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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陷阱

2024-10-04 17:47:22 作者: 玉堂
  我揭過一束陽光,直視佇立在床尾的馮斯乾,他面容白淨透明,經光亮的照拂有點虛虛無無,只一雙烏黑的眼眸閃動著驚心攝魄的光澤。

  我不卑不亢說,「斯乾,你和殷怡的祝福我收下了。」

  馮斯乾摩挲著腕錶的錶帶,銀光折射,有一縷太鋒芒,刺得我抬手遮眼,他慢條斯理開口,「等孩子降生,宗易,我替你取個好名字怎樣。」

  殷沛東從陪護椅上站起,他穿了一套藏藍色的唐裝,系好胸口盤扣,「你倒是對宗易的孩子上心。」

  「殷怡體弱,暫時不適宜有孕。」馮斯乾又端起桌上的紙杯,水溫冷卻,他喝了一口涼水,「只能疼宗易的骨肉了。」

  殷沛東蹙眉,「還要調理多久。」

  馮斯乾撂下水杯,「一兩個月而已,請了這方面的專家,殷怡也很急。」

  殷沛東沒由來地問了一句,「你急嗎。」

  馮斯乾笑著回答,「成家生子,男人當然更急。」

  殷沛東嘆氣,「是殷怡從前過於胡鬧,讓她儘快養好,做了母親心也就定了。」

  馮斯乾像是在聽,又像是沒聽進,漫不經心嗯了聲。

  殷沛東因為殷怡和紀維鈞的關係,一直覺得虧欠他,令他蒙羞了,馮斯乾也掐准這點,在吞權的過程中寸步不讓,非常下得去手,殷沛東也得過且過。之前跟著他時,我十分好奇問過他的司機,馮斯乾愛過殷怡嗎,司機說確實有過好感,殷怡家世好,長相也中上,還沒聯姻時毛病也沒暴露,男人對殷怡這種女人即使談不上愛得死去活來,感情也多少有些,可馮斯乾骨子裡是極端的大男子主義,靠老婆上位不代表他無能,把軟飯吃成硬飯也是憑真本事的,當殷怡第一次出軌,就註定了他的好感支離破碎。

