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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鐵血柔情

2024-10-04 17:47:22 作者: 玉堂
  懷孕這件事實在出乎我意料,我大腦一片空白,壓根不知以怎樣的心態面對林宗易。

  他手從我額頭滑落至臉上,仍舊似有若無撫摸著,「韓卿,我並不是急需一個家庭,也不是將生子當作任務,而是恰好娶了你,又恰好和你有了它。我可以隨意更換情人,卻不會隨便讓一個女人做我孩子的母親,這意味著我要開始忠誠負責。我向來不是對感情忠誠的男人,我三十八歲前的情史非常不堪,我只希望三十八歲之後,我的妻子認為我值得託付。她是唯一如此認為的女人,因為我將僅有的好交付了我妻子。」

  林宗易深深吸氣又平靜呼出,「我承認我們之間起始於利用,我的惡意欺瞞讓你很介懷。那是曾經我對你毫無情感的所作所為,後來我沒有再生過傷害你的心思。」

  我一動不動,像是定格住,心跳卻越來越快。

  他耐心等待我回應。

  我嘶啞著,「你喜歡我嗎?」

  林宗易眼神沒閃躲,他很直白磊落,「喜歡。」

  「到什麼程度。」

  他這次沉思了一會兒,「我不能保證它的程度,我只能保證會盡我所能深化它。」

  林宗易這樣的男人,刀口舔血,商場謀劃,愛與恨皆是負擔和軟肋,喜歡已萬分不易。

  我攥緊拳,「宗易,可是我無法保證我配得上。」

  他扣住我臉的手緩緩滑動,蒙在我眼皮,「我可從未在女人身上失手過,韓卿,興許最後不能自拔的人是你。」

  我攥著的拳忽然鬆開,仿佛沉重的石頭落了地,林宗易最厲害之處,總能令人舒服沒有壓力,他會悄無聲息化解我的矛盾與掙扎,「那我被你拋棄不是很慘。」

  他若有所思,「是挺慘的。」隨即輕笑,「怎麼,幾十個男人是林太太手下敗將,輪到自己男人沒自信了嗎。」

  我小聲問,「可生下來,離婚時我捨不得孩子,你也捨不得,打官司你不嫌麻煩嗎。」

  林宗易手移開,他皺眉,「你還沒停止離婚的念頭。」

  「難道一直不離婚。」我錯愕不已,「就永久過下去嗎?」

  林宗易今夜比以往的任何一天都鄭重深刻,是那種直逼人心的深刻,「有一部分男人的婚姻牽涉很多共同利益,離婚了利益也隨之崩盤。我屬於另外一部分,有足夠資本把離婚當成一種遊戲,結一百次婚對我也構不成威脅,可我始終未婚。我想要你明白,我選擇婚姻不是為了遊戲,儘管開端不那麼美好,但我會認真做一個很好的丈夫,成為你的避風港。」

  他笑了一聲,「這是我生平說最多話的一晚。」他大約很熱,脫掉外面的西裝卷在臂彎內,然後冷靜望著我,「林太太願意給我一個做丈夫和父親的機會嗎。」

  我手心全是汗,死死地拽著被子,指甲蓋幾乎嵌入皮肉,卻感知不到疼。我分不清是緊張還是為他的坦誠以及這一絲情意而動搖,尤其在我被馮斯乾的殘忍打入絕望深淵的此刻,林宗易像一束溫暖而慈悲的光,刺破我心底無邊無際的黑暗,充滿安撫的力量,掀起驚濤駭浪般的震盪。

  我清楚他不是一個過多表露情緒的男人,這已是他能做到的極限。

  真摯而致命。

  我見過世人最骯髒齷齪的欲望,以致於我太渴望一個男人給予我哪怕一分真情,禁得起探究的赤裸潔白的真情。

  這個男人欺騙我許多,甚至連我們的婚姻都是他謀算的結果,可就算他狠毒過也利用過,好歹有片刻溫情是真實的,而馮斯乾那些夜晚的溫柔與暴戾,卻從頭至尾戴著一張虛情假意的面具,藏匿了他真正的面目。

