廚房盛了一碗粥,躡手躡腳靠近他,「少喝點酒,蘇姐煮了粥。」
我放在吧檯上,林宗易搖晃著高腳杯。我感覺到他這一刻是一個我全然陌生的男人,是鄭寅那伙人所熟悉的林宗易。
再不是溫潤,柔情,而是強硬,血性,剛烈,他酒意太濃,瞳孔也染著不正常的猩紅。
他側身望著我。
眼波無聲無息,卻驚心動魄。
我不禁退後一步。
他笑著問,「怎麼,結婚一年了,還這樣怕我。」
我搖頭,「我沒有怕你。」
蘇姐休息了,偌大的客廳只剩我和他,我只覺今晚的林宗易格外不對勁,「你要洗個熱水澡嗎,我去浴室給你放水。」
他喝掉杯子裡最後一口紅酒,不疾不徐喊住我,「等下。」
我腳步一滯。
我聽到椅子彈起的聲響,林宗易站在我背後,「你洗過了嗎。」
我吞咽著唾沫,「你喝酒時我洗完了。」
他淡淡嗯,嗓音是嘶啞的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