  如今殷怡悔悟了,馮斯乾也給了她機會,至於真心與否便不得而知了。

  林宗易氣定神閒翹起右腿搭在左膝,「殷怡剛經歷了生死離別,斯乾,你要顧及她情緒,別太強求什麼。」

  馮斯乾耐人尋味看向他,「相識多年,宗易你還是不了解我,我向來喜歡強求,無論利益或是其他,越是難以降服我越是要她臣服,但除了殷怡。家裡和家外,我一貫分得清。」

  林宗易似笑非笑,「都有誰臣服你了。」

  馮斯乾不緊不慢理正頸部的領帶,「宗易如果感興趣,我建議你問一個人,她可以很詳細告訴你。」

  我不由自主攥拳,指甲蓋嵌入手心錯雜的紋路里,昨晚割破的皮又加深了一重。

  馮斯乾視線移向我,「林太太臉色很差。」他饒有興味感慨,「這一胎或許要吃些苦頭了。宗易,可要照顧好她,殷怡很期待抱這個弟弟。」

  林宗易眼角漾著淺笑,「興許是妹妹,我比較喜歡女兒。」他看著我,「你呢。」

  我也勾起一絲笑,「兒女雙全最好。」

  林宗易笑意更濃,「林太太已經計劃再生一個了,是嗎。」

  我思索著,「也可能一胎就成功呢。」

  他挑眉,「這麼說林太太對我的體力和質量很有信心。」

  我朝他砸枕頭,「越說越沒正形了。」

  馮斯乾意味深長觀望這一幕,許久,他陰晴不定笑了一聲。

  林宗易並沒親自送他們出門,只象徵性起身道個別,便坐回沙發,然後取出方桌底層的一壺茶,斟滿一杯喝著,我莫名好笑,「他們在你怎麼不倒茶?」

  林宗易在一團明媚日光的深處,眉間慵懶,「誰對我太太不好,我對他們自然也不客氣。」

  中午吃過飯,林宗易的下屬趕到醫院,他朝我頷首,我也回敬他一笑,他走到窗下,「林董,華京各個股東的股權分配今天上午在集團公示。」

  林宗易喝完最後一口粥,扣住餐盒,「馮斯乾持股超過三成了。」

  下屬答覆,「34%。」

  林宗易淡淡嗯,「他經商的手段,的確很高明。」他抽出一根香菸在鼻下嗅,「章徽榮什麼態度。」

  下屬提起他愁眉不展,「章徽榮和馮斯乾對立,您和馮斯乾也對立,按道理水到渠成同一陣營,我旁敲側擊提出招安,他卻不肯買帳。」

  林宗易撕開菸捲,若有所思碾著一撮撮菸草,「紀維鈞後事處理了嗎。」

  下屬說,「處理了,殷怡沒露面。」

  林宗易將菸絲攏進菸灰缸內,「看來馮斯乾不止經商手段高,給女人對症下藥也相當有一套。」

  下屬還想再說什麼,護士敲了兩下門,推著醫用車進來輸液,林宗易示意男人終止談話。

  男人從病房退下,林宗易到達床邊,我偏頭問他,「鬧事的酒吧老闆,你解決了嗎。」

  他在一旁註視著護士扎針,「解決了。」

  我半信半疑,「真的解決了嗎。」

  他沒什麼表情,「真的。」

  我手背驟然刺痛,針頭滲出一股回血,我渾身僵硬別開頭,林宗易輕笑,從護士手上接過我出血的右手,摁住墊在針孔上的棉簽,「換隻手再扎一針。」

  這工夫林宗易接到一條短訊,他劃開屏幕,只看了一眼便刪掉。

  我紮好左手,倚著床頭躺下,「宗易,我想出院了。」

  他皺眉,「再療養兩天。」

  我固執堅持,「醫院我睡不踏實,我擇床。」

  其實我撒謊了,以前我三個月就換出租屋,睡得也挺香的,情感勸退師和臥底沒區別,明處扮演指定的角色釣魚,暗中幫正室搜集情報,干臥底的有幾個講究吃喝住的條件呢,我之所以非要出院,是為了躲馮斯乾,他知道我在這,隨時會出現,雖然林宗易安排了保鏢,但馮斯乾有得是陰招調虎離山,只有他抓不到我才最保險,我也省得提心弔膽。

  林宗易最終拗不過我,當晚帶我出院了,我們出院時候七點多,白天還艷陽高照,晚上突然就變天了,四周陰霾籠罩,我上車迷迷糊糊睡著,大約二十多分鐘,我感覺到林宗易的身體緊繃起來,我含糊不清問到哪了,他悄無聲息摟住我,摟得很緊,沒回應。

  司機徵詢他意見,「林董?」

  林宗易下令,「往前開。」

  司機說,「開不了,前面施工了。」

  林宗易降下車窗,上半身探出,偵察了一番車後的路況,他重新坐直,「開小道。」

  司機不解,「那不是瓮中捉鱉嗎。」

  「是江源的人。鬧大了,我和他都要翻船。」

  司機一踩油門,離弦之箭一般躥出,我瞬間震得睜開眼,司機正好沿著綠化帶漂移至路口,毫無徵兆地往相反的西南方駛去,後方的車被晃了個措手不及,提速窮追不捨,在下一個五百米路口司機又調頭,這次他似乎慌了神,顯然急轉彎失手了,他向林宗易匯報,「左側多了一輛吉普故意擋道,我很難突圍。」

  林宗易也察覺到當下已不是一對一的追逐,而是陷入了四面埋伏,他再次命令司機,「挪去副駕駛。」

  司機飛快撤手,他坐到右側的同時,林宗易縱身躍起,朝駕駛位敏捷一撲,有三秒鐘的時間方向盤無人操縱,極速行駛下車頭被慣力打歪,直衝道旁粗壯的樹幹,一旦撞上將面臨車毀人亡的災難,林宗易在千鈞一髮之際扼住方向盤,單手猛地反扣,車傾斜到離地三十五度,撲騰墜地,我從座位踉蹌滑向另一端,暈頭轉向匍匐在后座,好半晌沒緩過勁兒。