  我永遠忘不了茶樓中的一幕,他眼中的淡漠決絕,比刀子還鋒利,剜割著我的心。

  我從被子下抽出手,它在顫抖,不可抑制得顫抖,「紀維鈞綁架我那天,是馮斯乾誆你去天台的。」

  林宗易坐在陪護椅,鬆了松襯衫的衣領,雲淡風輕的語氣,「我知道。」

  「他有預謀害你背負一條人命,在關鍵時刻掣肘你,使你前功盡棄,就連他救我...」我眼眶驟然泛紅,心臟被無數尖銳的針扎著,被鉗子揪著。

  天台他為我殊死一搏,我確切自己對馮斯乾動了情,而一切虛偽都揭開,我才明確對他的感情比我想像中還要深一點。

  他在我面前親手撕下面具的每一秒,我感受到的崩潰痛恨太逼真。

  「宗易。」我哽咽叫他名字,「我對於你而言,沒有什麼利用價值了。」

  他面無表情注視我,我淚意翻湧,險些再次哭出來。

  林宗易從椅子上起身,站在側面抱我入懷,「哭什麼。」

  我搖頭,哭什麼我自己都一無所知,也許哭我難得動情,愛得卻是魔。

  我抬起頭,「我以後能給你什麼。」

  他垂眸,同我四目相視,「林太太不是給了我一個孩子嗎。」

  林宗易將我被淚水浸濕的長髮捋到耳後,從抽屜里取出一個化妝鏡,遞到我眼前,我扒開他手腕,不肯看鏡中的自己,「住院還照什麼鏡子。」

  他嗓音含笑,「照自己哭得多麼難看。」

  我面頰還帶著淚痕,一笑鼻子噴出一個泡,我頓時笑得更大聲,「煩不煩。」

  他拇指抹掉我鼻尖破碎的鼻涕泡,「不醜。」

  林宗易當晚留宿在病房,凌晨兩點半會所打來一通電話,他去走廊接聽,我沒有絲毫困意,在床上抱膝而坐。住院部大樓遙遙相對太安街,太安街是江城的不夜城,大大小小二十多家酒吧,五光十色的霓虹閃爍,像連綿的萬家燈火,我一眼望到頭,心裡空落落。

  林宗易掛斷電話推門返回,身後跟進一位值夜班的醫生,我回過神,瞥過他的胸牌,「周主任,我吃過不好的藥,有影響嗎?」

  他調整滴流的速度,「林董,夫人處於孕早期,很不穩定,流產的概率也高,不適宜同房,何況是服藥後的過激性房事,您務必要克制。」

  林宗易面孔陰晴不辨,他沉默著,許久回復周主任,「我會注意。」

  周主任對我說,「暫時不要緊,按時喝中藥。」

  他前腳離開,林宗易的下屬後腳來接,他沒進屋,堵在過道,「易哥,鬧事的是濱城Night wolf酒吧的老闆,給咱的人打出血了。」

  林宗易系好西裝,「帶保鏢了嗎。」

  男人說,「給嫂子安排了三個。」

  他俯下身,「我出去一趟。」

  林宗易這一去,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都沒露面,我詢問保鏢,他只說不了解。

  我盤腿在沙發上,嗑出一支香菸,是林宗易昨晚留下的煙,我下意識點燃,突然想起什麼,低頭看小腹,又悻悻放下打火機,夾在指尖沒吸,手也順勢搭在沙發背邊緣,另一隻清閒的手撩動頭髮,髮絲掠過眼睫的剎那,模糊之中我看到房門被人推開。

  雪白的衣角湧入,我飛快把煙甩進沙發底下,爬上床躺平。

  緊接著大夫進入病房,「檢查。」

  男人身高足有一米九,帽子口罩全副武裝,只露出一雙單眼皮的桃花眼,裹得嚴實也遮掩不住意氣風發的年輕感,短髮打了一層厚重的髮蠟,他的造型眼熟,而且是極其眼熟。

  我心不在焉坐起,上下打量他,「我的主治醫生不是周主任嗎?」

  男人沒回答我,他擺弄胸前掛著的聽診器,故意拿腔捏調改變原本的音色,「解開衣服。」

  我雖然懷疑不對勁,但門口有保鏢把守,亂七八糟的人不敢混進病房,我猶豫著配合他解了一顆紐扣。

  他從衣兜里掏出一個灰色牛皮筆記本,專注翻閱著,「精神病是吧?」

  我蹙眉,「我病例是精神病?」

  他扶了扶眼鏡框,從上方的縫隙端詳我,「我看你像。」

  他的眼鏡沒鏡片,只一副金絲框架,正常人誰這麼打扮,我立馬搪開他靠近我身體的手,「我需要保鏢。」

  他破音了,「要保鏢幹什麼?他們又不會看病。」

  我警惕眯起眼,他咳嗽兩下,「你不能諱疾忌醫,我是有職業道德的護士。」

  我眼眯得更深。

  他正色改口,「有職業道德的大夫。」

  男人摁住我妨礙他的右手,裝模作樣將聽診器貼在我胸脯,「不錯。」又隔著病號服下移到腋窩,「很飽滿,比以前發育了啊。」

  「程大夫。」我突如其來喊他,他一時沒顧上偽裝自己的音色,泄露了原音,「什麼事?」

  是程澤。

  我怒不可遏抓起果籃里的鳳梨對準他腦袋猛砍,「學會裝神弄鬼了啊!你還扮演大夫了,占我便宜啊!」

  程澤丟了聽診器抱頭躲,「我沒占!」

  我瞪他,「沒占解什麼衣服?」

  他結結巴巴解釋,「我不是大夫嗎,我進來什麼都不干,那不露餡了嗎?我也沒摸你啊。」

  他顴骨粘住一枚豎起的鳳梨刺,莫名帶點滑稽的可愛,我說,「活該。」

  程澤坐在床畔緊挨我,我一腳踹開,「滾開。」

  他灰溜溜拉了一把椅子,「奶奶你真能耐啊,住院了還挺有力氣。」

  我一本正經,「我就打你有勁兒。」

  程澤摘了口罩,揉著被打腫的地方,我才發現他穿上白大褂還真挺人模狗樣的,很青春養眼。認識馮斯乾與林宗易之前,程澤是我身邊資源里長相最好的那個,不油膩,體力好,也整潔,除了公子哥那些花心暴躁的臭毛病,算是優質了。

  我會和他在一起,蔣芸的慫恿功不可沒。她告訴我女人在20歲到30歲的黃金十年裡,必須養魚塘,大魚小蝦來者不拒,越多越好,魚吃不到嘴,就吃蝦,總比吃素強,沒錢沒勢的男人就是素食,而程澤就是大鯊魚,鯊魚牙尖,象徵豪門刺兒多,可肉厚,啃一口飽三年。我遲疑過,和客戶搞上是行業大忌,往後哪個僱主敢僱傭我,萬一把人家老公拐跑了呢。蔣芸又說這行幹不了一輩子,吃青春飯的,人老珠黃了還能是那群技藝高超的小三對手嗎?不如及早謀後路。

  程澤是我當年綜合考慮最優的目標。挺喜歡的,倒談不上非他不可。

  假如有人問我愛過嗎?我會說不清楚。我對馮斯乾一度瀕臨愛,恨是很玄妙的,恨不能及時收場,早晚會演變成愛。然而我絕不會直面這場愛,如今不會,未來同樣不會。他是我的羞辱,是我不與人說的禁忌。