  此時車外電閃雷鳴,一場狂風大雨將至,前行是國道山路,有滑坡風險,後退是步步緊逼的對手,鋪天蓋地足有十餘人,林宗易專注從容,突破了限速,我甚至聽見輪胎摩擦石灰地發出噼里啪啦的火苗聲,他仍舊鎮定,右打方向盤一打到底,車身幾乎橫著飛出,顛簸過一塊下坡,俯衝時逐漸失控,導致劇烈搖晃著,林宗易從後視鏡內發現我唇色開始泛白,手掌顫抖著捂住小腹,鼻尖也隱約冒出虛汗,他沉聲喊我名字,「韓卿。」

  我說,「不要緊,我能撐住。」

  林宗易後槽牙的骨骼脹起,像在用力咬牙,權衡著什麼,可面上始終沒有半點波瀾。片刻他一個急剎車,手隨即脫離方向盤,長腿一跨又返回后座,牢牢地抱住我,安撫我的驚懼。

  司機馬上接替他駕車,不過司機不具備林宗易的技術和魄力,不得不減速。

  又開出了幾百米,林宗易吩咐,「靠邊停。」

  司機以為自己聽錯了,「林董,保鏢那輛車被他們截住了,不確定能不能趕來,靠邊停不是任人宰割嗎?」

  林宗易猝然拔高音量,重複了一遍,「靠邊停,韓卿受不住。」

  司機沒法子,打閃後急剎在路邊。

  林宗易率先下車,附近沒有交通信號燈,他們身份隱晦,就算天大的危險,涉及雙方交手,也要避開攝像頭。

  保鏢乘坐的路虎也緊隨其後急停,他們利落跳下,準備對峙,同期下車的還有對方的人,距離最近的倆保鏢先一步控制住我們這邊,保鏢摸向後腰的手當場頓住。緊接著對方齊刷刷包圍過來,他們陳列兩排,中央留出一條空路,空路的盡頭泊著一輛純白的雷克薩斯,車門打開,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走下車,剔著光頭,露出鋥亮的大腦門,一看地位就比這群小嘍囉高,是個有頭臉的人。

  「沒眼力的廢物!」他呵斥一嗓子,「還不請林老闆和太太上車,杵在馬路幹什麼,擺造型等救兵來啊?」

  林宗易打量著男人,「江源派你們堵我的。」

  男人搓著手,「林老闆,真不容易啊,您的能耐忒大了,我們昨夜四輛車扣不住您,讓您甩了,難得您帶個累贅,自己認輸了。」

  林宗易捻著婚戒的鑽石,「我和江源的恩怨,我們單獨談。」

  男人哂笑,「林老闆,換做是您堵我們源哥,源哥最稀罕的女人,您會放走嗎?再說了,林太太路上出什麼差池,我們承擔不起。」

  林宗易深思後也覺得帶在身邊最安全,他沒再多言。

  這夥人將我們帶到一家私密性極高的商務會館,據說老闆是德國華裔,富二代,在江城沒有結交黨羽,江源是濱城來的,江城本土的場子他很注意,以免踏入林宗易旗下的雷區。

  上樓途中一個保鏢擔心林宗易耍詐,竟然拿匕首抵在他太陽穴,其中一個索性連我一起,刀柄抵在我後腦勺,使勁推搡,「快點走!」

  林宗易從頭至尾沒有過多反抗,他顧慮打鬥會殃及我,可是在男人對我下手後,他風平浪靜的一張臉剎那浮現出一層戾氣,陰翳至極的戾氣,他側身迴旋,飛起一腳正擊男人手腕,男人本能要動手,由於被踢偏,刀尖戳進走廊的花瓶里,「啪嚓」的碎裂響炸開,過道兩側的包廂里傳出此起彼伏的尖叫聲,有膽大的客人拉門偷窺,也嚇得面如土色退回。