  程澤說,「合作的事,我爸不許。」

  我譏笑,「我早知道你沒本事做主。」

  我打他打得激烈,他伸手擦拭我脖頸冒出的汗,「我找祖母了,她最寵我,只要她出馬撐腰,我爸也攔不住,我肯定把工程給林宗易,行嗎?」

  我沒吭聲,也沒拍掉他手,他咧嘴笑,「你不打我的時候特別可愛。」

  我噗嗤笑,「你比幾年前還蠢,程家沒被你敗光也是奇蹟了。」

  程澤笑容更大,出口卻擲地有聲,「韓卿,我不蠢。」

  我看向他,他好像真的不蠢,我在他眼裡捕捉到很清澈分明的東西,那不是稀里糊塗的男人所具備的東西。

  他說,「我只是想讓你高興。」

  程澤十點走的,十一點半馮斯乾陪著來本院複查的殷沛東出現在病房,與此同時林宗易也才回來不久,他讓保鏢斟了三杯水招待,殷沛東接過紙杯,「斯乾停車時正好看見你上樓。」

  林宗易淡淡嗯,「是很巧。不過韓卿在這家醫院,斯乾是剛知道嗎。」

  馮斯乾無喜無怒,默不作聲端坐著。

  殷沛東問,「宗易,紀維鈞的死因有傳言跟你有關。」

  林宗易目光轉向他,「意外而已。」

  殷沛東神色凝重,「傳言愈演愈烈,你要想辦法應對,別等到一發不可收拾,索文的公關在這方面過硬嗎。」

  「還可以。」林宗易不緊不慢吹涼碗裡的湯藥,餵到我嘴邊,「不算什麼棘手的難題。」

  我憋了一大口氣吞掉藥湯,捂住乾嘔了一下,「糖。」

  他攤開手,「沒有糖,不准吃甜食。」

  我翻他口袋,在最裡頭的襯衣口袋內翻出一小包酸話梅,我全部倒進嘴裡,用力吮吸酸味壓住中藥的清苦,「太難喝了。」

  他悶笑,「小機靈鬼。」

  殷沛東觀望這副場景,「韓卿怎麼回事。」

  林宗易聲音都染著愉悅,「懷孕了,昨天查出的。」

  我在一旁凝視他,他是真高興,整個人容光煥發,眉眼間軟得仿佛化成一灘春水,鐵血與柔情的反差。

  我不由自主也跟著他揚唇笑,「未滿三個月不是不能透露嗎。」

  林宗易握住我手,抵在唇邊吻著,「姐夫不是外人。」

  我點頭。

  從進門自始至終不曾開口的馮斯乾在這時念了一句,「懷孕。」他語調耐人尋味,「多久了。」

  林宗易走向靠窗的沙發坐下,漫不經心仰頭,活動著寬闊的肩頸,動作霸氣深沉,陰惻惻的視線落在房梁懸吊的長管燈,良久又垂下眼瞼,眼光凌厲掃向馮斯乾,他一字不吭,殺傷力卻震懾十足。

  馮斯乾察覺到,他並未迎上林宗易的眼神,而是不露聲色轉動紙杯,「我是替宗易你擔心。」

  我望向他,不帶半點感情,他看出我的冷漠死寂,眼尾笑紋漾得更濃,「確定是林家添喜就好,不確定也無妨,姓什麼索文也不虧。」

  林宗易食指彎曲叩擊著沙發扶手,神情似笑非笑,「斯乾戴帽子戴出心得了,看誰都像步你後塵,打算開班授課嗎。」

  馮斯乾笑紋不減,「宗易,我好心提醒你,有一些男人就喜歡私下染指別人的太太,覺得刺激。」

  「既然有孩子了,那是天意。」殷沛東喝了一口水,阻斷他們的對話,「殷怡年歲不小了,再拖兩年生養恐怕會消耗過大,斯乾,你們儘快落實。」

  馮斯乾撂下杯子,「殷怡還在調養,我們不急。相比孩子,我更珍視她。」

  殷沛東臉色瞬間柔和不少,「先前她不懂事,現在迷途知返,你要多疼惜。」

  馮斯乾那雙眼睛這一刻像一潭深水,風平浪靜又埋藏著不可探測的高深,「岳父放心,我會善待殷怡。」

  他站起,「宗易,恭喜了。」

  馮斯乾嘴上道喜,面容卻陰森至極,滲出一股極為明顯的寒意。

  林宗易不咸不淡回他,「你也早點同喜。」

  馮斯乾笑著轉身,邁步抵達床邊,他俯視我,笑意不達到眼底,「林太太,可要好好養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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