  男人惱了,爬起要和林宗易交手,一個膀子有紋身的矮胖男拽住他,使了個眼色,「別玩大了,這是林宗易,不是咱們這類人。」

  男人啐了口談,「我慫他?況且咱們源哥什麼來頭?既然敢算計林宗易,就肯定壓得住他。」

  紋身男搖頭,「聽我的,別往前沖,林宗易能有今日,是實打實闖出的地位,假如贏不了呢。」

  男人嘬牙花,「我聽你的。」他看了我一眼,「林太太,得罪了。」

  林宗易眼底的戾氣斂去,他握住我手,把我整個人擁在懷中,溫柔安撫我,「沒事。」

  我紅著眼眶,小聲說,「宗易,我拖累你了。」

  他吻住我額頭,「是我的情況太複雜,韓卿,不是你拖累我。」

  他們走在最前頭,不一會兒止步於一扇門,林宗易仰頭,瞥向包廂號,不露聲色扯過我護在身後。

  男人叩門,「源哥。」

  裡面是女人的聲音,「沒鎖門呢——哎呀,你討厭,你鬍子刮疼我了。」

  男人一推扶手,門緩緩敞開,包房裡一群女人正在跳舞喝酒,中間的紅皮沙發上坐著一個男人,揮手讓她們出來,只留下一個金髮碧眼的女人。

  他下巴高抬,斜目睥睨這邊,氣勢很足,「姓林的,江城不夠你吃啊,跑到濱城吃獨食?指揮你的狗腿子搶我的客源,截我的財路,你不讓我混了,我也搞得你沒法混。」

  是個公鴨嗓,年紀不大,左顴骨一道鐮刀砍傷的疤,至少是七八年以前的舊傷了。

  我越過保鏢肩膀望向包廂內的男人,他置身於一片迷離昏暗的霓虹,「江老闆在濱城開場子,鄭寅和白總您有耳聞嗎?」

  江源舌尖抵出一枚菸絲,「他們不配我耳聞。」

  濱城本地的大老闆,江源愣是不當回事,會館比酒吧厲害,有錢開酒吧,有勢開會館,有票子的都發怵有勢力的,江源一個初出茅廬的酒吧小老闆,沒把他們放在眼裡,除非是自己背景也不簡單。

  我下意識看身旁的林宗易,他聞言也掀眼皮,高深莫測的目光定格住江源。

  光頭男從門後摘下一個金屬掃描儀,「咱們江老闆有規矩,但凡同行靠近一米之內,連腦袋上的毛刺都得剪了,林老闆,配合搜個身吧。」

  林宗易沒動作,光頭男掃描完,一歪頭,「請吧。」

  他又依次檢查我和保鏢,全部帶進包廂。

  林宗易不疾不徐掏出煙盒,啟開盒蓋嗑出一支,打火機才點燃,沒來得及吸上一口,江源從沙發上起立,幾步邁到跟前奪過那支煙,煙攔腰折斷,焚燒的一半在他指尖,餘下一半菸蒂還在林宗易唇齒間叼著。

  「你在我面前擺什麼排場,立刻打電話讓你的人連夜撤出濱城,否則——」他舌尖舔著上牙床,「我弟兄多,來江城三天了,一直沒開葷。」

  江源餘光似有若無瞟向我,「男人誰沒看過電影啊,輪到自己頭上了,看得最過癮。」

  江源這個下馬威,林宗易頓時眯起眼,寒光畢現,「江源,你的保鏢問我是不是在商場待膩了。」他話音未落,一把推開我,推給同樣被挾持的保鏢,儘管他們倆也受制於人,無法動手,可不影響左右護住我。

  我驚慌失措大喊,「宗易!」

  他沒理會,目不轉睛盯著江源,「我現在問你,你是膩了嗎,不打算吃飯了?」

  江源把玩著半截欲熄不熄的菸頭,「林宗易,挺猖獗啊,你他媽睜眼看看,你都自顧不暇了,是誰待膩了?」他獰笑拿起酒桌上的水果刀,刀柄戳在林宗易胸膛,「真沒想到啊,你也栽在我手上了。」

  江源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忽然間林宗易胳膊反手一劈,全力對準江源壓制,我從未見過這樣陰沉的林宗易,周身的氣勢膨脹到極點,銳不可擋。

  我大驚失色,「宗易!」

  就在這時,走廊響起一陣躁動的腳步聲,是突如其來的混亂,目標明確逼近這扇門。

  頃刻間一隊便衣破門而入,迅速包抄了林宗易和江源,以及屋內的所有人,「別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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